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狂藥的朋友不算多,僅在中山的舞龍隊裡有幾個,可那些人都只會喝酒,不懂釀酒。80年代末,李海洋曾帶着李狂藥去湖南永州,結識了一個酒家,那個酒家的兒子就叫李小北。從那以後,李狂藥和李小北成了要好的朋友,也是他朋友裡少數懂酒的人。可惜到了95年後,李狂藥聽說李小北失蹤了,只剩下他那快要分娩的老婆,苦苦地捱日子。
都說緣分自有天定,這話果真不假,誰會想到李小北曾經拜王歐陽爲師呢?李狂藥正暗歎命運很奇妙,想多問問李小北的事,卻發現王歐陽已經睡過去了。他們一路折騰到這裡,身累心也累,別說躺在屍骸上睡覺,就是窩在老虎嘴裡同樣睡得着。李狂藥不敢打攪王歐陽,於是就半醒半睡地靠在一旁,不知過了多久,李狂藥發覺有人拍他肩膀,睜眼時他打開手電,發現王歐陽已經醒了。昏暗中,李狂藥看見王歐陽氣色稍微好些了,便問:“你現在走得動嗎?”
“我們應該睡了幾小時了,現在走吧。”王歐陽動了動蒼白的嘴脣,說道,“既然沒辦法從鬼門出去了,我們就往裡面走吧。”
“可是……”李狂藥抹掉臉上的油膩,不放心地問,“昨晚不是有個怪人從洞裡溜出來嗎?你不怕還有幾個?”
“怕什麼?如果真的還有,我們睡覺時就遇害了。”王歐陽輕鬆道,“你不用扶我了,我自己走。”
話音剛落,王歐陽就拎起酒葫蘆,拿起一支手電,慢慢地扶牆向前。李狂藥警惕地跟去,心說土匪們全死在這裡,怎麼可能沒有危險暗伏?沉默中,李狂藥還有很多話對王歐陽說,但怕讓師傅分心,所以就把話吞回肚子裡。他們步步驚心,踏在一層層的白骨走了約幾十米,空氣的流動就明顯了,偶爾還能感覺到絲絲腥臭的微風。
鬼門後陰氣森森,李狂藥總覺得腳下的屍骨在罵,別他媽踩到我們的臉上,你的腳挪一挪。每踩下去一次,李狂藥的腳心都在冒汗,可王歐陽無所顧忌,似乎經過一夜的休整,他體內的苗毒已被剋制住了。李狂藥對死者有種莫名的尊敬,哪怕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他想叫王歐陽儘量別踩到屍骨上,卻忽然看見身旁站着一個凶神惡煞的古代士兵,此刻正要掄起大刀砍向他。
李狂藥心驚肉跳,因爲洞內沒有別人了,如果有的話,也不會是古代的士兵!本能地,李狂藥握起腰刀去擋古代士兵的大刀,可手上卻傳來一陣電擊般的麻木感——腰刀劈到石頭了!仔細一看,原來那不是古代士兵,而是一幅被塵埃覆蓋的壁畫,因爲褪色了,所以不走到跟前是不會注意到的。
王歐陽聽到動靜,以爲出了什麼事,回頭一看就說:“傻徒弟,你劈石頭做什麼?餓了還是渴了?”
李狂藥不好意思地收回腰刀,解釋道:“我以爲石牆上的畫是真人,誰知道……”
王歐陽沒有走回去,而是看了看身邊兩道石壁,手一抹就出現了一排栩栩如生的畫面。李狂藥一陣驚歎,在鬼門之後居然會有這種古壁畫,看起來應該不是黃牧笛所作,而是幾百年前留下的傑作。踏白城除了吐蕃人盤踞過,元朝也曾在此打造鐵器,儲存武力。看壁畫裡的士兵,不像是漢人,而是少數民族。李狂藥不知是吐蕃人,還是蒙古人,只聽王歐陽說壁畫上的士兵是蒙古士兵,因爲他們手上拿的大刀就是積石山縣腰刀的前身。
“元朝那時不是兵力強大嗎?他們不用躲到地下吧?”李狂藥納悶地問。
“誰知道呢!我們快走吧,別理會這種傻里傻氣的壁畫,我最討厭琴棋書畫了!”王歐陽哼了一聲,便不再去觀望兩旁的古壁畫。
可李狂藥發覺這些壁畫有點古怪,好像畫裡的士兵會忽然衝出來,將他們殺死在鬼門後面。更甚,李狂藥竟發現一個士兵的刀上有血,他抹過去時還能搓掉血跡,而顏料卻搓不掉。想了想,李狂藥覺得這不可能,因爲洞裡已經沒人了,就算士兵要殺人,總得有人給他殺才行。那抹血跡可能是昨晚鬼門後的那個人擦上去的,鬼門上不就留了點血跡。
洞內的氣流時斷時續,李狂藥走了近百米,還沒看見出口,心裡就做好要走一公里遠的打算了。走着走着,李狂藥又覺得有人在盯着他們,回頭一望,昏暗中卻不見人影。他們身後被封死了,不可能有人跟來,但如芒在背的感覺就是揮不掉。王歐陽一樣有這種感覺,他不僅發現身後有這種現象,連前面也有。
想了想,王歐陽就回頭問:“張老頭給的酒還剩嗎?”
“還剩半瓶,在我的包裡。”李狂藥會意地答,然後把包裡的酒掏出來,遞給王歐陽。
“我不渴,就是舌頭癢了,你先喝一口再給我喝吧,不用讓來讓去的,那樣很沒意思。”王歐陽心直口快。
李狂藥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大口,然後又遞過去,心想喝點酒也好,借酒壯膽嘛,免得總是疑神疑鬼的。可張老頭的酒不夠味,喝了像白開水,李狂藥尚能接受,王歐陽就嫌棄了。無奈手上沒有好酒了,王歐陽酒癮犯了,難受得厲害,只能拿張老頭送的酒解解讒。半瓶酒下肚了,王歐陽才舒服了一點兒,但他和李狂藥仍感覺有人在暗處窺視,像是真的撞鬼了。
再走了幾步,王歐陽就喘氣急促了,雖然他現在能走了,但還是很虛弱。李狂藥見狀,想要揹人,王歐陽卻說自己能行,不必老揹着他。說罷,王歐陽就講,他收李狂藥做徒弟,不單是因爲昨天情況危急,也因爲李狂藥底子好,而且爲人不錯。李小北出事了,這與李狂藥同樣沒關係,不存在誰是誰的替代品。
“歐陽公,你不必說這些話。”李狂藥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吧?李小北是我的一個故人,關係很好……”
話沒說完,李狂藥腦海裡閃過一些畫面,想起了在大海石上的事。當時,在大海石上有一個神秘的藍衣女子,她出手幫忙,並說這麼做的原因是看在“真”李狐以及一位故人的面子上。藍子女子自己說,李狂藥的和她的那位故人關係匪淺,難不成是指李小北?除了李小北,李狂藥想不到誰會和藍衣女子扯上關係,因爲他在中山認識的人都不太懂酒,而且不配和藍衣女人那種神仙般的人物相識。
王歐陽根本沒聽過藍衣女子,自然不懂“那位故人”是不是李小北了,只說:“看來我們當真有緣,老天待我不薄,死前還肯送給我這麼好的徒弟!”
李狂藥呸了一聲:“什麼死不死的,誰都不準死在這裡!”
“你……奇怪!”王歐陽本想接話,卻忽然面色大變,忙說,“你快看,這兩邊的壁畫什麼時候……”
李狂藥奇怪地抹了抹旁邊冰冷的石壁,雙眼圓瞪,然後又走回去看了看,不由得大吃一驚。不知何時起,這些古壁畫上的古代士兵竟然全都不見了,只剩下空空的雲霧背景。李狂藥哪裡肯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前不久這些壁畫上明明有一排鮮活的人物,怎麼可能消失掉?鬼門後面不是密封的,常年有空氣流通,如果要褪色消失掉,也不會那麼巧地現在才發生。再說了,壁畫上只有士兵消失了,背景裡的雲霧還好好的畫在石壁上呢!
“別往回走了,看來這些畫果真有問題。”王歐陽叫住李狂藥,說道,“把刀拿好了,估計再過一會兒,我們真的要見鬼了!”
“鬼怕刀的話,那就好辦了。”李狂藥低聲說,同時晃了晃手電,想看看身後的洞道有什麼情況。
不料,身後狹窄的洞道里,鬱結了一團濛濛的霧氣。李狂藥和王歐陽沉住氣,往那邊一瞧,竟隱約地看見後頭站了兩排士兵,此刻正朝他們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