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彷彿是命運的安排,那封信上只看得清楚那行字,其餘字跡都被潮氣染成了水墨畫。單從那句話來看,分不清信是寫給黑老三,還是黑老三寫給別人的。不過,信未封口,極可能是黑老三寫好了,沒來得及寄出去,信封上也沒有郵戳和郵票。
王歐陽把信交給李狂藥,在黑老三的外套裡摸了又摸,找不到別的東西了,這纔將衣服扔到一邊。李狂藥拿着信,看了一眼,認不出字跡,於是就把信塞進口袋裡。接着,李狂藥就在想,黑老三穿着這麼正經的衣服來這種地方,爲什麼要在閣間脫掉?莫非,黑老三來到西天寶洞時,感覺熱了就脫下衣服,那怎麼不把衣服帶走?
李狂藥正覺得奇怪,王歐陽就說:“你來看,罈子後面有死人!”
李狂藥拿着手電走向前一看,酒罈後有具屍體背靠着,但屍體一點兒臭味也沒有,反而散發着酒的醬香味。那屍體沒有腐爛,沒有幹化,仍有許多水份,只不過膨脹了許多。那些酒罈本來是靠在牆邊的,有人將它們挪了出來一點,以便讓那具屍體靠在酒罈上。屍體是一個女性,頭髮黑長,因爲身體膨脹的關係,面容已經改變,無發辨別出死者生前的原貌。
“黑老三這人是個書呆子,沒想到挺多情的,這婆娘歸天了,他還把衣服留下給她蓋上。”王歐陽一邊說,一邊想把扔到地上的衣服撿起來,重新給人家蓋回去。
就在這時候,站在側面的李狂藥發覺女屍的嘴脣動了動,由於看不動正面,所以那動作看得不真切。沒等李狂藥勸住王歐陽,一條白蛇就從女屍嘴裡竄出來,仰着脖子想咬人,可王歐陽快了一步,手上的衣服鬆開後,立刻捏住了蛇頭。王歐陽雖然沒被咬,但也驚出一身冷汗,他萬萬沒想到有蛇以女屍爲蛇巢。
“媽的!”王歐陽一氣就捏着蛇頭,將它從女屍嘴裡拔出來,這一拔就拔出了十多米的蛇身,嚇得這師徒倆都臉色大變。
那條白蛇驚恐地將身子扭轉,纏住了王歐陽的手與腿,似是要以命相博。奈何李狂藥手裡握着一把鋒利的保安族腰刀,只要一刀砍下來,這條白蛇騷娘兒們就沒法活了。可是,王歐陽卻大叫先別動手,因爲他在長長的蛇身上發現了一排黑色紋圖。說是圖,其實是篆文,與“西天寶洞”的字體一樣。
李狂藥怕新拜的師傅被咬死,急道:“小心一點兒,別被咬了,可能有毒,酒丹不一定能防蛇毒!”
“酒丹是不能防蛇毒,最多能防點毒氣,不過別殺它,等會兒我就把它放了,它也傷不到我的。”王歐陽笑着說。
“蛇身上寫了什麼字?”李狂藥站在一旁問,有點怕白蛇扭來扭去的身子。
“你把手電拿近點,我看不清。”王歐陽催了一句,等光源靠近了,便認真地讀那些篆文。
白蛇身上的文字特別小,需要把雙眼湊近了才能閱讀,否則會以爲是蛇身被污穢弄髒了而已。王歐陽以前就聽說,苗女善養野靈,當作其夥伴遊蕩于山林。苗女還會將文字紋到蛇鱗或魚鱗上,那是一種從70年代就幾近失傳的絕技,只在廣西與貴州一代仍有老苗女懂這手藝。王歐陽一邊想起紋字絕活,一邊細細閱讀,並叫李狂藥替他捏住蛇頭,他要從頭到尾看清楚這些篆文。
“國之動盪,民不聊生。我苗家酒娘,黃牧笛,遊川蜀,幸遇劉付情郎,於邛池邊定終身。劉付情郎送我白蛇,我以白墮天盉還禮,二人生死不分。白蛇靈性十足,天盉承接仙酒之氣,實是難得。七夕佳節,劉黃二人絕跡人間。兩件靈物若被有緣人尋獲,望好生處置,切勿損壞。如若靈物被毀,此人必遭天譴。牧笛攜天官留字。”
王歐陽把字看完了,便自顧自地說:“我記得那時把東西運到東海上,那件瀆山大玉海和白墮天盉是一個叫劉付天官的老人交給我的,看來他和黃牧笛有過一段情!”
李狂藥一手捏着蛇頭,一手握着腰刀,腋下夾着手電,不好亂動。聽到王歐陽那麼說,李狂藥就想,劉付是個鮮有的複姓,劉付天官出自四川人,莫非和劉付狼是老鄉?記得,丁細細說過,劉付狼的爹孃在鬧文革時死了,他被丁忘憂救下後,就替丁家在四川的深山裡守着一處老酒窖。
接着,王歐陽就說:“我聽人講,劉付天官有個孫子叫劉付狼,被丁老妖救走了。那老妖怪哪有這麼好心,八成想貪圖人家的寶貝,以爲還有什麼黑墮地盉留着呢!”
“我看黃牧笛在蛇身上的留言,那個白墮天盉很珍貴,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功效?”李狂藥捏着蛇頭站得老遠,王歐陽已經把蛇身擼直了,看到了末尾。
關於白墮天盉,王歐陽並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聽說那件酒器能讓劣酒變美酒,美酒變仙酒。王歐陽從不信這種神話傳說,如果真有這麼神奇,那大家乾脆別釀酒,直接把白墮天盉制酒不就得了。話雖如此,可白墮天盉來歷不凡,據傳是酒史上最有名的劉白墮所造,興許真有那功效也不一定。王歐陽從劉付天官那裡拿到這些酒器時,從沒有做過實驗,一是怕弄壞別人的東西,二是急着趕去浙江與另外四個人碰面,根本沒有停腳磨蹭的機會。
字看完了,王歐陽就叫李狂藥跟他走出泥壘的閣間,要將白蛇放掉。可李狂藥總覺得這條白蛇變妖怪了,渾身散發着妖氣,恍惚之中能看到白蛇時而是蛇,時而是一個豔美的女郎。當長長的白蛇被扔出閣間後,它回頭一望,便遊進了黑暗裡,與先前那條小白蛇離去的方向大致一樣。
王歐陽走回閣間裡,對李狂藥說:“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過那條白蛇寄在女屍身上,而女屍又借酒氣不腐,日子一長,恐怕那條蛇要鬧出大亂子,我們還是把這酒屍毀了,免得白蛇在來借屍納氣。”
“你是說那條蛇變妖怪了?”李狂藥轉念一想,這的確有可能,因爲他吃了酒丹還能看見蛇頭顯現朦朧的女人頭影。
“要怪就怪這些罈子的酒氣太旺盛了,你看酒苔那麼厚,牆壁都變成酒泥了,這女人死在這裡,倒便宜了那條白蛇!”王歐陽嘆道,“恐怕黑老三也不願意看見這女人被蛇控制,我們把屍體燒了吧。”
李狂藥點了點頭,贊同王歐陽的說法,然後就走到酒罈前,想看看還有沒有白蛇躲着。那具女屍原本膨脹得很厲害,當白蛇被拔出來後,一瞬間就癟了,就像瀉了氣的人形氣球。李狂藥寒毛直豎,暗想自己若是死了,可不要想這倒黴女人一樣,被蛇鑽進肚子裡,以身體當作蛇巢。
不過,李狂藥卻很苦惱,因爲要燒掉這溼潤的酒屍,恐怕需要很多燃料,也許得送去火葬廠才燒得掉。誰知道,王歐陽劃了一根火柴,扔到女屍身上,一堆大火就轟地升騰而起。原來,女屍汲取了酒氣,屍身裡的液體都成了高度的酒液,不需要任何燃料就能自己燃燒殆盡。
燒掉酒屍時,李狂藥怕會引起爆炸,然後就叫王歐陽快跟他出去,因爲酒屍可能會將酒罈一起燒炸。王歐陽沒想到這一點,於是趕緊着手去搬趴滿酒苔的罈子,這一搬就感到手掌辣辣地疼。沒想到,罈子身上嵌了許多細小的針,那些針被濃密的酒苔覆蓋了,根本看不見。王歐陽這時纔想到,女屍可能也是想去搬一罈酒,但卻被針扎到而喪命。
“媽的,中計了!”王歐陽鬆開手上,左手掌心已經出現了四個小黑點。
李狂藥見狀,立刻撕了身上破爛的衣服,扯下一根布條,要將王歐陽的左手綁住,防止毒液流竄到身體裡。王歐陽退了幾步,猛地吸出毒液,才吸了一下子,舌頭竟然就發麻了。李狂藥不得不驚歎,黃牧笛的苗毒如此了得,要不是他師傅吃過酒丹,恐怕早和女屍一樣的下場了。
“你別慌,我死不了,只不過……”王歐陽話沒說完,腳就發軟了,然後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歐陽公!”李狂藥嚇得魂都飛了,他剛要把人抱開,酒罈就因爲火勢的關係,被燒裂了一道縫隙。李狂藥以爲要爆炸了,卻見先前被那條長長的白蛇又游回閣間裡,並噴了一大口白霧,將旺火瞬間滅掉。白蛇眼露兇光,一見酒屍被燒燬了,便想用王歐陽的屍體重新修一具酒屍做蛇巢。李狂藥哪裡肯答應,於是就揚起手上的腰刀,作勢要朝白蛇妖怪砍去。
接下來,白蛇沒被砍死,李狂藥卻見到了一幕奇異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