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酒神巴克斯

漸漸地,李狂藥意識到鬧劇不簡單,酒館裡一定有玄機,只不過李家人還無法參透。萬長青肯出錢買酒館,足見他要找的東西價值不菲,且被李狐藏得非常好。否則,萬長青大可以夜裡翻牆進來找,不必花大錢買間破酒館。李狂藥思前想後,終於站到父親這一邊,不再同意把酒館賣掉。不爲和李光輝鬥氣,也不爲爭李狐留下的家產,只爲給李家爭口氣。

李狂藥打定主意了,便對大夥喝了一聲,同時目露兇光,叫其他債主都有點膽寒。萬長青暗罵,真糟糕,剛纔真該快刀斬亂麻,現在這臭小子肯定起疑了。李狂藥發現萬長青正瞪着他,他也不服氣地瞪回去。可那麼多錢,李狂藥實在拿不出來,總不能把債主們都殺掉。

這時候,酒館就走進來一個女人,李狂藥起先以爲又來了一個債主,回頭一望纔看見那是丁細細。他們回到中山市以後,分開住了,倆人還沒來得及交談。丁細細徑直走到李狂藥身旁,看到他衣衫被撕爛了,頓時怒火中燒,恨不得也幫他打一架。不過,丁細細只是拍了拍李狂藥肩膀,對他使了個眼色,暗示讓她來圓場。

只聽,丁細細聲音洪亮地說:“大家都是來討債的?那好,先把借條拿出來,我一一覈對。該還的,肯定一分不少地還回去,大家放心。”

“你是誰啊?”債主們喊道。

“我是李家的親戚!”

李狂藥覺得奇怪,不知丁細細要幹嘛,想要問她,卻被她用手擋住了。其他人聽到這句話,竟有些遲疑了,只有幾個人拿得出欠條。有的也拿得出來,但欠條規定的還款期限都是半年或數個月之後。丁細細迅速地把欠條看完,精明地盯着那些債主,什麼也沒說就把欠條先遞給李狂藥,然後悄悄耳語了幾句。

李狂藥先是一慌,隨即鎮定下來,大聲道:“欠條我都看過了。只有兩個人的錢是必須在這幾天還上,其他的不是要過半年,就是沒憑證。要是我太爺爺欠了錢,我們李家人一定還,但都要按規矩辦事。還錢期限沒到的,請先回去,沒憑證的,去找憑證來。如果想留下來鬧事,我也樂意奉陪。”

這句話說出來後,債主就交頭接耳,膽小的馬上跑掉了,膽大的罵了一句也逃了。他們都知道李狂藥不好惹,萬一真惹急了,搞不好真的會動刀子。況且,這些人理虧,本來就是鬧事的,他們都怕李狐死了,李家子孫沒人還債。現在有了李狂藥的當衆保證,他們才肯離去。剩下的兩個債主裡,他們加起來的債款足足有30萬,正好是李狂藥賣酒得來的錢。爲了爭一口氣,李狂藥就當着父親的面,把李光輝手裡沒摸熱的錢奪回來,再將家裡準備還高利貸的那些錢取過來,好不容易纔將債主們一併打發。萬長青見到這情況,氣得冒煙,可又沒好明着動粗,只能和江連海恨恨地離開酒館。

李光輝看見人都走了,忙問李狂藥是不是真能把債務還清,要是還不了,他寧可馬上去求萬長青回來。李光輝再笨,也看得出酒館很難經營下去了,有人願意出大價錢買下來,那真是祖宗保佑。李狂藥厭惡叔叔的嘴臉,點了點頭就沒再說話,而是讓父親和他叔叔在大廳聊天,他和丁細細想在酒館裡找一找,是不是有萬長青感興趣的東西。

李光輝和老婆相顧無言,本想阻攔,可念在李海洋一家人幫還了30萬債務,他們沒有多加阻止,只說不能隨便把東西帶出去,也別去翻他們臥室裡的東西。其實,李光輝也想趁機盤問李海洋,到底從哪裡弄來這麼多錢,他哥哥一家不是很窮嗎?李狂藥在場的話,李光輝可問不出口。

從大廳走到後頭,李狂藥纔對丁細細說:“剛纔真是謝謝你,我都沒想過這些細節,還是你細心。”

“有的人最喜歡落井下石,牆倒衆人推!別給他們鎮住了,該查的就該查清楚。”丁細細一邊說,一邊觀察酒館後的情況。

“對了,你也看見江連海了吧?”李狂藥問。

丁細細點了點頭,但她讓關注的人不是江連海,而是萬長青那個人。萬長青在山西開了一家酒廠,生意一般,卻十分富裕。說起來,萬長青不是靠酒廠賺錢,而是因交易古老酒器而飛黃騰達的。很多人都以爲,瓶中酒纔是最珍貴的東西,小小的酒瓶、酒罈等酒器雖不起眼,而其中卻蘊含着陶藝、繪畫、書法、傳說、風俗民情等爲一體,很是難得。

多年前,萬長青就名聲在外了,而他名聲大噪的則是緣起於一件青銅酒器。歷史上,流傳下來的青銅器少之又少,許多人以爲是其本身有銅綠毒素,而且製作困難,厚重難運,所以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式微了。可是,他們並不知道根本原因。據史書記載,隋朝曾以商周酒器獰厲恐怖形象不祥爲由,在全國大規模地毀滅;宋代又以商周鐘鼎酒器怪異神秘爲祟,再次毀滅無餘,所以後世很難見到傳世青銅器物。

在80年代,萬長青尋來一把戰國時期的青銅酒壺,與外國人做了一筆交易而在酒人的圈子裡出名了。當然,中國有法律規定,春秋戰國的青銅器不允許交易,僅歸國家所有,但私下裡還是有很多收藏家做了手腳的。

李狂藥聽到這一段,忙說:“萬長青的膽子那麼大?”

丁細細笑道:“你以爲乖乖釀酒能發財嗎?這些都是我老爹告訴我的,萬長青也去過我家,我見過他幾次。”

“你們認識?那剛纔怎麼沒打招呼?”李狂藥不懂。

“只見過面,假惺惺地聊過幾句,你以爲就是朋友了嗎?”丁細細回了一句,然後走到酒館後的空地上,隨便踩了幾腳。地上鋪滿了鵝卵石,近期不像有人翻動過,但不能保證很多年前是不是有人在下面埋過東西。酒館不大不小,要翻天覆地找一圈,這不可能,李光輝也不會同意。而且,李狂藥很肯定,他叔叔早就那麼幹過了,用不着他們去操心。

趁着間隙,李狂藥就把黑老三的事告訴丁細細,他們已經知道真假李狐的事,倆人都認爲真李狐沒殺人。事隔多年,李狂藥拿不準,屍體當時是怎麼處理的,但現在找屍體不太合時機,所以這事就先暫罷了。可是,萬長青不遠千里趕來,這證明酒館裡一定有罕見奇珍,他若沒有把握,肯定不會露面。

那萬長青那老傢伙想要什麼呢?

李狂藥站在後屋的空地上,看來看去,沒有任何發現,丁細細也想不明白。接着,李狂藥注意到後屋角落有一堆很大的灰燼,於是和丁細細一起走過去。那些東西都是李狐生前留下的,李光輝怕死人的東西會讓酒館生意不好,整理出來想要燒掉。灰燼裡都是李狐的照片、報紙、毛巾、衣服等物,沒有價值,留之無用,李光輝也不需要以物憑弔先人。

因爲有債主找上門來,李光輝忙着應付,東西只燒了一半,還沒燒乾淨。李狂藥心疑地翻了翻,竟從暖暖的灰燼裡抽出一本被燒了一半的相冊。丁細細知道老人家喜歡收藏照片,藉以懷念當年,隨即就提起興趣來,要馬上看沒被燒完的照片。李狂藥掃了掃相冊上的火灰,站起來後就慢慢地打開,可惜裡面的照片被燒焦了,許多畫面都沒辦法辯識了。

翻到一半時,李狂藥就雙眼一亮,心說不會吧?丁細細也很納悶,因爲有一張被燒了一角的彩色照片上,有一堆古老的酒器,其中有一樣就是瀆山大玉海。看照片的背景,肯定不是北京的北海公園,也不是大海石下面的海蝕洞,倒像是在一個土窯裡。照片的正反面都沒寫字,看不出是從什麼時候照的,照片上也沒有人,不知道是不是李狐拍的。

“瀆山大玉海還有第三個?”李狂藥低吟道。

“我倒不關心這個,你看瀆山大玉海旁邊的那個酒壺,或者是酒瓶什麼的,它應該是青銅器吧?”丁細細認真道。

“是又怎麼樣?”李狂藥疑惑地問。

“那就奇怪了!照片上的土窯裡有這麼多酒器,如果真是古物,那……”丁細細欲言又止,似是看出了端倪。

“你說啊!”李狂藥追問,“這應該就是萬長青要找的東西吧?他以爲都藏在我太爺爺家裡?”

“差不多吧。”丁細細隨口答一句,然後才嚴肅道,“瀆山大玉海旁邊的酒器好奇怪,你注意看它身上的花紋,應該是一個人的模樣,你覺得眼熟嗎?”

李狂藥端詳了一會兒,心說我怎麼認識,總不會是丁細細的哪個親人被雕刻在青銅酒器上。可丁細細卻說,那並不是她的親人,也不是中國人,而是羅馬古國的酒神巴克斯。酒神傳說無處不在,在羅馬宗教中,還有爲酒神巴克斯舉行的酒神節。巴克斯圖像可以在鑲嵌畫、懸掛在房子和酒館牆壁的油畫、家庭裡各種物品中發現,石棺上也是。沒有其他神的形象如此廣爲傳播,甚至維納斯也沒有。

“你沒認錯吧?”李狂藥不大相信。

“我家就有一幅巴克斯的油畫,從小看到大,怎麼會認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等等,你是說……”李狂藥恍然大悟地說,“青銅器在春秋戰國就沒落了,而那時世界各地還沒有聯繫,羅馬古國的酒神巴克斯出現在中國的青銅器上,這不合常理?”

丁細細迴應了一個肯定的眼神,表示李狂藥沒有說錯,她正是那麼想的。再說了,中國從商周開始,有很多次禁酒令,不止不讓釀酒和販酒,連喝酒都是要殺頭的,誰還敢搞酒神崇拜。青銅古器存在於那個時段,之後的時代裡就沒有這種東西出現了。既是如此,那爲什麼異國的酒神會跑到中國的酒器古物上,而那時幾個大陸還沒有過接觸。

這問題實在很困擾人,丁細細從一張照片找不出答案,只能當那是近代製作的東西,所以纔會出現不合理的現象。可是,瀆山大玉海居然還有第三尊,這讓李狂藥和丁細細都摸不着頭腦,也很好奇那些東西究竟藏在什麼地方。如果他們能找到,那要再賺點錢回來,肯定易如反掌。

這時候,李光輝假情假意地和李海洋合好了,還請他們一定想辦法把債務還了,以後大家依舊是好兄弟。李光輝估算時間差不多了,便到後屋把李狂藥請出來,送着他們一家人走出酒館。李狂藥怕李光輝懷疑,聽到腳步聲了,立刻就把相冊上的照片扯下來,放進口袋裡。

人終於走光了,李光輝就叫老婆快去做飯,他要把沒燒完的遺物都燒乾淨。李光輝從屋裡拿出一瓶汽油,又倒了幾滴下去,然後才點火把東西徹底燒乾淨。可是,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堆灰燼裡有一袋牛皮紙裝的文件,它雖然被燒了大半,但仍能看出封面寫了三個字“張清玄”。

李光輝站在一旁,被煙火嗆了一下,當即就罵咧咧地轉身走掉:“這死老傢伙,什麼好東西都沒留下,別想我給你燒紙錢,讓你在下面多受點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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