這座木屋只有一扇小格窗,透過滿是污漬的玻璃,我向外看去,只見一片烏黑,以及雨水沖刷過來,形成小瀑布一般的水流。
比起屋外的雨聲,屋內卻沉默得可怕。
阿復頓了幾秒,見我們沒人贊成,也沒人反對,輕嘆一聲,嘟囔了一句我聽不懂的方言。緊接着,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在這種環境下,我雖然不太贊同講鬼故事,但是阿復的聲音裡就像隱藏了一個黑洞,他一開口,就把我的注意力吸了進去。
阿復說,這是他親眼所見的事情。
阿復家裡是蛇酒商人,祖傳的釀酒手藝。據家譜記載,道光皇帝曾經喝了他們的酒後,覺得整個人脫胎換骨,力氣大增,便下令禁止他們家的蛇酒賣給普通老百姓,釀好了的酒,都必須上貢進入皇宮。
他們家的酒爲什麼如此神奇,說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泡酒用的蛇。
這種蛇,其實數量並不少,只是生活習性跟別的蛇不同,行動相當詭秘。一般的捕蛇人,根本連它們的影子,也看不到。
阿復家的祖先,在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下,發現了這種蛇躲避人類視線的方法——變色。
變色龍,看過動物世界的人都認識。它的皮膚能根據環境的變化而變成相同的顏色。這種蛇的變色與變色龍的又不一樣,它可以變成環境裡某一種特定物品的樣子。比如,它趴在石頭上,就能變成和這個石頭一模一樣的石頭。又比如,它在室外行走覓食的時候,甚至能變得透明,彷彿空氣一般。
阿復的祖先,認爲這種蛇有智商,稱它們爲奔山小龍。
在奔山生活的這種蛇,又有一點特殊,它們比別人冬眠醒來得要晚,可能是有點凍成了呆比,所以變身技能沒有準備好,很容易被發現。
阿復家祖傳技法不外傳,連捕蛇都是自己動手。阿復是白家的二兒子,在他之前,還有一個大他八歲的姐姐,叫白鷺。
白鷺和白復一樣,皮膚白得透明,顧若盼兮之間,有一種空靈之美。
白鷺心善,不忍抓蛇。她老爹拿她沒轍,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正好當時有一位鎮幹部的兒子非常喜歡她,那人雖然長相平平,卻也算是敦厚老實。人家****來做介紹,白家老爹沒問過白鷺的意見,就答應了這門婚事,收了10萬彩禮錢。
阿復記得,婚禮的前一夜,白鷺梳妝得整整齊齊。她對阿復說,她要去見一個人,讓阿復爲她保密。
阿復覺得奇怪,便偷偷跟在白鷺後面。白鷺走了很遠,直到一個小山的山頭。
阿復心想,難道是姐姐的男朋友?怎麼從來沒見到她提過呢?
白鷺坐了一會兒,突然間,颳了一陣陰風,風直往阿復領子裡鑽,冷得他一個激靈。
就在這時,白鷺突然站了起來,對着什麼也沒有的山頭,咯咯咯咯地笑。接着,開始小聲說了幾句什麼。
山風呼嘯,阿復聽不清楚。
阿復一下子雞皮疙瘩就掉了下來。這裡明明沒有第三個人啊!
白鷺就這樣不停地自言自語,一直到了天邊泛起魚肚白,她才起身離開。阿復忽然覺得,姐姐有所變化,她的臉還是那麼美,只是多了一絲陰森森的氣息。
這一天就是婚禮,來了很多人,賓客不斷,阿復的老爹和新郎忙着招呼客人。白鷺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
就在酒席結束的時候,不知誰喊了一句:“新娘到哪裡去了?”
剛開始,大家都以爲白鷺是在開玩笑,但是把那個地方的角落都找了個遍後,也不見白鷺的身影,大家才慌了神。
酒席上那麼多人,居然沒有一個人看見白鷺離開。
她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
就在這時,阿復猛地想起那個山頭,趕緊告訴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父親和新郎。
緊接着,他們帶了很多人和狗,一路喊着白鷺的名字,到了那個山頭,果真,白鷺就坐在那裡。看着山谷中發呆。
阿復的父親立刻要把她帶回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白鷺怎麼都不願意回去!
他們只好用繩子把白鷺綁了回去,不料,接下來的一天,白鷺又悄無聲息地跑到了山頭,坐着發呆。
一時間,蛇酒商人家女兒生了怪病的事,在當地炸開了鍋。甚至有人說,這白鷺,是被蛇妖迷了心竅,受到了蛇的詛咒!
阿復的父親覺得臉上掛不住,把十萬元彩禮退還給新郎家。可新郎卻是真正喜歡白鷺的,說什麼也不肯收,說願意等白鷺病好了。再舉行一次婚禮。
他們想盡了辦法困住白鷺,但每到天黑的時候,白鷺又會消失,然後出現在山頭上。
之後又過去了很長的時間,白鷺不吃不喝,一天天的瘦了下去,白皙的皮膚,慢慢長出了一層厚厚的殼,就像是蛇要蛻皮的樣子,變得醜陋無比。
新郎見到這樣的未婚妻,實在接受不了,便退了婚。
阿復的父親母親,看到女兒這個樣子,也非常心痛,每天按時給白鷺送去飯菜。但是白鷺卻一點也不吃。
老兩口不忍心女兒就這樣風吹雨淋,便給她蓋了一座小木屋。
事情過去後三個多星期,阿覆上山給姐姐送去飯菜,雖然她看都不會看一眼。阿復卻相信,會有奇蹟的。
那一天,白鷺在阿復下山的時候,開口說話了,她道:“你們都看不見嗎?他一直都在這裡啊!”
阿復問:“誰?誰在這裡?”
白鷺的臉已經乾瘦成枯木一般了,十分駭人,她回頭,對阿復說:“我喜歡的人。”
阿復對姐姐的異樣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搖了搖頭,便下山了。
這次談話後的第二天,白鷺就死了。
阿復說到這裡,露出了一絲惋惜的表情。
木屋外的風雨還在繼續,鵬子往篝火裡扔了一把柴,火砰地一下,又旺了起來。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就在這時,阿復轉頭,看向我的旁邊,對着穿卡其色夾克的男人道:“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我餘光一撇,只見那人一臉青灰,篝火明明很暖和,他卻不停地發抖。
鵬子笑了笑,道:“兄弟,別怕,鬼故事而已。接下來,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