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攻守交錯
聽到這些話,王德勝那張老實巴交有些黎黑的臉上,露出了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二姑娘,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早就不是這個原先的那個主子了,怎麼能一樣呢?
“二姑娘,如果是以前的二姑娘,奴才定是什麼都不敢說的,只會安慰二姑娘,讓二姑娘不要擔心,什麼事情奴才都能爲二姑娘解決。可是,如今的二姑娘,像是藏在沙子裡露出來的黃金,光芒璀璨,根本不能隱藏。這也是爲什麼本來奴才想的,二姑娘一輩子都不會遇上的人,結果給二姑娘和奴才都遇上了。”
李敏細細琢磨他這句話裡的含義,給旁邊的尚姑姑使了個眼神。尚姑姑親自走到了房門外面給她看門。
王德勝擼高起自己的一隻袖管。在上臂的內側,出現一個隱晦的紋身,要藉着燭光看仔細了,才能看清楚是什麼樣形狀的圖紋。
乍一眼,李敏眯緊了眼:紅色的蠍子?豈不是之前大家懷疑的對他們夫婦以及魏子裘行兇的死士組織?
不同於普通紋身的是,王德勝手臂上刻的這隻紅蠍子,是趴在一個圓型的好像陣法的圖形上。
“這個紋身誰給你刻的?”李敏肯定不會相信王德勝會是對他們夫婦的人行兇的兇手,先要問清楚這個紋身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主子,奴才這個紋身,是當時奴才年紀很小的時候,跟隨徐娘子時,被個男人刻上的。他說,在重要的時候,或許這個紋身能幫奴才保住主子的命。”
“也就是說,這個紋身只有你有,我沒有?”
“是的,這個紋身只刻在奴才身上,不會刻在主子身上。”
李敏明白了,刻有這個紋身的組織,是某個集團幕後像保鏢一樣的組織,好比她老公的親衛隊黑鏢旗一樣。那麼,紅蠍子究竟意味什麼?
“其實,中原大家都知道,有一個赫赫有名的死士組織,二姑娘肯定聽公孫先生說過的,是叫做蠍子堂。這個組織,據那個男人告訴奴才的,不過是仿了他們的這個蠍子紋身,爲的是以假亂真,魚目混珠,想借助這個蠍子紋身的威信做出點什麼事來。”
也就是說,天下有不少刻有蠍子紋身的組織,可是都不一定是同一個組織。好比很多組織都崇拜佛祖一樣,但不是同一個組織,更不是同一夥人。因爲蠍子只是一個象徵而已。但是,這麼多人,都想刻這隻紅蠍子,肯定是有原因的。好比第一個崇拜佛祖的組織,樹立起了佛祖不可冒犯的威信,其餘人跟着紛紛效仿。同理,這隻紅蠍子好比佛祖,許多人或是組織紛紛效仿刻紅蠍子,不過是爲了借點真正的紅蠍子那種影響力。
“那名男子是什麼人?”李敏已經可以肯定了,王德勝口裡這個給他刻上紅蠍子的男子,應是她親爹。而且她這個親爹,與這隻紅蠍子,肯定有極大的關係。
王德勝對於她這個問題,無疑卻有些遲疑了起來,見李敏執意要問的表情,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吐出實話:“傳言中,此人已死。”
死了?
李敏不由心中一悸。事實上這個結果應該是猜的出來的。如果不是死了的話,她被王氏折磨到奄奄一息也好,她孃親之前出事的時候這個男子應該出現的。既然,都給她和她娘身邊安置了像王德勝這樣的人。
“是不是很久之前就死了?”李敏輕聲道。
按照這個邏輯來看,只有不死,她娘纔不會被迫選擇了李大同嫁過去。所以只有死了,纔有可能眼睜睜看着她娘嫁給他人。 ▲тTk án ▲¢〇
王德勝嘆氣一聲:“奴才和念夏,之前一直有在商量過,在夫人出事的時候,在夫人去世的時候,都有想過,跑到那個男子說的地方,去親眼看看那個男子死了沒有。畢竟夫人死了以後,小姐是變成孤零零一個人了,無所依靠。奴才和念夏,也希望二姑娘今後有個長輩可以保護。可夫人臨死前一句話都沒有交代。夫人爲什麼決定嫁給李大同,作爲奴才我們是不太清楚夫人的想法。但是,從那時候到至今,關於那個男人有沒有死的傳聞,真真假假,誰也分不清。”
李敏從他這話可以聽出兩層信息。其一,之前,他和念夏都騙了她。他們說的每句話,說是根據徐娘子的遺言來照顧她的話是不成立的。與其相反的是,他們都是受了那個男子的命令,纔對她好的。終究他們和徐家人不一樣,他們是那名男子的人,而不是徐家人的人。怪不得,這兩個人之間算是很好,好到讓所有人都認爲他們之間一直是親密的男女關係,而與徐掌櫃之間,卻是隔了一層膜。
這個事實,其實她早該猜到的。因爲從她見到徐家人開始,根本徐家人都沒有提到過她身邊這兩人是徐家人派來的,想必現在徐家都還被矇在鼓裡,只以爲這兩人是徐娘子找來的爲保護自己女兒的家奴。
其二是,她這個親爹,不一定是死了,而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徐娘子徹底死了心,決定嫁給李大同。所以徐娘子哪怕在死之前,有什麼話,都不交代這兩個人。可見對這個男人,徐娘子是愛也愛到極點,恨也恨到極點。
有了這樣的結果,其實原因變成了不難猜測。她這個親爹,一定是家財萬貫,有錢有勢的,名門望族,恐怕還是很不簡單的名門,因爲都擁有自己特殊護衛組織的人,放眼天下,可能就寥寥無幾那幾個人。
“那名男子,是哪家皇親國戚,是不是?”
王德勝不像以往那樣驚訝,像他自己開始所說的那樣,他早已看出,現在的李敏是截然不同的李敏,只要給點線索,基本一切都能猜的出來。
“二姑娘。”王德勝道,“雖然大明人因爲西邊的國土安危,一直與東胡人交戰,可謂是連綿不斷。但是,大明的國土,與其接壤的,不僅僅是東胡,還有一個國家,叫做高卑。”
李敏想起來了。要說她身邊的人裡面,走南闖北最多的,要數徐掌櫃。所以,她一有什麼關於這個世界的地理問題的時候,總是會去找徐掌櫃求問。
在萬曆爺的統治下,大明開放邊境口岸,發展與多國多族人民之間的貿易往來,導致各地來大明做生意的人很多,在京師裡可以看見的國外海外貿易商人,可遠遠不止東胡人。包括,李敏之前有接觸過的洋人。
由於許多在京師裡做買賣的外國人,都會多少學習一點漢語,更多的時候,辨別是不是一個外國人,似乎要從對方的五官外貌上去辨認。但是,這點被徐掌櫃否認過。
徐掌櫃說過,一些國家,由於與大明相通已久,並且有從大明移民過去的習慣,導致那裡的人種,長得和大明人是一樣的。他們國家學習的語言,也都是從大明的語言發展過去的,所以學起大明語言來說,毫無障礙,基本口音與大明人是分辨不出來的。
這樣的一些國家,至少有三四個,大都是面積不大的小國,唯一一個,可以算是比較大的國家,卻是同時與東胡人接壤,在大明以北,叫做高卑。
可能是因爲高卑國的子民,有從大明人移民過去的嫌疑,高卑國不像東胡人一樣對大明始終懷着一種敵意。高卑國與大明多少年來在邊境上都相安無事,因此,導致許多民衆只記得對東胡人的恨,卻是忘記了有這樣一個鄰國叫做高卑國。
“高卑國有人到大明做生意。但是,高卑國的人,由於西鄰其它國家,所以——”
不像東胡人對大明王朝如此耿耿於懷,因爲東胡人,除了大明可以進攻以外,再往西是海,並無陸地。高卑國,西是有其它鄰國的,往南接壤的,纔是大明和東胡。高卑國不需要只和大明打交道,可以和往西的其它友國打交道。
簡單一句話,東胡人想立國,但是,東胡人居住的那片環境過於惡劣,不適合立國,所以必須攻打大明,想奪取大明大片的沃土。同時間,野心蓬勃的東胡人,除了貪婪大明的國土,不意外,對高卑的國土,肯定有所企圖。
“高卑人,之前與東胡人因爲簽訂過一些互不侵犯的協議。當時可能因爲大明國力鼎盛,高卑人覺得自危,所以,與東胡人簽訂了這樣的協議,要防範大明人。但是,我們大明人,從來都不喜歡去侵佔他人的國土。所以,高卑人除了對大明人的警惕,因爲東胡人向來的咄咄逼人,對東胡人,始終沒有掉以輕心。”
李敏從王德勝這些話裡去繁化簡,簡單總結出一句:“你身上的紋身,代表的是,高卑國的皇室。”
“二姑娘明智,早已看穿了所有。”王德勝沒有否認,道。
李敏想,那個男子的身份,是那個男子親口告訴他們的,還是他們自己後來查找的。這樣說的話,屠少和屠二爺,理應也都是和高卑的皇室有關係的人了。可是屠少和屠二爺肯定是都不認得王德勝的,不認得王德勝,卻能從王德勝彰顯出來的紋身裡面讀到什麼信息,說明屠少和屠二爺對她這個人的存在,應該是有些瞭解的,只是沒有想到會是她李敏。
同時牽涉其中的,還有蓮生——
李敏的手指,在案子上輕輕拍了拍。
王德勝靜等着她有什麼問題,以及決定。
“你給我說說,相信這些,你和念夏一定是一直在打聽,所以應該知道的消息。你說一說,高卑的皇室,如今是什麼樣的情況,如今誰是高卑的國王?”
“高卑的國王,從很久以前開始,聽說就是臥病在牀的,如今,聽說掌控高卑國實權的人,是高卑國的太后敬賢太后。”
因爲是太后掌權,也因此,高卑國很多年,都沒有皇室成員到大明與大明王朝的王室做交流活動了。這使得高卑國如今的王室裡的結構和成員,蒙上了一層厚紗。外面的人,基本都看不透。
“人家只說,敬賢太后有三個直系孫子,這三個孫子,按理來說,都會是未來的高卑國王。”
“你說——”李敏問,“那個給你刻身的男子,有可能是傳言中一直臥病在牀根本不能動彈的高卑國國王嗎?”
王德勝垂着頭,卻是也不敢肯定,躑躅道:“奴才只記得那個男子的面孔,但是,沒有親眼看見過高卑國國王長什麼樣子。還有,奴才瞭解到的,自己身上的刻身和念夏身上留下來的刻身,確實都屬於高卑王室的親衛隊的標誌。這樣的標誌,據說,只有高卑國的王室可以親自爲家奴刻上。十幾年前的話,高卑國,只有高卑國國王與太后在,三個皇子,年紀都還小。”
這個高卑國國王看起來沒有兄弟,所以,他們的猜疑,只能都是在高卑國國王身上。但是,這個高卑國國王病了那麼久,一直病,都不能起牀的身子,是怎麼出遊到了中原與她娘相遇的呢?
屋門上,傳來幾聲比較焦急的輕輕叩門的聲音。尚姑姑在屋外說:“大少奶奶,聽說皇上派來了公公給王爺帶來了聖旨。”
“進來吧。”李敏道。
尚姑姑馬上從屋門外進來,臉上的神情,有種說不出的混亂。要怎麼說呢,她覺得這事兒簡直是荒誕至極了。
按理說萬曆爺是那樣明智的主兒,怎麼可能犯了這樣的葷?
到了李敏面前,尚姑姑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道:“公公給王爺帶來了聖旨,王爺讓人帶着聖旨給公孫先生等人看。皇上的那位公公,如今站在院子裡等王爺回覆。”
李敏一雙眼越過她肩頭,可以看見自家院子裡許多奴才張頭探腦的,看來不是什麼好消息,否則一個個的臉上怎麼都是驚慌失措的樣子。
紫葉擰着手裡的繡帕,李嬤嬤唉聲嘆氣。方嬤嬤不見蹤影,肯定是跑到哪裡去未雨綢繆了。
“慢慢說。”李敏讓流汗的尚姑姑歇口氣先,自己的人先亂了陣腳怎麼可以。
尚姑姑聽到她這話,彷彿才吃了顆定心丸緩過氣來,定住了剛纔那雙焦急顯得有些浮虛的腳跟子,擡起頭對着李敏的眼神,分明是恢復了日常的冷靜,道:“王爺都沒有說什麼話,倒是好像有一句話是告訴給了胡二哥的,說,如果這事兒傳到王妃耳朵裡怕是變成天大的笑話。”
既然老公都這樣說了,那肯定是笑話沒有錯了。李敏微微翹起嘴角:“讓本妃猜猜,皇上那樣着急讓人過來,是不是因爲之前,某人拿了本妃妹子的親手公文到這邊公示,結果沒有人相信。京師裡接着傳出,本妃的親生父親出現了。”
尚姑姑立在原地成了只木樁,想,她怎麼知道的?怎能如此料事如神?
皇帝當然着急了。李敏想,皇帝不急的話,那還得了。因爲她老公,都把皇帝的鍋給端了。皇帝費了不少力氣,潛伏了多少年的兵,以及計劃,眼看都要得逞了,結果,被她老公這樣一搞。
雖然事發意外,萬曆爺也不是什麼準備都沒有,趕緊讓李瑩的殺手鐗帶到燕都來喝一喝她老公。結果再次沒有得逞。萬曆爺心裡不高興應該達到了巔峰,有惱羞成怒的徵兆,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這樣的爛招都使出來了。
李敏掃了掃尚姑姑和院子裡那羣蠢蠢欲動驚慌不安的奴才們的臉,道:“王爺說是笑話,但是,你們也不要想着真的只是皇上和王爺開的一個玩笑。否則,王爺不會讓胡二哥把聖旨送去給公孫先生過目了。”
萬曆爺那樣老謀深算的人,哪怕是惱羞成怒了,周圍那麼多臣子難道都是吃素的,不會勸着皇帝按捺住心氣,準備下一招?
看似笑話的一紙聖旨,裡面的含義,是含着帝王的高深。
公孫良生與其他軍師一塊,研究着皇帝給他們主子送來的聖旨,摳着聖旨上的每個字眼。
皇帝做事,說皇帝是權力最大的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其實,根本相反,正因爲皇帝高高在上,皇帝做的每一樣事兒,所有人都盯着。萬曆爺想怎麼任性,都得找個理由吧,而且必須是天下人都相信的理由。
爲此,萬曆爺給護國公寫的聖旨上寫明瞭:此事甚爲堪憂。讓皇帝和護國公都該堪憂的事,因爲其一,涉及到了朱氏貴族的命脈,不能隨意。其二,如果此事是真,涉及到了皇室矇騙的事實。
即是說,李大同拿了一個不是親生女兒的養女來嫁給護國公,是騙了皇帝和護國公。要是護國公娶的不僅不是官員的女兒,而且,最糟糕的結果是娶了一個賤奴的血統,那真的是整個大明皇室最大的污點了。李大同爲犯了欺君之罪,第二個犯了欺君之罪的人是誰,那就是李敏了。
說來說去,皇帝想把李敏押回京師,無論用什麼藉口,包括用犯罪的藉口,一定要。
事實的真相,只能是越辯越白。如果李敏一口咬定,自己確實是李大同的親生女,希望李敏到京師當着皇帝的面自己辯護,再有,護國公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隨行。
這一計更深了。把他們夫婦一塊兒弄回京師去。
李敏是不是李大同的女兒,變成了次要,只是皇帝的藉口。皇帝想的很簡單,要把她們夫婦一網打盡,而這件事,無疑是最好的藉口,皇帝怎能不死死地抓住不放手。
公孫良生等幕僚得出的結論,呈稟給了朱隸聽。
雖然和老婆透了風聲,這只是一個笑話,但是,朱隸還是讓李敏在現場聽取並參與了這件事的討論,是爲尊重她。
李敏是覺得老公除了尊重她以外,肯定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了,因此,與公孫等人直言:“皇上恐怕要的,還不止這些。”
公孫等人,確實愣了下,不太清楚她這句話裡的含義。
李敏道:“只有本妃能拿出事實的證據來證明自己是不是李大人的親生女兒。其餘的人拿出來的證據,無非都是不可驗證的。皇上深知這一點,恐怕是想借助本妃的這點知識,驗證什麼,做成什麼事。”
公孫良生首先肅緊了臉色,因爲他和李敏朱隸一樣知道萬曆爺的秘密,皇帝最怕的,無疑正是李敏口裡所說的。
“王爺!”公孫良生雙袖抱起拱手道,“王妃說的既然沒有錯,王爺肯定是不能和王妃一起回京師的。”
“本王肯定是拒絕的,但是,皇上豈可善罷甘休,所以,接下來,皇上定會派人繼續北上。”
這是萬曆爺的第二個目的了,對方拒絕不要緊,有了這個藉口,皇帝可以派人北上來了,甚至派一隊人進駐到燕都裡面調查此事。
萬曆爺這是對燕都步步逼近,一點都不放鬆。想必,之前萬曆爺在燕都裡的佈局被護國公打亂以後,心頭真的是急了。
朱隸負手在屋裡踱了兩步,道:“本王最新接到的消息,是說,宮裡的公公奉聖旨出行時,八爺和大皇子府上都有了動靜。”
皇帝要派兩個皇子到燕都來徹底調查此事?
看來萬曆爺是急上火了是不是,都不怕兩個皇子到了這裡以後,被他護國公扣押成爲人質。
“皇上不怕,皇上最中意的太子,以及太子最可靠的左右手三爺,全留在京師裡沒有動。”
緊隨朱隸這句話,公孫良生頷首贊成:“皇上,這分明是屬意外界認清楚太子的地位沒有變。同時,派這兩個皇子到燕都來,一個目的是,爲了減輕太子在京中的壓力,一個目的是,當然是寄望這兩個皇子能不能起到什麼奇效,到時候,或許皇上也會改變讓不讓太子登基的主意。”
事實是,不管太子登基,或是其他哪個皇子登基,已經不能改變他朱隸心裡面下定的決心。
李敏聽他們說了一陣,除了分析皇上的聖旨以及京師裡的局勢,更多的是,在討論軍隊的部署,這些,她根本沒有必要聽。因此,藉口說了自己疲倦,起身,向老公告辭了。
讓人送了她走了,朱隸手掌按住了桌子上的地圖,屋子裡剛纔還很熱鬧的討論聲,啥然而止。
公孫良生從袖管裡拿出了兩張紙,放在了朱隸面前:“一個是之前襲擊魏將軍的案犯手臂上的紋身,一個是,臣差人上北,到了鄰國取到的一些線索,還有,上回我們的人,在王妃被劫持的地點周圍捕獲的那名女子身上發現的紋身,與後者的圖案相同。”
兩張紙上,描畫的都是一隻紅蠍子。但是,無疑,不說紅蠍子周圍的圖案有明顯的不同,紅蠍子本身刻身的形態都有顯著的不同。前者很顯然,沒有後者的圖案生動,爲仿冒的痕跡拙劣可見。
從一開始,他這身邊所有的謀士,在見到這隻紅蠍子刻身出現在攻擊他們的死士身上時,一致都不敢提及其它,只是矛頭對準死士組織,原因很簡單,他的這羣謀士心裡比誰都清楚,仿冒高卑皇室的紋身,大有人在。高卑國實在不太可能說專門派親衛隊到中原來殺護國公,那對於高卑國沒有什麼利益,風險又太大。
直到這次,李敏差點被殺,才讓他們突然重新回顧並且意識到了這一個問題。或許是他們之前想的太簡單了。
公孫說:“以前,我們都誤以爲,中原出現的蠍子,無疑某些人都是崇拜某人某組織的結果,甚至有借勢而爲之嫌。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是我們過於輕敵。高卑國的皇室,雖然向來低調,但是,他們甚至是可以和東胡人簽訂協議的人。說明他們骨子裡是狡猾奸詐之輩,萬萬不可輕估。有人借他們的勢,他們爲何不可以順勢而爲?”
嶽東越再接上公孫的話:“王爺,臣和公孫,都想,皇上這樣着急,莫非,這個燕都裡,早隱藏了許多高卑國的間諜,包括那個太白寺裡逃脫的弘忍,據許大俠所言,從現在掌握的情報來看,顯然是與高卑國有關係。顯而易見,皇上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人裡面,都被高卑國給插上了一腳。皇上害怕了,纔派遣了足智多謀的八爺,目的顯然,是想趁機肅清北部內部的間諜。因爲都督府看起來並不可靠,呂博瑞不怎麼可靠。”
“呂博瑞不是不怎麼可靠,是呂博瑞有點蠢。”朱隸手指間握着的兩顆沙石飛出去,即命中了院子裡愛犬金毛在追的那隻老鼠。
一羣謀士因他這話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金毛見自己無聊時追耍的玩物被主子一個石頭先斃了,有些不爽,悻悻然地搖着尾巴,灰溜溜地要跑了。胡二哥見狀,趕緊追上去,拉住它。
是誰都看得出,金毛心情不太好。因爲上次女主子失蹤,它本想大顯身手,哪裡知道主子不帶它出門,還有,那隻喜歡和它爭的狼王,卻突然無蹤無影了。
趴在地上,被梏桎住的金毛,耷拉着狗腦袋,一副垂頭喪氣。
屋裡的人,見到金毛這個樣子,都有種同病相憐的感慨。
朱隸站了起身,於是屋子裡的人都默着,靜等他命令。
“上回下令封城的效果顯而易見,皇上都覺得是個時機,該動手了。只要對方急着動手,就是我們的機會。”
冬至降至,隸王妃之前在都督府邀請衆人蔘加準備在護國公府舉辦的冬至宴,由於皇上給護國公的一道聖旨,大街小巷瘋傳的時候,都以爲這事兒八成是要泡湯了。可是,這個泡湯的傳聞,不到一日而已,即不攻而破。
護國公府的夫人關於冬至宴會的請帖,在皇上聖旨到的當天,按照原有的計劃派發了出去。這下,有些府邸接到了邀請,有些人原本想着能接到請帖卻最終沒有接到。各種傳聞,更是衆說紛紜。
“王爺看來是不打算讓王妃回京師去向皇上解釋這件事了。”
寧遠侯府裡,趙氏集結的一幫閨蜜們,神情都有些黯然。在她們其中的大多數人,是沒有接到李敏的請帖。
趙氏要他們不要急,說:“隸王妃初來燕都,哪裡知道那麼多事兒,更不清楚這燕都裡的種種關係。隸王妃發了請帖以後,靖王妃還要過目的。”
可是大家都不相信趙氏的話,因爲,如果尤氏要過目的話,肯定是兒媳婦發請帖之前過目。所以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尤氏過目了,贊同了李敏的主張。要麼是尤氏根本不插手這件事兒,所有事情都由李敏決定。反正這兩種可能對她們而言都不是好事情,說明,結果根本不能改變。
趙氏是不信李敏不發請帖給他們的,怎麼可能,好歹寧遠侯府與護國公府是親戚關係。
爲此有太太酸溜溜地說道:“王爺是不是寵王妃寵過頭了?據說不止安排了李家人在燕都裡住,住的還是王爺當年小時候在燕都裡住的一個離宮。”
護國公在燕都裡的家產,肯定不止一個護國公府的,在燕都內外都有幾處房產,富貴人家,總是一個地方住到膩味的話,需要到別處調劑一下心情。但是,護國公極少把自己的私人房產借給他人住,朱隸這給李家人安排的,出乎意料的出手闊綽,都快讓他們這些宗族裡面的人心生妒忌了。
“不止,李家人今天不止收到了請帖,而且,收到了王爺王妃贈送的一車東西。裡面不止有布匹,據說還有些銀飾。”
說來說去,就是這些逃亡到燕都的李家人,簡直是厚顏無恥到了極點,樣樣都拿他們家主公的。
有太太尖酸地一聲笑:“他們不會是,連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需要主公救濟吧?”
衆人聽見這話,笑成一團,卻是一個個在笑容底下埋藏着深深的悲傷。不管怎樣,李家現在是在風頭上,正受寵。
“哼——”趙氏發了話,終於是忍不住的,拍了椅子,“算什麼東西,不就是巴着主子的狗腿嗎?他們在京師裡的另一個女兒,和他們都分庭抗禮。他們這是沒有聽皇上的,聽了主公的,當然是主公要給他們點甜頭。”
這下是牽涉到話題中心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着,互相交流起詭異的眼神。袁氏靠在趙氏耳邊上說了一句,正是大夥兒心裡沒有辦法肯定的,究竟,李敏是不是李大同的女兒。
對此,幾乎許多人都偏向了,李敏很可能並不是李大同的女兒。
“皇上派了欽差,從京師出發,過幾日就到了。這些欽差到了我們燕都,定是要把這事徹查清楚,還我們宗族一個交代。大家先稍安勿躁。”趙氏安撫着衆人的情緒說。
其實,大家在意的,不是說能不能去參加冬至宴會,而是,這收不收到邀請,關係的遠遠不止能不能參加冬至宴,更重要的是,與護國公府的親疏關係。
趙氏似乎能猜到衆人心中最顧慮的一個地方,說:“上次,隸王邀請各位上太白寺,可是結果如何呢?衆人親眼所見的,只有隸王揮刀伸向我們這些親人的冷酷和無情。隸王此舉,是深得民意,可就慘了我們這些替罪羊。”說完這話,趙氏擡起袖口抹了抹眼淚的樣子。
衆人都知道,寧遠侯府此次一樣沒有收到請帖,是因爲寧遠侯府三房的媳婦赫氏犯了行賄的罪責被關押在了護國公的牢獄裡,到至今都沒有被放回來。
朱隸是真正的冷血無情。所有人心裡頭拂過一道涼颼颼的風。
離開寧遠侯府和趙氏的時候,袁氏親自送過來探望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離開。袁母在坐上馬車之前,對女兒千叮萬囑:“你和你婆婆,這一次能倖免於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你自己也不能樣樣事都要依靠人,自己多長點心眼。”
袁氏心想也是的。自己婆婆看來也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能耐,想她一開始嫁過來的時候,都是指望這個姑媽給自己撐腰,結果,撐着撐着,不止老公和公公都討厭她,關鍵的時刻,婆婆根本說不上話,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你如今有了身孕,聽說王爺和王妃因爲自己有了孩子,難免會起惻隱之心。”
袁氏握住母親的手,點了點頭,小聲說:“婆婆畢竟是我們這邊的人,或許婆婆礙於衆人的面子拉不下這個臉,所以,此事還是由我去做。母親說的話,我都盤算好了。已經送了東西到隸王妃孃家人下榻的住處。”
聽見女兒這番回話,袁母滿意地點點頭。
同時李家那邊,因爲皇上聖旨等消息滿天飛,整天像是坐上了過山車一樣,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的,嚇得老太太都快得心臟病了。
馬氏給臥在牀上休息的老太太拉了拉毯子,報告最新的消息:“那些人,一會兒妒忌我們敏兒,一會兒恨不得巴結我們敏兒。你看他們在外面說我們家敏兒的壞話,私底下,盡給我們這裡塞好東西。寧遠侯府的大少奶奶,送了好幾支金箔的珠花過來,說是給老太太把着玩。不是說這個寧遠侯府都窮的響叮噹了,卻不忘給我們塞東西。”
老太太老眼一睜,盯着馬氏說:“東西都退回去。”
“爲什麼退回去?”馬氏不明白,“他們東西送出來,哪肯收回去。”
“如果退不回去——”老太太堅持,“你趕緊把她們送來的東西,全打包,紀錄起來,送到王爺那裡去。難道你忘了,我們在太白寺那天,王爺之所以疏遠這些人,都是因爲什麼緣故?”
“不就是幾支珠花?”馬氏扁扁嘴,這樣一點不怎麼值錢的東西都能酸奶賄賂嗎。
“現在敏兒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千萬別給她添亂了。”
說到這兒,馬氏瞅着沒有其他人在,靠到老太太耳邊問:“娘,究竟敏兒是不是二伯的女兒?”
李老太太鎮定着:“皇上這不是都派了欽差下來嗎?”
老太太這話可詭異了,沒有一口咬死,這個欽差是來抓散發謠言的人,還是說,是來治誰的罪的。
沒有套到老太太口裡的話,馬氏一方面悻然,一方面卻眼珠子骨碌一轉。回頭,去和大房裡的媳婦柳氏商量着怎麼瓜分李敏他們夫婦送來的那一車救濟他們的東西。
柳氏那人,不像馬氏和王氏那樣斤斤計較,正因爲如此,柳氏和自己老公,雖然身爲大房,在李家裡卻總是說不上話。不過,這一次,李敏送東西來時,同時叫了紫葉過來,是帶了一張禮物清單。清單裡註明了,每一樣東西,都是要給誰的。每個人都不會少。
見李敏想的如此周密,馬氏歪了嘴巴,想着自己之前幫李敏這麼多,不就圖李敏以後對她好點,結果,李敏這個丫頭,卻是樣樣事都做到公平。像柳氏和大房什麼都沒有做,從李敏這裡分發到的東西,和他們三房的一樣多。
紫葉除了監督他們把各自屬於自己的東西拿走,另一方面,回到李敏那兒稟告時,把柳氏和馬氏臉上不同的表情,都和李敏說了,包括老太太身子不適在臥牀的消息。
李敏坐在可以曬太陽的抱廈裡,研究着自己從現代帶過來的那幾本現代醫術,一邊,聽着紫葉說完李家人的事,見紫葉說完話擡了個眼,望着桌上那杯茶盅說:“桌上擱着的那杯茶本妃沒有喝過,你這趟辛苦了,你幫本妃喝了。”
紫葉趕緊謝過,端着那潤嗓子的涼茶,慢慢吞嚥着。
尚姑姑把做好的衣服帶進來給李敏查看,是要出席冬至宴的時候穿的。
李敏卻讓尚姑姑抱着衣服不要放下,擱下書本起了身。紫葉連忙放下茶過來攙扶她。
一行人是隨之走到了隔壁的一個院子。聽說她過來,春梅站在院門口,衝她福身,輕聲道:“郡主還是不願意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