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假神醫真神醫
清雅堂裡,盧氏向魯王妃謝完罪,與魯王妃對了下眼神,隨之,便是帶了六姑姑走到了李敏面前:“敏姑娘。
在張嬤嬤往門口衝時,一隻雀兒尾隨她的身影,在她頭頂上靜悄悄地盤轉跟隨。
這事兒要緊,要是被人知道她有意害死李敏可就麻煩了。
“是,夫人。”張嬤嬤抓緊機會跑出去。
見楊洛寧等人被押解走了,那些圍觀的人,一個個各走各的,能溜多遠馬上跑多遠。王氏跟隨大部隊往外撤時,着緊地吩咐張嬤嬤:“帶點銀兩到順天府的牢裡爲楊大夫打點,看緊他的嘴巴,千萬不要讓他亂說話。”
一場動亂,至此先告了一段落。
太子與孫晉宏商議之後,孫晉宏馬上派人到順天府報案,與此同時讓人先把楊洛寧等人拿下,再送官府。
盧氏一雙驚奇的目光,隨之掃到了李敏。
六姑姑站到了盧氏身旁,在盧氏耳邊靜悄悄地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原來,孫晉宏在怡情院接待衆位皇子以後,因爲點個人私事,和盧氏急急出去了一趟。等回來時,才聽說家裡這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竟然出了大事。
只見那一身官袍常服着身的光祿寺卿孫晉宏,帶着太太盧氏,穿過人羣,來到太子和魯王妃面前,跪下請罪:“太子殿下,王妃,臣等來遲了,請太子恕罪。”
朱銘正考慮着讓誰去報官比較好。光祿寺卿家的主人在這個時候現身了。
“太子。”朱濟上前,貼近他耳邊說,“此事交給順天府處理方顯得太子深明大義。”
朱銘望着那堆失敗之後還儘想把髒水誣賴到他人頭上的大夫,一樣心裡頭是挺氣,可是,卻也一時不敢拿主意真的把這些人抓起來。他們這些太子皇子都好,出門在外,是有皇上的一道諭令在他們頭上懸着的,那就是不能用自己皇家的地位身份去幹涉他人事務。
見到太子殿下在,魯王妃倒不敢自作主張,衝太子跪下,說:“臣妾請太子主持公道。”
“真是,從來沒有見過你們這樣的大夫。如今是世況日下嗎?”魯王妃拍着桌子,像是氣得又要嚥氣了,要不是李敏,她這條命真是載在這些敗類手裡了。
楊洛寧與那幾個大夫,面色灰敗,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猶如秋風後的落葉,一刮,馬上倒地上去了。
事實勝於雄辯,誰還敢抵賴,誰再敢誣陷李敏,就是楊洛寧的下場!
魯王妃坐了下來,心裡頭踏實了,眼睛直射到那些剛纔胡言亂語的楊洛寧等人頭上。
這一切,都發生在數百雙眼睛的面前,所有人親眼所見:李敏救了楊神醫。
楊洛寧翻身後再咳嗽幾聲,只把喉嚨裡的糯米糕都摳出來了,這口氣,總算是活過來了。
圍住李敏的人,詫異的瞬間立馬像洪水一樣退了下去。
李敏鞋底下的楊洛寧卻猛然臉部抽搐了下,喉嚨到臉都好像憋了鼓氣,緊接,頭上仰,噗,一口氣吐了出來。
“你——”那些正等着看好戲的大夫衝出來,抓住機遇圍住李敏準備發難。
太狠了吧,落井下石,有必要嗎?不都是大夫嗎?
人羣裡發出一串驚呼。
李敏伸出的鞋子,越過楊洛寧的手,一腳,忽然踩在了楊洛寧仰起的肚子上。
旁邊這些大夫那些閃爍而過的顏色和盤算,盡收入了李敏眼底。
這樣,可以同時證明李敏沒有法子能救得了魯王妃。
李敏冷哼聲,在楊洛寧要抓住她鞋子時,一腳踢開他手。另外幾位大夫都怕的說不出話來了,看着她,如果她現在放任楊洛寧死了的話,嗯,也不是件壞事。
所以,這樣的人,這樣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大夫絕對不可以因爲病人窮,因爲病人難治,乾脆讓病人去等死。這有違當大夫最基本的醫德。這樣的大夫不叫做大夫,叫做殺人犯。
李敏眯一下眼,只要想到不止小虎子、魯王妃以及自己,都差點死在這個禍害手裡。
這個害人的大夫,終於嚐到了害己的滋味!
最終,找不到神力的楊洛寧是不行了,軟癱在了椅子旁邊,朝李敏伸出隻手:救救我——
朱璃那張素稱刻薄的脣角,不由是悄然揚起了弧度。
朱濟背過臉去,捂住脣角輕輕咳嗽一聲。
朱銘開聲見都阻止不了弟弟們的笑聲,只能是無奈嘆氣。其實,他也想笑。
他這一串像馬戲團的動作,實爲滑稽。周邊那些支持他的人是不敢笑,以朱琪爲領導,年紀較小的那幫皇子們,卻已經是捂住肚子笑到快喘不過氣來。
楊洛寧立馬想到魯王妃剛剛被他一拍也差點死了,趕緊推開小廝,人到這個死亡的關頭上,什麼臉都忘了,於是學起了李敏,朝椅子衝過去。可是,他剛纔不屑於李敏的椅子救人法,根本不知道李敏怎麼用李敏救人的,只能圍着椅子團團轉。
小廝給他拍一下背,他沒有順過氣,反而是更堵氣了。
和魯王妃一樣,他開始面色發紫,氣出不來進不去,兩隻手只能死命捂住自己的喉嚨,指着身旁的小廝快給自己拍背。
楊洛寧抓起糯米糕,一個接一個往自己喉嚨裡吞下去,不喝水,沒過多久,大塊的糯米糕,即把他喉管堵上了。
馬上有人端來了一盤糯米糕讓楊洛寧當場實驗。
楊洛寧如此信誓旦旦的話,等於在周圍的空氣中直接點燃了一把火。
楊洛寧纔不怕她這個黃毛丫頭,想着剛好讓她砸了自己的招牌,冷笑一聲站了起來:“老夫這會兒就以身試法,當着衆位的面拆穿你神醫的把戲!”
李敏眼睛微眯:“怎麼?楊大夫不是相信神力嗎?難道不敢說自己的話是對的了?”
楊洛寧像老鼠似的小眼珠子,對李敏悠悠地轉了轉:“你是想着糊弄王妃不成,想來糊弄老夫?”
李敏見狀,走到楊洛寧身邊:“楊大夫,不如我讓你表演下神力如何?”
那些大夫是不敢隨意說出自己的主子,他們的家裡人還要靠這些太太小姐,一個個跪下來咬緊牙搖頭,並且用力咬住神力之說不放,不信李敏真有法子對自己救治的方法自圓其說。
連同王氏在內,那幾位幕後的夫人太太們急速往人羣裡閃退。
震怒時魯王妃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向那羣號稱神力無比的大夫們:“你們都是誰家請來的?!”
想通了這點,魯王妃當場那股子惱羞成怒,氣得快吐血了:這些人,莫非都是把她當猴子耍!
確實,魯王妃哪裡來的神力?要是真有神力,還能之前被哽的半死不活?所謂神力,不過是這羣無能的大夫爲自己擺脫罪責的藉口罷了。偏偏有些人還藉機生亂,想從中套取利益。
如此怪模怪樣的舉動,若不是這裡有一羣剛纔都在大肆宣揚魯王妃爲神力的大夫們,以及魯王妃在場,一羣人,是全要被朱琪的話逗到大笑不止。
說罷,朱琪有模有樣地雙手合十,對着魯王妃一個鞠躬敬禮。
朱琪這方纔收住了笑聲,年紀比朱佑大幾歲,這位皇子少年老成之外,是多了幾分調皮和幽默。就此並沒有被皇兄嚇唬到的朱琪,衝幾位皇兄們擠眉弄眼地說:“各位對不起了,我只是突然想起,嬸嬸有如此神力,我是不是該回頭在家立尊嬸嬸的神像供奉在條案上。如此一來,以後我若是吃東西哽到了,或是皇宮裡哪位弟兄被哽到了,馬上請嬸嬸過來發揮神力,救我等一命。”
“十一弟。”太子朱銘甚至重重地咳嗽一聲。
幾位長兄便是朝他使去一個不滿的顏色。
可是,突然這樣當衆大笑,哪怕貴爲皇子肯定是不合時宜的。
只讓就近的姑娘家全看癡了眼睛。
朱琪長相俊俏,笑起來爽朗愉悅的聲音,更帶了幾分少年得意的瀟灑風流,熠熠光彩流露於眸外,紅頰豔美,眉中一點紅痣極具桃花相。
那衝破空氣的笑聲來自於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是十一皇子朱琪。
對方一羣人被李敏這句話堵到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時,空氣裡忽然爆出一聲“噗嗤”。
拂袖,一挑秀眉:“既然各位大夫都深信有這個神力可以讓自己起死回生,各位大夫何不自己當衆演示給衆人看看,讓王妃也可以信以爲真,王妃這個心裡頭才能踏實了。還請各位大夫務必讓王妃深信這一點,否則王妃心裡頭不踏實,時時懷疑自己病好了沒有,到時候再犯病了神力沒法發揮,那可怎麼辦纔好?”
李敏是有脾氣的,眼見這羣想趁機打劫的大夫沒能成功後把髒水還想全潑她身上,胡攪蠻纏沒完沒了,豈止是可笑,簡直是可憎可惡。
魯王妃的眼,睜開向着李敏:“他們這些話,是當真的嗎?”
“王妃,此人所言實在是胡言亂語,正如楊大夫所指的,此人不過是藉助王妃自己起死回生的福氣想揚名天下,耍了些江湖騙術。”
魯王妃心驚膽戰地用手摸了下自己的喉嚨,幸好完好如初。
“你話說的輕巧?瓜子殼堵住王妃的呼吸,你怎麼能把瓜子殼拿出來?你難道可以割了王妃的喉嚨?”
以楊洛寧爲首的那羣大夫們,心想正好是個機會,以他們的老資格不知道參加過多少次醫學辯論了,難道會輸給一個黃毛丫頭,於是都爭先恐後衝出來駁斥李敏的話:
好一句沒有什麼大礙,剛剛,魯王妃可是差點死了!
念夏緊張:“二小姐?”李敏淡淡然地一笑,是覺得蠻荒唐的,本來大夫治好人家的病,怎麼說都好,絕對就是好大夫了,沒有想到治好人家的病反而會被人說是壞的。不過,同行之間的競爭就是這般激烈的了。李敏想着,把病因解釋一下給病人解了疑慮也好:“其實,王妃不是病,不過是瓜子殼落入呼吸的通道,堵住了王妃的呼吸,只要把瓜子殼弄出來,王妃能呼吸,病也就好了。沒有什麼大礙。”
恐怕這難題不解釋清楚,李敏又要被砍頭了。
衆人等待李敏解答。就連魯王妃,心裡頭都犯了個疙瘩:李敏真是治好她的病了嗎?李敏拿張椅子就能治好她的病?如果真的是,豈不是太荒誕了!
楊洛寧這番話是有幾分道理。
被念夏揭了老底的楊洛寧,一陣氣一陣氣地喘着,滿頭大汗長跪在地上不敢起的,說:“太子殿下,草民真的是不認得這位尚書府的二小姐。請太子不要聽信他人讒言。這羣人只是在誣陷老夫,因爲老夫擋了他們的道。老夫明言,如果她真的只是尚書府家的二小姐,不是大夫,怎敢擅作主張出來爲魯王妃治病,這不是胡鬧嗎?”
朱銘深長地吐口氣,拉過兄弟老十二,在老十二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肩膀。
沒了親孃的孩子是最苦的。難怪老十二能吐出這話兒。正由於老十二的親孃是死了的,如今老十二是在皇后娘娘的撫養下長大的。
不用他說一句,站在他身旁的朱佑,才十歲,都能辨別是非了,說:“我看八成這事兒是真的。因爲我聽說如今的尚書府的夫人不是她親孃。”
不知覺中攥緊的手心裡涌出了層汗,眉宇又緊了幾分,他突然覺得,她丫鬟說的話很有可能是真的。因爲,剛纔王氏不是想趁亂打她嗎?
家裡人都是在害她,想弄死她!
倘若是真,她怎能如此平靜?
是假?
她丫鬟說的話是真?
她怎麼能,能如此平靜?
肅穆到幾乎嚴苛的眉宇蹙緊了幾分,朱璃擡頭,那雙也是幾乎沒有感情的眸子,在落到李敏風輕雲淡悠然於世外的素容時,一分震撼,像是傳到了他心底。
可是,這一切,又是怎麼回事?
靜妃是自己的母親,他當然不可以不信。
但是,等他那天回宮再問自己母親靜妃時,靜妃卻說:“您是從哪兒道聽途說的混賬話。本宮從來沒有贈予過他人凌波煙雲。太后老人家可能是記錯了。至於尚書府裡的那些人說這些混賬話給你聽,是爲何緣故,值得深究。不過也算了,人家的女兒都要與你訂親了,這門婚事還是你自己屬意的,本宮又怎可以壞你的好事?”
是真的凌波煙雲沒錯。
現在聽李敏的丫鬟突然爆出尚書府府內一些隱藏的內幕,朱璃眼皮一跳,忽然是想起那天,李敏在他眼前砸的那隻凌波煙雲。
朱璃一直被稱爲是君子如玉的人,在於他在諸位皇子之中,一直是屬於秉公辦事,爲人較爲嚴肅的一位。所以,他自認剛纔自己阻攔王氏不過也只是覺得王氏不該打李敏,就事論事而言,不是爲單純偏佔李敏。
可是,朱璃這麼做了。
按說,三爺是與尚書府的李瑩訂了婚事,王氏也算三爺未來的丈母孃,剛纔朱璃是不該下去阻攔王氏打李敏的,誰都行,就是朱璃本該不行。
不會兒,侍衛馬維發現自己主子朱璃的目光在李敏那兒收不回來,只得輕聲提醒:“三爺——”
一個主子對自己的奴才怎樣,已經足以瞧出這人的爲人如何,心腸如何。李敏第一個考慮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丫鬟。
只聽身邊的老十二朱佑驚讚了句聲說:“是個有情有意的主子。”
朱璃、太子等人望到她這個動作,心頭一驚。
能感受到王氏那頭一抹惡毒的目光,李敏抓起自己的小丫鬟遮擋在自己身後。
果然她這個繼女,不早點弄死死後都不會讓她稱心如意就是了。
王氏心頭罵一句“孃的”,垂下的頭不敢擡起來,在心裡是要將念夏和李敏千刀萬剮!
是真是假,裡頭的玄機可就大了。
是真的不知情,還是假的不知情?
大夫快治死尚書府家的二小姐,尚書府家是不知情嗎?
這下,有好戲看了。
只聽小丫鬟念夏把他開大黃的事兒一揭露,衆人那些目光,不止掃到他身上,是一塊兒把王氏當成嫌疑犯一樣盯上了。
楊洛寧擡起袖口,趕緊擦擦額頭上的冷汗。
真是糟糕死了,早知道李敏是誰,他可以先報告王氏了李敏曾經在永芝堂門口砸他的招牌。
楊洛寧這時才驚覺李敏是誰,一雙小眼珠子轉悠着,再望到李敏臉上。李敏的臉色紅潤,根本不是他之前到尚書府給李敏看病時那幅瘦骨如柴奄奄一息的樣子,導致他久久都沒有認出李敏是誰。
李敏輕輕給身邊丫鬟一個點頭,早已忍無可忍的念夏看機會到了,從李敏身邊走出來,向太子一福身,道:“請太子允許奴婢爲二小姐說幾句實話。這位楊大夫口口聲聲說不認識二小姐,可是,我們家二小姐之前吃的藥,全都是這位楊神醫開的!這位楊神醫真行,開了一堆的大黃,差點害死了二小姐。倘若不是二小姐聰明,識別了這人的詭計,二小姐早就一命歸西了!”
太子朱銘像是左右爲難望向李敏:“這——”
一雙雙質疑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李敏。
這句話出來,等於證實了楊洛寧的話。
王氏拿帕子捂着嘴角,像是幾分難堪:“是,是我這個做母親的,都未曾聽說。”
“我說,李夫人,什麼時候你們家二女兒從病癆鬼變成神醫了,我們是從來都沒有聽你說過。”
大夫們的話,隨之得到了幕後一些太太小姐們的應同:
只見,場內那些與楊洛寧在一起都沒能救回魯王妃的大夫們紛紛站出來,拍起胸膛發毒誓:“回稟太子,我們當大夫的絕對都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大夫。而且,太子殿下,本朝從來沒有女大夫一說,此人從何而來冒充大夫身份,絕對令人可疑,其居心叵測,還請太子明察!”
李敏聽着那一個個指着自己沾滿晦氣何來能救魯王妃的話兒,僅是心底裡冷笑一聲。可以想見得到,在這個節骨眼上依然力挺楊洛寧的這些人,無非是怕楊洛寧一倒,接下來會不會魯王妃隨之將罪繼續怪罪到他們頭上。
這番天花亂墜的狡辯八成是沒人信的。但是,偏偏,伴隨楊洛寧這番話落地之後,人羣裡一些嘰嘰喳喳的聲音分明倒是對楊洛寧的申訴給了支持的意思。
念夏氣得巴不得割了這個僞神醫的舌頭。
胡說八道!
楊洛寧能做到神醫這個地位上怎麼可能沒有兩手,只見他像供奉神仙一樣向魯王妃跪下磕頭,表情嚴肅地說:“王妃乃吉人之相,老夫早已看出來了。老夫剛說那些話,不過是嚇唬閻王跑,不想讓那些不懂醫術的人過來擾亂了王妃起死回生的氣息。王妃身邊的人誠然是誤解老夫的意思了。救了魯王妃的人,正是魯王妃自己!沒有其他人了!”
既然李敏不是大夫,不可能會救人,這個邏輯成立的話,楊洛寧言外之意也就是說,即使魯王妃不用他人救治,也可以自己起死回生?
相反,李敏是病癆鬼不是嗎?
李敏不是大夫,在場幾乎沒有人聽說過李敏是大夫,李敏怎麼可能會救人?
見到狀紙扔自己頭上來了,楊洛寧啪嗒一聲,膝蓋跪地,身體微微顫顫地雙手伏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兒地說:“太子殿下,草民冤屈,實乃冤屈啊!草民努力救治王妃的時候,不知從何處闖出來這樣一個人,一個草民以及衆位大夫見都沒有見過的人,居然敢自稱爲大夫。草民在京師中行醫也算多年,從沒見過此人,所以,草民對其身份產生懷疑乃合情合理,想阻止她再危害魯王妃更是出於老夫想一心救王妃盡忠盡責的本分上,怎麼可以說草民是想害死王妃呢?”
柳嬤嬤的話在衆人聽來,卻屬於合情合理的事情。魯王妃既然活了過來,第一時間,肯定是要拿楊洛寧等剛纔想喊着讓她死的人開刷了!
“太子殿下。”柳嬤嬤接到魯王妃的示意,走出來代魯王妃向朱銘說,“奴婢有一事稟告太子。之前,王妃病重時,一些大夫不僅沒有出手救人,還叫家人準備棺材,說王妃已經病入五臟六腑,神仙都回天乏術,此舉讓人心驚膽寒。若當時真的沒有人願意救王妃了,王妃豈不是活活被埋於棺材裡了嗎?這些人,愧於大夫的稱呼,還請太子爲王妃主持公道。”
要王氏等人相信李敏突然變成神醫,真除非是割下王氏的腦袋。
王氏縮進袖口裡的手指頭,抓成了個拳頭:李敏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
楊洛寧和那幾個大夫已是全身打抖了,想跑,卻肯定是跑不掉的。人羣圍了一層又一層,他們都是手無寸鐵的大夫,哪能打得過人。
衆人聽見太子要把這事兒稟告回宮,一個個神色各異,五彩紛呈。
朱銘點點頭:“嬸嬸平安無事就好。聽說嬸嬸出事時,本宮本還很擔心。如今嬸嬸無事了,本宮回頭回宮後稟告皇上和皇后,都可以安心如實稟告。”
聽到太子說要請御醫,從死亡邊緣已經完全回來的魯王妃卻是怪不好意思起來,吃個瓜子都能差點死掉,說給誰聽貌似都是挺丟臉的一件事兒,好在現在自己轉危爲安,於是對太子福身,說:“經這位大夫的妙手回春之術,臣妾如今已經安然無事。臣妾能得救,無疑也是託了太子到來的福氣。”
聽見小丫鬟嘀咕,太子朱銘轉回頭一笑,笑聲裡除了憨厚以外貌似多了絲意味,先是親手扶起了剛緩過氣的魯王妃坐到太師椅裡,關切聲聲,詢問道:“嬸嬸是以爲如何了?要不要本宮請御醫過來瞧瞧。”
念夏嘀咕兩聲。
不是救了魯王妃的命嗎?
她家小姐犯了什麼罪嗎?
念夏幫李敏整理頭髮和衣服上的皺褶時,突然感到哪兒一樣,眼角一瞧,嚇了一跳,何時起,無論太子,以及那些皇子的目光全落在李敏身上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真正能成功的大夫除了自信和專業技術,更要把持住自己,不能亂,絕對不能亂。
做大夫的,真是時時刻刻把自己性命都放在了生死線上。
氣道堵塞引起的窒息確實是大夫和死神爭分奪秒的事兒,如果剛纔稍有疏忽,再遲那麼一下,可能,她是要陪魯王妃一塊下陰曹地府去了。因爲她很清楚,如果救不了魯王妃,其餘人肯定會趁亂把她一頭打死,皇帝還要砍她的腦袋。
李敏的頭髮和衣服都有些亂,都是被周遭人羣裡有一些人趁火打劫時往她身上拉扯出來的痕跡。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好在急救及時,魯王妃這條命給拉回來了。
念夏匆匆從地上爬了起來,衝到自家小姐身邊:“二小姐,您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魯王妃意識是絕對清醒的,人到關頭上,像她這樣精明的人,肯定會牢記誰纔是真正救了自己的人,很快的,她攜帶自己女兒和底下柳嬤嬤等人,向李敏跪了下來說:“感謝神醫救命之恩。親王府一輩子莫忘大夫的大恩大德。”
神醫!
這才叫做真正的起死回生!
什麼叫起死回生?
就是章氏和老嬤嬤,都沒有想到翻盤能瞬間翻到這麼快,兩人是都快撤到門口的剎那間一塊傻住了。
這下可好了,人家沒有害死魯王妃,是造謠的人要害死她們這些起鬨的了!
是誰說李敏會害死魯王妃的?
是誰說李敏是病癆鬼的?
底下憤怒的埋怨聲緊隨起伏不斷:
那一刻,那些阻礙過李敏,罵過李敏的,無論是太太小姐,或是她們底下的爪牙,一個個臉色都猶如擊鼓傳花一樣,一個接一個的,刷刷刷,面如土色傳接下去。
這一錯絕對是要緊要命的事,因爲阻礙大夫救人,等於謀殺大夫正在救的人,等於他們這羣人才都是要殺死魯王妃的謀殺犯!
魯王妃活了,正好證明了他們無能爲力,而李敏是對的,其餘反對李敏的全是錯的!
楊洛寧與在場的那幾位大夫則像是看見了世界末日一樣,驚恐的樣子望着活了過來的魯王妃。
剛還想着教訓李敏的王氏,生生地退了一大步,現在,要換做她和剛纔魯王妃一樣要窒息了。
這……
她們的王妃起死回生,活了!
柳嬤嬤等人,一樣激動萬分:活了!
“娘——”朱永樂抱住魯王妃,像瘋了一樣高興着。
魯王妃幾聲咳嗽之後,儼然是一口氣能吐出來。氣既然能吐出來,證明人是由垂死的狀態緩解過來了。
那些剛剛喊着打死李敏的太太小姐們紛然一驚,驚到唰的臉上齊掉了顏色。
王氏這話剛落地,那頭,被朱永樂和柳嬤嬤攙扶着的魯王妃,卻是幾聲大聲的咳嗽。
“三爺。”王氏對此堅信不疑,信心十足,擡起頭說,“衆人有目共睹,這裡的太太小姐們都看到了,李敏對魯王妃不敬的舉動,若臣妾不出手教育女兒,不是更罪過了嗎?”
“你確定你女兒是不忠、不孝、不仁?”
這樣一想,王氏心裡踏實了,低下頭,裝作不可理解的口氣問:“三皇子,臣妾只是代替魯王妃懲處自己不忠不孝不仁的女兒,三皇子不知何故阻攔臣妾履行身爲主母的職責?”
王氏那瞬間腦子是一片空白,既不知道這些皇子什麼時候來的,是看到了多少事實,不管怎樣都好,貌似錯的人不是她吧,罪魁禍首是李敏,李敏是要將魯王妃弄死了!
等到王氏趁人之亂要打李敏時,朱璃率先從橫樑上飛了下來,扼住了王氏打人的手腕。
這些皇子也真夠狡猾的,不是說直接飛進去抓謀殺犯,而是一個個先飛上了屋頂的橫樑上,有些還順帶撈起一兩個在事發現場親眼目睹了事發經過的小廝,盤問仔細了,再爲下一步打算做定奪。
事態緊急,見太太小姐們是都瘋了根本聽不見他們的聲音,無奈之下,有點武藝旁身的皇子們,越過喊着打打殺殺的太太小姐們的頭頂,飛進了事發地中間。
朱銘和兄弟們只能面面相覷:不是說魯王妃病重嗎?怎麼突然變成謀殺了?
激動的夫人小姐們,正處於激情的高峰期,一個個宛如瘋子一樣喊着:病癆鬼,謀殺犯,把她往死裡打!
朱銘率領兄弟們急速趕到清雅堂時,卻見雅間被人羣已是擠到水泄不通。
魯親王是皇帝的兄弟,是太子和皇子們的叔叔,說起來,這個魯王妃也是衆位皇子的嬸嬸。嬸嬸出了事,命在旦夕,朱銘和皇子們不過來問候一聲,回到宮裡怎麼對皇帝交代。
消息傳到了朱銘那裡,朱銘怎麼不能過來看看。
可能是之前有人去向府裡主人報信,請大夫的時候,驚動到了怡情院裡的太子和衆皇子。
不知什麼時候,太子朱銘帶着一羣皇子兄弟到達了現場。
此時此刻,雅間裡那片混亂的聲音全部安靜了下來。一羣人,啪啦啪啦,全跪到了地上:“太子殿下!”
王氏當即像吞了只鴨蛋一樣,吃着驚說:“三,三爺——”
男子衣着青綢五爪蟒袍,腰束玉帶,顏如碧玉,神情猶如石板,不正是那君子如玉的三皇子朱璃又能是誰。
王氏動了動,見掙脫不開,臉蛋漲的紫紅,頭仰上去一看。
其中一個人,扼住了王氏打人的手腕。
與此同時,幾條人影從屋頂的橫樑上飛了下來。
尖利的鳥嘴兒在王氏手背上一戳,像把刀尖一樣,王氏痛叫聲,縮了手。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小東西迅捷地從窗口飛了進來,猶如一道閃電落在王氏要打李敏的手掌上。
啪,那巴掌猶如巨山壓下來,砸到李敏頭上。
朱永樂在迷糊中驚醒了過來,推開所有人,衝上去,雙手抓住就近的念夏,狠狠地把念夏按倒到地上。衆人見到朱永樂動了手,一時間倒是驚退了下去。趁亂之際,王氏見機會到了,上前抓住了李敏一邊的肩膀,舉起手掌:“我代你娘你爹教訓你,你這個不孝女!竟敢對王妃動手?不知天高地厚!”
“捕頭呢?順天府大人呢?”
“快點,報告官府!”
“有人要謀殺魯王妃!”
“謀殺!”
“殺人了!”
人羣裡便是發出連聲的驚呼,一聲聲尖叫掀翻了屋頂:
在一羣人熙熙攘攘上前要將李敏抓開時,念夏搬來的椅子根據李敏的指示放在了中間,隨之,同李敏一塊架起魯王妃。將魯王妃的上腹對準了椅背撞上去。
魯王妃已經這個樣子了,這個病癆鬼湊什麼熱鬧,上來把晦氣沾上王妃,豈不是要把王妃害死嗎?
親王府的人,柳嬤嬤等聽見來救人的大夫原來是病癆鬼,大驚失色。
沒有一個人相信她能救人,都把她看成了可怕的瘟神,緊隨那羣圍觀的小姐中如孫紅豔突然叫出聲來說:“這個人,是京師裡臭名遠揚的病癆鬼!”
周圍那些如洪水一樣嘩嘩嘩的聲音,足以淹沒了李敏。
等李敏沒有把魯王妃救活,而是把魯王妃救死的時候,不用她出手,李敏的腦袋馬上要落地上了。
王氏腦子裡急速地一邊轉動,同時,在見到章氏往人羣裡頭藏躲時,嘴角不由揚起,笑了:不管怎樣,李敏這句拿椅子救人,是要將章氏推進萬劫不復的火坑裡。
原來,是皇后娘娘家的親戚。但是,怎麼和李敏扯上關係的?
旁邊有人說話:這人不是右都御史辛大人的夫人章氏嗎?
王氏像是第一次發現章氏的存在:這個人是?
衆人詫異的眼神飛速地落到了老嬤嬤和章氏上。
老嬤嬤深知這點厲害,剛要幫主子上前攔住代李敏搬椅子的念夏。念夏着急到只能把老嬤嬤一推,說:“是你們請我們小姐來的,怎麼?不信我們小姐能信誰?”
章氏心底裡尾隨李敏那句椅子,跟着一陣慌了,嘩啦啦的荒涼。如果李敏像楊洛寧功敗垂成,自己和李敏可就是一樣完了。
想踩上他楊洛寧的頭上位嗎,也不瞧瞧自己有幾斤重!
到時候,會摔的比他楊洛寧更慘。
這不是笨蛋嗎?!
神仙都不會拿椅子救人的!
被甩開的楊洛寧突然停止了動作,眯眯小眼睛快要笑了:好,看你怎麼拿椅子救人!
這,這,簡直是胡來!
大夫要救人,不是要拿針,開藥,沒聽說用椅子救人的。
拿椅子?
她這是幹什麼?
四周沒有一個人聽她的,哪怕是帶她來的章氏和老嬤嬤都不敢動。
李敏看都沒有看他,肩頭一甩,甩開他的手,對其他人喊:“拿張椅子過來。”
“你做什麼!”楊洛寧激動到全身發着抖,走上前,伸出的手抓在李敏的肩頭上,意圖明顯,就是爲了阻止李敏繼續救人。如果李敏救活了人,他的招牌要在大衆面前變成粉碎的。
這個女子,怎麼會出現在這,是要再砸他楊洛寧的招牌嗎?
楊洛寧是不記得李敏曾經是自己快害死的病人了,只記得李敏在永芝堂前用白芨救了小虎子一命時同時砸了他楊洛寧的招牌。
王氏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如匕首樣鋒利的眼睛掃到四周想揪出那個在幕後支持李敏的內鬼,卻見楊洛寧的臉上露出了像是遇見鬼了的樣子。
一個病癆鬼,居然有人叫她來參加百花宴?
誰邀請李敏來參加百花宴的?
李敏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王氏的眼珠子深沉地轉了轉,剛纔李敏出聲時她已經察覺了。
“這人究竟是誰?”
她敏銳利索的一串動作,引起周圍人一陣陣驚疑聲。那些人隨之認出她是剛纔大喊叫楊洛寧住手的人,更是詫異萬分。
衆人見李敏走出來,李敏走到了病人身邊,跪了下來,手指觸及病人鼻息,取其脖子動脈搏動,見十分微弱,馬上掰開病人的嘴巴,查看裡面的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