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事實遠勝於雄辯

雞鳴時辰,皇宮裡打更的聲音,破開了晨霧。朝霞落在青瓦紅檐的屋頂,像是鍍上了一層紅豔豔的金色。朝陽打破的不僅僅是黎明前的黑暗,還有,那些安靜的像是死了一樣的聲音。

常太醫守在大皇子的牀榻前,神情肅穆莊重,在周圍的宮女太監眼裡,他翹起來的下巴,睥睨的眉眼,都不約而同地表示出,現在,他常太醫是這裡可以發號施令的最高指揮官了。

許太醫與其他太醫一樣進不了屋裡,守在外面打了個哈欠時,與身邊的周御醫說:“隸王妃說不讓我們進去,是爲了給大皇子治病。這個常太醫不讓我們進去是爲什麼?他給大皇子做了什麼醫治了嗎?”

周御醫聽着這話,呵呵呵,在喉嚨裡乾笑着,笑這個許太醫是明知故問或是愚蠢至極。這個問題用問嗎,常太醫想趁機得瑟一把,想你李敏做的事我爲什麼不能,我還能比你更得瑟。

“鬥氣啊。”許太醫想明白了,搖搖腦袋,“大可不必爲這種小事鬥氣。”

“怎麼不用?昨晚在院子外面吹了那麼久的冷風。你可能不知道,常太醫不比我們,在靜妃娘娘的宮裡,給靜妃娘娘看病時,是在靜妃娘娘的屋裡坐着的,可以坐一個下午。”周御醫說他孤陋寡聞。

“坐一個下午?”許太醫吃了一下小驚。太醫哪怕與哪位娘娘關係好,在宮裡給娘娘治病,都不可能一呆一個下午,當然,像病人重病,身負值守的責任不能離開會另一回事。可週御醫的口氣像不是這樣回事。

“吃香的吃辣的,吃好的。來去坐轎子。老實說,我們魯大人進宮給皇上看病時,都不敢不兩條腿走着過去,魯大人年紀比常太醫大三輪,按理說腿腳比常太醫不方便多少。”

許太醫越聽越吃驚,都說常太醫不得志,可是,常太醫這樣好的優待怎麼能叫不得志。

只能說,許太醫這樣一個後來的,哪能馬上了解到這個太醫院與皇宮裡千絲萬縷扯不斷的關係,哪能知道皇宮裡面的種種貓膩。

常太醫的所謂不得志,指的是不能受到皇上和太后的重用。但是,太醫院的大夫那麼多,一般也只有三兩個太醫能得到皇上和太后的重用,按照常太醫的標準,其實,大多數太醫都是不得志,這符合所有職業往上爬的標準,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都是一個在上大多數在下。

那些不被皇上太后重用的太醫,難道都沒有出路了嗎?那也不是。飯要吃的,銀子要掙的,總得給自己和一家老小找出路。所以,依附各宮的娘娘們,成爲了各個太醫尋找出路的首要之選。

偏偏,殺出了個程咬金,李大夫既不是太醫,但是,醫術把太醫都給比下去了。這個打擊,不止針對那些被皇上太后重用的太醫,因爲反而這樣的太醫,是最不受影響的,皇上太后始終長久信賴某個人的話,不會說輕易不再信了。相反,最慘的是像他們這些抑鬱不得志的,躊躇滿志入宮奉職,哪裡知道前有攔路虎後有豺狼豹,再來李大夫這樣一隻不按理出牌的熊。

由於隸王又被號稱爲北燕最威猛的熊,李敏跟隨自己老公被人叫做熊了,因爲這對夫婦倆,做什麼事都是一樣一鳴驚人的。

李大夫這隻熊,在他們面前一站,宛若一面無法逾越的高山,他們仰望着,羨慕着,妒忌着,不知何年何月是盡頭。像常太醫,早變成了一個小怨婦了。

可許太醫想的不是這個,總覺得周御醫這些話裡有話。捏着自己下巴的許太醫,小眸子咕嚕咕嚕轉。貌似,太醫裡面,沒有一個人,願意和李敏走近的。包括那個據說和李敏關係不錯的劉太醫,實際上,和李敏的關係壓根兒連朋友都算不上。

說是李敏不喜歡接近他們這些太醫,不如說是所有太醫,對李敏都很敏感,很愛又恨,恨的半死,根本不想和李敏接近。

許太醫卻不這麼想,或許是他不像這些同僚是從太醫院基層一步步做起來的太醫,而是從太醫院外直接被外聘招進來的太醫,所以,思想不像這些在官場裡混久了的同僚古板老化,不會說,專門去劃分界限,歧視某些人,不行的事絕對不行。

李敏醫術好,與其親近研習醫術,學來的東西都是自己的,怎能不好。爲此李敏要人付出什麼代價報酬,都是應該的。

在許太醫的思緒遊離的時候,屋裡的大皇子是醒了。

朱汶睜開眼的時候,一看,身旁坐的是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人,眉頭立馬皺緊了。他不喜歡,不認識的人隨隨便便坐在自己身邊。因爲當年幼小的時候,自己母后宮裡被血洗的事情,他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對陌生人靠近自己猶如刺蝟一樣的感覺。

“大皇子。”常太醫見到他醒來,眼睛都笑眯開了,想着這都是自己的功勞了,上前剛要把朱汶放在被子上面的手放進去。結果,手剛碰到朱汶面前時,朱汶忽然一個鋒利的眼神射過來,他一個寒噤,收回去手。

都說大皇子有這個潔癖,不讓人輕易碰的。

朱汶輕嗽一聲,問跟隨自己許久的江公公:“隸王妃人呢?”

江公公的老臉上羞愧的要死,想到自己主子昨晚上對他說過的,說是今後找時間還要好好答謝李敏,結果變成什麼了,太后一來問責,他們把責任全推李敏一個人頭上了。撲通跪下來,江公公額頭貼着地上聲音顫抖地說:“奴才對不起大皇子,對不起隸王妃。奴才貪生怕死,昨晚上,奴才是把隸王妃說怎麼給大皇子治病的話原原本本和太后說明白了,可是,太后以爲,是隸王妃把大皇子治壞了——”

“治壞了?”朱汶臉上閃過一絲不可思議,“本王昨日以前不是發熱一直不退嗎?今兒起來以後,本王感覺已經退熱了。”

有沒有發燒,自己身體有沒有好轉,難道病人自己會不知道?

常太醫聽到朱汶這話一出來時,臉色暗自悄然地變了變,重重地咳嗽一聲之後,上前說話:“大皇子,容臣向大皇子稟告,隸王妃給大皇子用的藥,確實是讓大皇子的病加重了。”

“怎麼加重?”朱汶斜靠在軟枕上,眯着淺褐的眸子,打量常太醫那張看起來嚴肅到像是宣佈死刑的臉。說實話,大夫掛這樣一張臉,病人沒病都得被嚇出病了。哪裡像李敏,哪怕表情嚴肅,可是給病人的是治病的信心,而不是專用來嚇唬病人用的。再聽聽這人的口氣,一句話出來不是安慰病人,首先是告訴病人快死了。病人確實是沒病都能被嚇死了。

這哪裡是大夫,是閻羅王。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接觸了李大夫之後,朱汶心裡大有感觸,這個做大夫的本事,不止是醫術要高明,這個醫德醫風,同樣很重要。

常太醫卻沒有察覺到朱汶這句話的口氣,只想着,把柄早已被自己握在手裡了,只不過朱汶自己沒有發現,因此,指着朱汶的那隻手說:“大皇子,您看看,您的手。”

“本王的手?”朱汶垂眼即看見了自己擱在被子上的那隻手,昨天他像是大限已至,病的快不行了,虛弱到連手都擡不起來,今日,雖然身體沒有馬上恢復到最佳,可是手能微微擡起一點的力氣了。感覺,這隻手,活動自如,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常太醫對此都快氣急敗壞了,莫非大皇子眼睛都瞎了,大皇子手上的皮膚那樣大的風團都看不見,大皇子不是眼瞎是什麼。

“手,手!”常太醫強調着,激動的嘴脣像是要抽筋一樣,不能用手指着王公貴族那是不敬的行爲,而且,只能隔空用手比劃着。

江公公硬着頭皮,實在看不過眼了,幫着常太醫說出了話:“主子,常太醫是指,昨晚上,隸王妃在給大皇子治療之前,大皇子聽了隸王妃說的可能出現的尋麻疹。”

什麼?常太醫愣了。朱汶沒有治病之前已經知道自己會出現尋麻疹。

李大夫給人治病,肯定是要按照醫療程序去做的,會起的那些嚴重過敏反應,全部和病人交代清楚了,由病人自己衡量風險要不要治。反正,朱汶又不是病到神智不清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聽見指的原來是自己皮膚上出現的風團,朱汶啞聲笑了,大笑不已:“這個嘛,小事兒。昨日本王記得,風團更大,疹子很多,都快遍及一隻手了,到昨晚上,本王下去睡的時候,消退了些,到今早上一看,都退了一半了。常太醫難道你眼睛不行,老花了?魯大人都說自己老眼昏花,常太醫年紀多大?”

究竟是誰眼睛不行,常太醫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突然變成了一團漿糊。爲什麼朱汶明知道會出現這樣嚴重的藥物反應,還要答應讓李敏治療。

“因爲本王不想再天天躺在病榻上了,這樣苟且偷生的日子,與死了又有什麼區別?”朱汶疏淡清秀宛若眉黛的兩道柳眉之中,飄過了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神色。

這種天天病到想死求死不能的心情,有誰能理解?未有同病相憐,怎能理解?說是同情他也好可憐他也好的人,可是他身體內的那種痛楚,只有他自己能知道。反而是李敏昨天問他的那句話,像是給他注入一抹他之前想都沒有想死的陽光。

“本妃今兒給你治病,本妃自己是冒了極大的危險的。大皇子倘若沒有被治好,本妃說不定要被砍頭。本妃本不該冒這樣一個危險。但是,當大夫的,看多了生死,倒早已把生死置身事外了。知道病人有時候要的不是能不能醫好病,而是一種解脫。大皇子想好了自己想要什麼,再和本妃說清楚。”

是的,他只是想,是死也好,是活也好,有個結果,結束這種多年來糾纏不斷的戰局。但是,不希望自己什麼都沒有努力過這樣被死神帶走,希望自己最後能和死神來個你死我活的決鬥,這樣,哪怕輸了,都是心服口服。而這樣決鬥的機會,本該是由大夫帶給病人的希望,卻一直沒有大夫能爲他做到,直到李大夫的出現。

他選擇了,哪怕李敏之前和他說的會出現嚴重的致命的過敏反應的治療方案,也絕對不願意再這樣無所作爲地在病榻上苟活了。他不要這樣沒有尊嚴的活着,他要有尊嚴的死法。

“尋麻疹,算是比較輕微的過敏反應了。雖然隸王妃盡力和本王解釋了很多,但是太多術語,本王確實不是聽的很明白。不管如何,本王只知道,是隸王妃圓滿了本王的心願,治好了本王的病。”

朱汶這句話,馬上引起了常太醫的激烈反彈。

“大皇子,允許臣進言,隸王妃這哪裡是給大皇子治病了,明知道此藥有害死病人的可能,依舊堅持給病人用藥,是想害死病人之後,又能把自己的罪過撇到一乾二淨的手段。大皇子是不知道醫藥行業裡的險惡,輕易上了隸王妃的當。”常太醫跪了下來說話,高揚的聲調乃至可以傳到了屋外。

在屋外聽到他說話聲的許太醫等人,都吃了一驚,互相交流的眼神裡,驀然閃現過一抹不可估測。

朱汶的眉輕輕挑了起來,鋒利的目光直射到常太醫那張漲成豬肝色的臉。

想想如果是李敏,與人爭辯駁斥的時候,絕對也不會是這樣的一張臉。他可以想象她那張乾淨的素容,永遠都是沉穩肅靜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常太醫這樣的神情臉色,正好說明了,常太醫心裡面的心虛。只有底氣不足的人,纔會那樣激動的,希望趕緊贏了對方。這就好比打仗一樣。自己糧草不足,肯定希望速戰速決,打拖延戰沒有一點益處。

朱汶忽然想起自己的病了,這麼多年,萬曆爺也不算是完全對他這個兒子置之不理的,有派過不少太醫去看過他。包括他這次回來以後,叫來的都是太醫院裡最好的太醫。可顯然,在面對眼前束手無策的難症以後,這些太醫想的,都是如何把他的病拖延下去,這樣可以先保證了自己的腦袋不會落地,至於他這個病人痛苦不痛苦,他這個病人究竟是怎麼想的,都一概不理。

要不是李敏出現,李大夫先尊重他這個病人自己的心願。他這能算是人嗎?能算是人嗎!只能算是這些大夫晉升仕途上可以利用的一顆棋子。劉太醫生性懦弱中規中矩倒也不說了。像常太醫這種,利用他不成,竟然自己先惱羞成怒了!

“江公公。”朱汶曼聲。

“大皇子!”江公公趕緊擡起頭看向自己的主子。

“告訴本王,隸王妃去了哪裡?”

江公公對李敏現在在宗人府的事肯定是難以啓齒的,同樣是那句話:“太后娘娘以爲大皇子——”

“以爲是由於太后聽了常太醫的話,所以,將隸王妃關押在了某個地方了是不是?”

耳聽朱汶兩句話輕而易舉破開了真相,江公公低頭,眼角掃了掃常太醫。

常太醫果然是更爲激動了,一腔熱血沸騰地說:“大皇子,臣絕對沒有誣陷中傷任何人的意圖。臣是以身爲太醫的身份,向太后的問題作出回答而已。”

“你不是承認了自己對太后說了,說是隸王妃治壞了本王的病。本王並不認爲自己被隸王妃治壞了身體,反而是隸王妃治好了本王的病。”

“那是大皇子自己的誤判!大皇子如此嚴重的病,隸王妃怎麼能治得好大皇子的病?隸王妃她,她——”常太醫突然是舌頭打了結,都不知道自己是說了什麼話了。

朱汶的眼睛冷冷地掃過他的臉:“常太醫這是認爲,除了常太醫本人,誰都不能治好本王的病,誰治好本王的病了,常太醫認爲那都是罪。”

“不是,不是,臣絕對不是這個意思。”常太醫往地上用力磕腦袋,恨不得自己的嘴巴沒有說過剛纔那些話。

“江公公。”

“奴才在。”看見朱汶像是要起身,江公公和屋裡的太監宮女全部一驚,因爲朱汶的身體,向來脆弱的猶如風一吹馬上倒下去的稻草。

“擡本王到太后面前,既然隸王妃是爲了本王承受不白之冤的,本王有這個義務,爲隸王妃澄清這一切。”朱汶的聲音,聲音或許有些虛弱,但是他本身是從小當過太子的,身爲皇帝衆兒子裡面年紀最大的,氣勢不言而喻。

那些想勸阻他下牀的人,被他眼神一掃,無不低下頭去俯首稱臣。

常太醫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擡起頭來,他其實很想抓住朱汶的大腿求他不要去,可是,朱汶從一開始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

朱汶是認同李敏,不認同常太醫的。

許太醫等人,在屋外聽着屋裡面的爭執,無一沒有不搖頭的。對大夫來說,其實,是輸是贏,只在病人的病有沒有好轉。在朱汶醒來以後身體好轉的情況下,常太醫不管怎麼爭,註定了是敗局。

常太醫這下是想當英雄不成,直接撞在刀口上了。

難怪了,李敏聽到太后要把她送到宗人府去的時候,那樣不屑一顧,不與其做任何爭辯,因爲李大夫比誰都清楚,事實遠勝於雄辯。

有人說她李大夫伶牙俐齒,但是,其實她李大夫嘴巴是最笨的,因爲不喜歡說,更喜歡做多一點。

說到太后,在昨晚服用了安神丸以後,太后睡到了早上,姑姑叫了好幾聲,太后才從夢中醒來。一聽是雞鳴的時辰,太后依依不捨的,想再睡多會兒,口裡念着:“瞧瞧隸王妃給哀家出的餿主意,現在,哀家睡的可好了。”

姑姑聽見這話,直接愁了眉,可是,朱汶身子本來就虛弱,總不能讓朱汶在太后門前刮冷風,到時候身子又不好了,這責任不得推到太后頭上了。

“回太后娘娘,大皇子說有話想對太后娘娘說。”姑姑終究選擇了說出來。

“大皇子醒了?”太后聽到這話沒有埋怨,相反,眼睛一亮,好像透出興奮的消息。

姑姑不明白太后究竟有沒有聽到她話裡的意思,卻是在見到太后高興到從牀上自己坐起來之後,真是一句話都不敢往下說了。

太后,似乎高興的,不是自己的孫子病好了,而是,大孫子可能要到她面前告李敏的狀了。太后昨晚被李敏那句話哽在胸口上,是很久都順不過氣來。如果不能拿李敏正式開刀,恐怕這口氣,都一直沒有辦法順下來了。

“請大皇子進來吧。門口風大,大皇子身子不好,怎能讓大皇子親自過來,哀家其實過去就可以了。”太后動作像是快速地下牀要見大皇子。姑姑卻覺得她好像沒有睡醒的樣子。太后的手摸到姑姑的手,卻以爲是牀柱給捏了一把。姑姑手臂被掐,不敢作聲。

太后下了牀,因爲着急見人,比平常更快的速度整理好妝容衣飾,到了見客的花廳。

大皇子自己不能行走,被兩個太監擡上椅子進來。

太后連忙說:“大皇子病着呢,不用跪下請安了。”

“皇孫坐在這裡,給皇奶奶請安。等皇孫過幾日身子好了,再給皇奶奶跪下請安。”朱汶說。

太后根本沒有想過他哪一天真能給自己跪下請安了。畢竟,李敏都不能治好他的病,太醫院的太醫們早就毫無辦法了。

深長的嘆氣聲,從太后的嘴脣裡溢出來。

朱汶不解其意問:“皇奶奶有什麼憂心的事兒,不妨說給皇孫聽聽,皇孫或許暫時無能爲皇奶奶解憂,但是,可以傾聽皇奶奶的心事。”

太后聽到他這樣的話,大讚其孝道:“哀家能有什麼事?有什麼事,都比不上大皇子身子健康平安重要。”

“倘若皇奶奶是憂心皇孫的病,皇奶奶儘可以放心。皇孫從昨日經隸王妃盡心醫治之後,病情已經大有好轉,完全康復,應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太后一愣:“你說什麼?”

“隸王妃治好了皇孫的病。”朱汶一個字一個字,圓潤清楚地吐出來,不止對太后,對的還有天下所有人。

太后回過神來,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話以後,面色大變:“你,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皇孫想不明白了,皇奶奶這話莫非是,皇孫病好了,皇奶奶聽着覺得有哪裡不高興?”

花廳裡的氣氛一下子變的緊張了起來。太后那刻火辣的眼神,慍怒的火氣,對的都是朱汶身邊的人。這些人明顯沒有把她太后的意思很好地傳達給了朱汶。導致朱汶今天到她太后面前時沒有按照她太后計劃好的戲碼演下去。

江公公爲此可就冤屈死了,兩面都不是人。還有,常太醫在大皇子屋裡跪到現在,恐怕兩條腿都要跪斷了。

朱汶說:“皇奶奶,據說昨晚發生了點誤會,都是一個叫常太醫的,在皇奶奶面前胡說八道。”

“常太醫怎麼了?”太后問其他人。

“回太后娘娘,常太醫在大皇子屋裡跪着。”江公公說。

“常太醫何罪之有?爲何在大皇子屋裡下跪?”太后兩句聲音鏗鏘有力。

接了命令的太監,馬上出門去拯救常太醫。剛跑到門口,被大皇子一句“且慢”給叫住了。

太后皺緊了眉頭,怎麼,大皇子這是與她當面對抗?

朱汶道:“皇奶奶,此事事關皇孫,皇孫不能置之不理,否則,皇上都會怪罪到兒臣頭上,埋怨兒臣是非不分,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恩將仇報,讓那些居心叵測的小人有機可乘,乃本末倒置之舉。”

“大皇子是想如何?”

“倘若皇奶奶都沒有辦法相信皇孫已經病好了,不如,讓皇上與朝廷文武百官,都親眼看看,皇孫是不是病好了。”

太后慢慢地往自己肺裡吸了口冷氣,好像到現在,才清楚地看見了朱汶的臉。

朱汶氣色明顯是比之前好了許多,面色從蒼白到現在有一絲的紅潤出現了,雖然,皮膚上的疹子未全部消退,可是,是有比昨晚減輕了許多的傾向,想必過不了幾天,應該疹子都去的差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朱汶的氣,一直很急促的氣,不怎麼喘了,能到這裡和太后說話,能號稱上到朝廷上,和皇上以及文武百官說話,中氣可見一斑,哪裡還是那個之前奄奄一息的垂死病人。大皇子的病有沒有好轉,一目瞭然,衆人的眼睛都不是瞎的,她太后總不能捂住天下所有人的眼睛。

宗人府裡,過了一夜。這一夜,對於淪爲階下囚的人來說,本來應該不是那麼好過的。可是,李敏看起來一點都不憂愁都不擔心,更沒有所謂的悲傷憤怒。一樣的,她早看出來,她老公和她一樣,一直是想找機會到宗人府裡面看一看了。

要說平常,哪有這樣的機會進宗人府裡一探究竟。因爲宗人府這個地方,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尤其在萬曆爺改制之後,除了關押的犯人,只有萬曆爺可以進來。

爲什麼他們對宗人府都這樣好奇,這緣於,之前太子妃在宗人府不過幾天時間功夫,竟然發瘋了。而且,宗人府之前,據說是連孝德皇后都關押過,不止如此,像萬曆爺和自己兄弟爭皇位的時候,後宮裡很多人,都進過宗人府。道不定,太后都在宗人府呆過,所以,太后是對宗人府最情有獨鍾的人,之前把太子妃下令弄進宗人府裡的人,正是太后。萬曆爺反而不是那麼喜歡宗人府。

“以前,父親在宗人府任職,可是,據父親說,只是掛了個虛職。”朱隸說着,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褂,蹲下來,披到李敏的身上。

他本想給她帶一件披帛過來,但是給忘了,出來的急。

李敏其實並不覺得多冷,畢竟這裡不是那個最下面最陰森的地牢,寒氣不是最重的。她身上穿的衣物出來時,穿的本來就多,在屋裡時都覺得熱。現在,剛剛好。但是,摸着他的衣服,有他的味道,聞着,那個感覺不一樣,是覺得比自己穿多少件衣服都要暖和似的,是不是心理作用不好說。

他坐在了她身邊,把自己寬闊的肩膀給她,如果她想靠的話。

在古代裡,所謂夫妻之間的親密,都是隻能關在房裡,拉上蚊帳,好像見不得人似的,鬼鬼祟祟地偷雞摸狗地坐着,否則叫做傷風敗俗。

不要說親個吻了,拉個手,都不能在公衆面前出現。像這樣靠着他肩膀,好像電視劇裡浪漫的機會,幾乎是只能是想象中的事。沒想到在監獄裡,同甘共苦,反而有機會浪漫了。

“累的話——”他的聲音用密語傳入她耳朵裡,“先歇會兒,伏燕去找我們需要的東西,恐怕沒有那麼快。”

伏燕早沒有在他們的牢房門口站着了。本來,宗人府的那些人,都以爲伏燕會在牢房門口保護自己的主子,所以讓人在這裡守着也沒有用。獄卒全都走開了。但是,伏燕跟着主子進宗人府裡,可不是爲了在牢門口傻站一夜的。早就趁宗人府的人放鬆警惕的時候,跑去找主子要的東西了。

宗人府這個地方,特殊在,皇家宗族的歷史秘密,幾乎在這個地方都可以找到些蛛絲馬跡。

聽到他開口說出這句話了,李敏把頭一靠,直接搭在了他肩膀上,輕輕地嗯了一聲。他衣服下的肌肉結實,不像石頭硬邦邦的,有點柔軟,簡直是個舒服的大枕頭。

不知道睡了多久,脖子這樣歪着可能有點酸。等到她一個囫圇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是橫躺在地上了,枕着他的大腿睡覺。難怪後來睡的可舒服了,要不是他們說話的聲音大了些,都不會醒來。

輕易而舉撬了牢鎖進門的伏燕,把尋找到的東西交給了朱隸,說:“主子,奴才在放文書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文書太多了,奴才識字不多,不好找。只能隨便拿了一本先給主子看看。”

朱隸翻了一下拿到手裡的書,裡面大致記載的是,皇室子弟的活動,沒有什麼特別的,官腔居多。值得注意的一點是,有一頁筆跡未全乾,寫的恰好是自己老婆和自己,被押進宗人府裡的事了。

在他身邊靠着的李敏,同樣有趣地看着自己怎麼變成了犯人然後被記錄在案了。

“倘若主子不喜,奴才現在馬上把這胡說八道的東西燒了。”伏燕眼看朱隸的表情有些凝重的樣子,說。

朱隸緩緩地合上本子,交還給他:“放回原地方去。我到時候,他們能繼續寫。”

言外之意,精彩的事都在後面。

伏燕接過書本,揣進自己懷裡,繼續說自己在宗人府內閒逛時發現的東西:“主子提過的,地牢裡,應該有些地方沒有人去過,被鎖了。奴才潛到地下最深一層,四處找了一圈,要找到主子所說的那個地方不容易。原先奴才都找不到那個地方,後來發現原來是新作了一面牆,把原來的那幾間牢房,全遮蓋住了。”

“不想被人發現原先的牢房,又不想把牢房夷平爲廢墟。”

“是。奴才覺得很奇怪,破牆是肯定不能破的,因爲破了的話會被人發現,只能是在遮擋的牆上鑽了個洞眼,往裡面看了看。這樣看,肯定是看不到什麼東西。”

“有什麼發現嗎?”朱隸這句聲音,分明是相信自己的人不會無功而返,什麼都做不到回來向他這裡哭訴。

“有。奴才努力地看,終於給奴才看清楚了,裡面堆積了大量的刑具。”伏燕一五一十回報自己親眼目睹的。

宗人府在改制之後,萬曆爺保留牢房,但是,把宗人府嚴刑拷打犯人用的刑具,全部廢除掉了。這是朱隸聽公孫良生說過的。無疑,萬曆爺這樣做,正是因爲自己之前那個年代,看見過太多自己親人自相殘殺,在宗人府裡備受折磨,很多是被屈打成招的慘痛經歷。普通的犯人拿來嚴刑拷打也就算了,可是,那些都是自己的親人。萬曆爺的心裡餘留下了後遺症,說什麼都不再讓這種事情在自己的子孫後代上繼續發生。

這樣說的話,這個傳言是真的,宗人府廢除了嚴刑拷打這一條律,不能對犯人進行嚴刑逼問。如果這是真的,太子妃怎麼被折磨到瘋了的?

李敏回憶着晚上遇見太子妃時,太子妃眼神渙散,頭髮凌亂,衣衫破爛狼狽,可是,身上似乎沒有特別鮮明的血痕,理應是沒有受到酷刑的折磨。

只能剩下兩種可能,要麼太子妃是裝瘋,要麼太子妃是嚇瘋了?

可能連皇帝,到現在都是想不清楚太子妃是怎麼瘋的。明明自己都廢除了宗人府裡的刑具。

“除了這些,有看到其它的東西嗎?”朱隸問。

伏燕答:“回王爺,奴才還看到一樣奇怪的東西,那東西,奴才從來沒有看過,不知道是什麼。”

“說來聽聽。”

“東西不像是刑具,好像是一隻動物。可是奴才想,那地方都成封閉了,如果動物在裡面死了的話,不得發黴發臭?可是,奴才不知道是不是光線不足的光線,雖然看不清楚是不是腐爛發黴了,但是可以確定沒有聞到那種腐屍的惡臭味。”

“動物?”

李敏從他們的話裡面突然想到了什麼,問起了伏燕:“裡面是幹是溼?”

伏燕被她這句話嚇了一跳,很快以佩服的眼光看着她說:“裡面是乾的。很乾。本來地窖裡都是溼的。可是,那地方,堆滿了沙子。奴才不知道,是不是牢房被廢的時候,有人先用沙子在裡面鋪滿了地上牆上。奴才是不太清楚他們的用意。”

“簡單來說,溼的環境容易引起細菌繁殖,會毀壞掉很多東西。乾燥的環境,比較容易保存東西。這與藏書需要通風乾燥是一個道理。”李敏面對他們兩人的疑問,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儼然,那幾間牢房裡面,有什麼東西,是萬曆爺要保存下來的,不想被時間毀滅掉的東西。這東西,恐怕是不能轉移,所以,只能封閉了牢房。

如果可以,破牆而入,一探裡頭秘密倒也不差。不過,這樣做的話,他們是別想活了,做的太顯然了,會引起萬曆爺的疑心。萬曆爺的秘密,怎能被人隨意偷窺。

“回去再說吧。”朱隸道,“恐怕皇上一覺醒來以後,發現我們在宗人府裡面呆着,心裡也不安,是恨不得馬上把我們弄出去了。”

李敏看了看他胸有成竹的表情,知道哪怕伏燕提供的信息很少,但是,肯定是對了他心裡面猜想的一些東西,所以沒有必要再探索下去了。

清晨的一束陽光,射進了牢房的窗戶。李敏伸了伸懶腰。宗人府的人,昨晚看起來反而是一夜都沒有睡好,一個個神情憔悴,人心惶惶的。因爲,皇帝昨晚先是去到了淑妃那裡休息,由於白天日理萬機,又被太子妃和東宮的事兒攪合,疲憊至極的萬曆爺,在淑貴妃的景陽宮裡躺下之後,一覺睡到了天亮。

太后下旨把李敏送到宗人府的事,皇帝一概不知道。等早上醒來之後,聽到下面的人一說,萬曆爺一口茶水全噴報信的張公公臉上了。

張公公那個震驚和恐慌,據說是入宮任職以來,第一次。

萬曆爺是沒有開口大聲責罵或是懲罰張公公,沒有像大家想象中的大發雷霆和摔杯子,只是,在聽到說大皇子主動去向太后爭取釋放李敏的時候,點了點頭,像是露出了一分滿意說:“朕的兒子,大皇子,尚在病中,但是,能臨危不亂,冷靜處理事務,不枉朕讓他回宮。”

張公公琢磨皇帝這個意思,分明是站在大皇子的陣營裡,希望把李敏趕緊從宗人府裡放出來。

沒有意外,一道聖旨隨即發到了宗人府,宗人府的人一個個愁眉苦臉,用早知如此的目光相互看着。

------題外話------

肥媽在這裡提前給各位親們拜年。祝願親們在新的一年裡萬事如意,闔家團圓,身體健康!從明天開始本文停更,到初五下午三點復更,老時間,到時候肥媽按照我們這邊的禮俗發紅包,謝謝每位親的支持,謝謝!

159 攻打黑風谷77 有喜了48 皇親國戚11 玉斷情了91 謎底揭曉16 初見的驚豔234 平安符260 一家151 有奸細朱潛軼事二三事柒貳55 二姑娘轉運誰都要了朱潛軼事二三事叄拾156 黑風谷15 陌生人239 天譴123 李大夫被抓起來了141 你先走113 離真相越來越近了266 陪產10 看夠了222 認不認朱潛軼事二三事拾256 套中套朱潛軼事二三事柒柒219 父女見面26 初次出手236 陷入危機273 七叔212 一舉拿下8 璃王駕到92 最毒女人心99 神力朱潛軼事二三事肆捌139 某人認栽了8 璃王駕到朱潛軼事二三事陸柒55 二姑娘轉運誰都要了朱潛軼事二三事伍拾229 一家五口221 藥王壺282 初九38 李大夫收的診金一點都不貴224 醒了100 不讓走了朱潛軼事二三事肆壹朱潛軼事二三事拾柒203 冬至宴朱潛軼事二三事叄壹朱潛軼事二三事肆陸188 選擇270 皇帝動手183 夜裡驚動112 誰是贏家朱潛軼事二三事柒柒233 回去不回去280 死得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朱潛軼事二三事柒貳79 冒死送信朱潛軼事二三事肆陸朱潛軼事二三事陸肆15 陌生人210 還回來孩子朱潛軼事二三事肆121 免死金牌206 什麼爹95 騷亂42 不拿白不拿100 不讓走了150 都不是什麼善人朱潛軼事二三事拾肆16 初見的驚豔207 對質150 都不是什麼善人38 李大夫收的診金一點都不貴8 璃王駕到267 小世子朱潛軼事二三事肆拾11 玉斷情了231 出氣朱潛軼事二三事肆壹2 惡毒的繼母烏梅9 倒潑髒水朱潛軼事二三事肆叄155 埋伏171 有人睡的好有人睡不好朱潛軼事二三事拾伍朱潛軼事二三事陸伍朱潛軼事二三事伍捌202 爺來了朱潛軼事二三事伍捌96 母憑子貴1 想醫死她大黃155 埋伏206 什麼爹81 一定要她死90 真是被人害死的169 臣服235 攻城朱潛軼事二三事叄陸170 荒唐的鬧劇
159 攻打黑風谷77 有喜了48 皇親國戚11 玉斷情了91 謎底揭曉16 初見的驚豔234 平安符260 一家151 有奸細朱潛軼事二三事柒貳55 二姑娘轉運誰都要了朱潛軼事二三事叄拾156 黑風谷15 陌生人239 天譴123 李大夫被抓起來了141 你先走113 離真相越來越近了266 陪產10 看夠了222 認不認朱潛軼事二三事拾256 套中套朱潛軼事二三事柒柒219 父女見面26 初次出手236 陷入危機273 七叔212 一舉拿下8 璃王駕到92 最毒女人心99 神力朱潛軼事二三事肆捌139 某人認栽了8 璃王駕到朱潛軼事二三事陸柒55 二姑娘轉運誰都要了朱潛軼事二三事伍拾229 一家五口221 藥王壺282 初九38 李大夫收的診金一點都不貴224 醒了100 不讓走了朱潛軼事二三事肆壹朱潛軼事二三事拾柒203 冬至宴朱潛軼事二三事叄壹朱潛軼事二三事肆陸188 選擇270 皇帝動手183 夜裡驚動112 誰是贏家朱潛軼事二三事柒柒233 回去不回去280 死得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朱潛軼事二三事柒貳79 冒死送信朱潛軼事二三事肆陸朱潛軼事二三事陸肆15 陌生人210 還回來孩子朱潛軼事二三事肆121 免死金牌206 什麼爹95 騷亂42 不拿白不拿100 不讓走了150 都不是什麼善人朱潛軼事二三事拾肆16 初見的驚豔207 對質150 都不是什麼善人38 李大夫收的診金一點都不貴8 璃王駕到267 小世子朱潛軼事二三事肆拾11 玉斷情了231 出氣朱潛軼事二三事肆壹2 惡毒的繼母烏梅9 倒潑髒水朱潛軼事二三事肆叄155 埋伏171 有人睡的好有人睡不好朱潛軼事二三事拾伍朱潛軼事二三事陸伍朱潛軼事二三事伍捌202 爺來了朱潛軼事二三事伍捌96 母憑子貴1 想醫死她大黃155 埋伏206 什麼爹81 一定要她死90 真是被人害死的169 臣服235 攻城朱潛軼事二三事叄陸170 荒唐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