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 生兒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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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海是很冷的,甚至能見到在海上飄雪的情景。

新出生的嬰兒,不到五斤重,在古代,卻已經算是比較好的新生兒體重了。回明現在也才五斤多一點兒。

生命的出現,總是令人難以移目,哪怕這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的孩子。

胡氏是生過孩子的女人,而且在古代,往往這種女人,會繼續被人當作接生婆那樣去幫人家接生,這造就了胡氏理所當然地成爲了一個古代穩婆所具備的知識和素質。即使如此,胡氏是第一次看到剖腹取子的場面,整個手術過程中,在旁觀摩的她一直雙腿打着哆嗦不停。

她和紫葉,是被喝令要在手術現場把過程看完的人。她們的主子的意思很簡單,讓她們先習慣這種事,瞭解這種事,都是爲了未來要發生的事兒做準備。

這對胡家母女,聰明有餘,看了半天,怕歸怕得要死。畢竟真的是拿刀子宛如屠宰牲畜一樣割開人的肚子,露出裡頭的器官,別提有多血腥多噁心了。胡氏能想起自己在家裡殺雞的場景,整個胃都快翻了出來。

即便如此,這對母女是努力咬着嘴巴堅持着,沒有一步後退。主子給的難得的機會,如果她們自己放棄了,等同於自斷其路。傻子纔會幹出的蠢事。

不得不說,胡家人都有一股拼勁兒,都希望藉助努力和聰明,期望着自己能從低下層躋升到社會裡有頭有臉的富貴階層。

李敏從這兩人身上,看到了現代社會裡大多數工薪階級的身影。給老闆打工,努力討好老闆,憑藉自己的聰明和拼勁,最終讓自己也成爲老闆。說起來,古代和現代,要說哪裡不同,也不過是環境和條件有着不同而已,人性卻都是一樣的。

終於在半個時辰之後,手術基本上順利完成了。

此次剖腹產倒不是李敏主刀,李敏只負責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偶爾低聲提出些建議。主刀的人是李老。

老先生第一次亮出手指長的手術刀子時,在場的人都很驚訝。之前,和李老接觸過的人,哪怕是公孫良生,都只以爲李老是中醫淵博的老中醫,至於李敏帶來的那些手術等另類於中醫的東西,貌似不像是李老能懂的東西。

李敏對這些人的驚訝,只會是嘴角微勾,露出更耐人尋味的弧度。

她當年會讀中西醫結合,都是因爲祖父的建議。可以說,當年指導她在學中醫時再去學習西醫學的人,正是李老本人。

李老自己雖然祖傳中醫學,自小讀中醫,在中醫方面已經有着極少人能比肩的學術造詣,但是,李老是個孜孜不倦的學習型學者。

在得知醫學院一樣對老年學生開放以後,李老在四十歲上下時擇機進入了西醫醫學院學習了西醫學。一學,比孫女學的時間還長,整整十年以上。

和其他學西醫學的學生一樣,在臨牀上一樣進行過各大科的實習實踐,考取到了副主任醫師稱號。有中醫學墊底,李老學西醫內科是綽綽有餘,因此,李老改攻西醫外科。不過年紀擺在那裡,李老最多隻能呆在普外。

普通的外科手術,像剖腹產這種不算是太難的手術,是難不倒李老的。

但是,這些都不是自己祖父最過人的地方。李敏認爲,自己爺爺最過人的地方,在於手指。

不要說只有外科醫生的手對於外科醫生最重要,中醫生的手指,一樣是很寶貴的,甚至可以說決定醫術的一樣任何先進醫療器械都無法替代的工具。

中醫的把脈,中醫的取穴,中醫的鍼灸,哪個不需要中醫大夫的手指需要冷靜過人的素質。這點,和外科醫生的要求是一樣的。但是,外科醫生到了李老這個年紀,不一定還能上手術檯給病人做手術,因爲手指說不定會顫抖。

李老卻不一樣。李老具有中醫的素質,能比普通西醫學教授更好地調整自己的身體條件。因此,在手術生涯上,李老註定要比一般西醫生要長一些。

然而,在今天的這場手術裡,李老不僅要擔負主刀的重任,更重要的是,要擔負起教學的責任。

李老必須退一步想,如果有那麼一點意外,就是說,毫無辦法發生的意外,他孫女生產的時候,他剛好不在孫女孫女身邊的時候,總得有些人,可以在他不在的時候救他孫女一把。

因此,副刀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古代大夫,其中,包括自己的孫女婿。

李敏其實也沒有想到,自己爺爺居然會邀請自己老公來觀摩學習剖腹產手術。

她老公是個古代人,而且是個軍人,只會帶兵打仗,平常,連怎麼給人家把脈都不懂。可李老說沒有關係,甚至是神秘兮兮地對保持質疑的孫女勾起一截狡猾的弧度,說:“你老公,不是學過武嗎?”

習武之人,對人的身體結構,其實和大夫一樣,不,甚至比大夫要更瞭解一些。否則怎麼做到一刀斃命。

說到割人肚子這樣的事,恐怕朱隸這樣的武夫,看得比他們當大夫的還多。

朱隸站在手術檯邊上,是看着血沒有什麼感覺。從小到大,在戰場上混的,全身像是從血海里沐浴出來的都有過,怎麼會怕這一點血。

割人肚皮,看見腸子什麼的,對他來說,更是司空見慣的事兒了。

不怕,是做外科醫生的基礎。

李老想對了。

朱隸和自己的人,只是看着他們祖孫如此用一些精巧的小工具來剖開人的身體然後給人治病感到十分驚訝。

原來,他們都只認爲刀子是殺人的東西,沒有想到還能救人。

當嬰兒從母親肚子裡被活着取出來的瞬間,在現場的古代人不僅訝異,並且不由地產生了一種感動。朱隸一樣感覺到心頭一悸。

殺人或是救人,真的只是一念之差。

李敏指導胡氏怎麼抱過剛出孃胎的新生兒,然後怎麼給新生兒拍腳心,迫使新生兒呼吸。

由於是早產兒,不是足月兒,李瑩的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比較虛弱。呼吸薄弱,沒有什麼哭聲。

胡氏甚至擔心孩子是不是死了。李敏教她怎麼判別孩子有沒有呼吸,然後,教胡氏怎麼給孩子做心臟按壓。

這樣老手教導新手在手術室裡忙亂了一陣以後,新出生的嬰兒保住了一條性命,發出了貓叫一樣嬌弱的幾聲哭啼。

同時,撤去了李瑩的靜脈麻醉藥物。

李瑩清醒了。

胡氏把孩子抱到李瑩面前,讓她辨認孩子的樣子。

李瑩張開嘴脣問:“是男娃還是女娃?”

這會兒,李瑩都沒有來得及顧得上問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或許,她潛意識裡告訴她她是不會死了。那麼,剩下的問題,只有一個了。

在古代,重男輕女的思想更爲嚴重。

生男生女的區別很大,可以說,直接決定了府中女主子的位置,以及能不能繼續受到男主子的寵愛。

李瑩很記得,自己母親王氏那樣的強勢,在府裡始終憑靠孃家的勢力壓制李大同,最終,卻逃不掉李大同在外面拈花惹草努力想生出兒子傳宗接代的夢想。

在古代,無後爲不孝,爲最大的事。生出來的是女兒的話,怎麼能算是後?

胡氏沒有回答她,拔開新生兒的兩腿給她仔細瞧。

古代人看是女娃或是男娃,和現代人的辦法是一樣的,看兩腿之間是女性特徵還是男性特徵。

李瑩用力睜開眼睛看着。

她覺得自己怎麼都不能輸,再怎麼輸,都不應該輸過那個令人討厭的禧王妃。

禧王妃那個懦弱樣,才真正是令人痛惡的人,怎麼可以那麼好運地生出一個皇孫來?

她李瑩再怎樣,都必須和對方一樣,生出一個皇孫。

胡氏小心地拔開了掩蓋新生兒身體的衣物,同時,小心翼翼地周圍圍着毯子保持新生兒的體溫。

李瑩看了再看,呼吸緊促:“我好像瞎了,沒看清楚,你告訴我。”

胡氏可不打算做這個冤大頭,和旁邊的綠柳說着:“來,你都在現場看着的,這是從你主子肚子裡拿出來的孩子沒有錯,對不對?”

“是——”綠柳悻悻然地說。

其實,當孩子從李瑩肚子裡取出來時,她比李瑩更着急想看清楚未來的小主子是男是女。看了老半天以後,事實騙不了人。尤其是,胡氏現在都把嬰兒放到她們主僕倆的眼皮底下了。

是女娃。

李瑩再次有翻白眼的衝動了。

感覺自己那麼破費心計,到頭來,幾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華死了也就算了。她李瑩,下輩子可是還得靠着這個孩子來升官發財的。

最可怕的事兒,可能還不是這個事兒。是李老接下來的一句話,這話可能是對着她這個產婦說的,也可能是對其他觀摩手術學習經驗的學生說的,說:“她這個子宮,看起來不能懷第二胎了。第一胎已經是極限。再懷胎的話,隨時可能會有生命危險。而且,不能再做剖腹產手術。她這樣的骨盆也基本不能順產。”

基本槍斃了她李瑩妄圖生第二個孩子博取是男娃的打算。

李老藉此,給孫女婿打打預防針,可能是李瑩的反應,讓他必須讓古代的男人有更多的家庭責任意識,說:“生兒生女,不是女性決定的,是男性決定的。所以生的是個女娃的話,不要怪女人,要多想都是自己的孩子,你自己身體或許潛意識裡的意願是想要女娃。”

閉着眼睛想翻白眼的李瑩聽到李老這話,眼皮子一睜,好像恨不得把李老給綁架回京師裡去。到時候,李老開這樣一句口,或許都可以挽回她李瑩的一條命了。

不管怎樣,現在生出來的是個女娃,註定是事實了。在古代,生不出男娃的婦女,也是比比皆是的。爲此,各家的女主子,都各有奇招。

在尚書府時已得到王氏真傳的李瑩,心裡很快有了另一個主意。

當只剩下綠柳照顧自己的時候,李瑩睜開眼,低聲說:“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綠柳當然知道。自從李瑩懷上孩子以後,她們一直都在爲此做各種各樣的準備了。包括,孩子會不會一出生就死了。這種出生即死的概率,在古代社會裡也很高。如果不幸生出來的是女娃要怎麼辦,她們都有對此早有計謀和打算。

趁着她人不注意,綠柳對着李瑩點了下頭:“主子放心吧。奴婢保證一定會把這事兒做到天衣無縫。”

李瑩聽見她這話,似乎心頭踏實了,嘴角微微勾了下。好像忽視船上所有看過她生的是女娃的人。有什麼可怕的?在她看來,這些人說的話,肯定京師裡的人不會相信。因爲,這些人和京師是敵人了,這等於給她李瑩最好的機會。她要是不怎麼做就怪了。

因此,這纔是她非要李敏幫她接生的打算。

至於孩子嘛。李瑩冷冷的眸光,在抱着孩子的胡氏那邊瞅了下,說:“本妃要休息,沒有需要,不要打擾到本妃,不管其他人說什麼。尤其本妃最討厭孩子吵鬧了。”

這話傳得無比清晰,傳到了胡氏耳朵裡。

胡氏這種在大戶人家幹過的人,對於李瑩這句話,可以直接聽出了幾分貓膩。

要說這個孩子可憐嗎?胡氏真說不清楚了,可能世態炎涼胡氏看多了,比這事兒更悽慘的事兒都有。所以,胡氏對眼前這個女娃,談不上什麼可憐。最多,只是一點,誰讓你生不逢時這樣的感慨。

紫葉服侍李敏休息的時候,說到自己母親在李瑩那兒聽到的一些話,幾乎是把李瑩說出來的原話照搬。

李敏聽了也不過是擡下眼皮。李瑩這種宅鬥裡戰鬥機類別的,要是甘心於生個女娃,她李敏願意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寫。

意料之中的事罷了。

“害怕嗎?”李敏比較關心的是眼前這個丫頭,能不能承受得住。她今後和孩子的命,可都是在她們這些人手裡了。

紫葉很快意識到她問的是什麼問題,周身一個抖索之後,說:“奴婢沒有什麼害怕不害怕的事兒,只要是王妃讓奴婢去幹的事兒,奴婢義無反顧。”

好一句義無反顧。只能說這丫頭夠聰明,知道她今後是想怎麼安排她們母女倆了。

是,手術場面看起來是挺噁心,挺可怕的。但是,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這是胡家的家訓。

胡氏和紫葉都知道,只要這一關挺過去了。以後,有的是升官發財的好機會。果然,李敏會很快提拔她們兩個的。

紫葉此刻內心的激動,早早超過了恐懼。她的目標,和胡氏一樣的遠大。

李敏突然想,自己總是看走眼呢。這人,還真得接觸多了,才能越瞭解對方的本性是如何的。

想當初,自己剛見這個小丫頭時,只覺得這丫頭手腳比普通丫頭麻利而已,論做事情,沒有念夏的膽子大,也沒有春梅的謹慎。

但是,三個丫頭中,其實前兩個已然是定性了。反而這個年紀最小,讓人一開始看起來比較懦弱膽小的丫頭,有着無限的潛力可以挖掘。

古代用人原來如此,難怪一些手段老道的女主子,情願用年紀小的丫頭新人,也不喜歡用一個年紀較大的看起來做事可靠的。因爲年紀小的,未定性子,好打造變成自己想要的人。

說回李老,在手術之後休息了一陣以後,起身即被公孫良生邀請過去見孫女婿了。

兩個人沒有在艙房,而是站到了甲板上。

六月的飛雪,剛好在夜晚的海上飛舞着最美的舞姿。雪花懸掛在海上明月的照耀下,宛如一顆顆鑽石一般,璀璨的美景,讓人心情一下子都變得無比美妙起來。

這樣的美景,李老想,在現代,八成是見不到的。只有在古代,才能享受這樣的感覺。

生怕老人家受了涼,按照朱隸的命令,公孫良生親自取來朱隸的一件狐裘,披在李老的肩頭上禦寒。

是很冷,爲了避免船上結冰,不斷有船工在船上除雪。

李老有些哆嗦的下巴在海風裡抖動着,說:“王爺見草民是爲何事?”

“老先生,讓本王大開眼界,本王很想表達一下感激。”

聞言,李老眯眯睿智的雙眼。說句實話,當初他提出這個建議時,是有百分之八九十想這個男人鐵定會拒絕的。

因爲,貌似古代風俗裡,男人進女人的產房裡,都是一件被稱爲不吉利的事情。更別說沾產婦的血,向來都是古代人的忌諱。

要不然,穩婆的工薪怎麼那麼高,因爲一般婦女,也不是個個都願意做這種沾血的事的,生怕污髒了自己的身體和手,把不幸帶給自己和家裡人。

“王爺是個胸懷大略,聰明才智的人。其實,王爺願意接受草民的諫議並且做了,讓草民已經感到受寵若驚了。”

說起來,朱隸爲什麼會答應他的建議,李老還無法摸不清楚眼前這個具有王者風範的男人其高深莫測的想法。

朱隸負手,迎着海風,像是在眺望海面,很顯然,並不打算回答李老的問題,倒是比較像,想和李老一塊兒享受這一刻寧靜美景的願望。

過了會兒,只聽朱隸慢慢的,在海風裡好像有點兒沙啞的聲音說:“以前,本王有父親,很敬重自己的父親。可是,後來父親去世以後,本王像是失去了支柱一樣。好在後來,有個人,可能老先生都聽本王的王妃說過了這個故事,本王把那個人,當自己的祖父那樣敬重着。如今,那個人,突然間無消無息了。其實,此前,那個人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本王的王妃縱使是神醫,也對本王坦言那人在現世恐怕是時日未多,這讓本王一度傷心欲絕。”

這件事,李老是聽李敏稍微提過的,那個人,好像是一個得道高僧。李老只能是盡人事安慰眼前這個人說:“人總歸都有一死,只是早死晚死而已,王爺終得看開這一切。如果那人年事已高,那是順其自然死亡,沒有什麼需要太大遺憾的地方。”

“這些,本王都清楚。”朱隸道,“本王只是想說,可能老先生給本王的感覺,或許因爲本王的王妃已經認了老先生爲祖父的緣故,本王也不知覺中把老先生當成自己祖父一樣看待了。本王不想王妃和本王承受一樣的痛楚,所以,希望老先生能多珍重自己,保重自己的身體。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希望老先生不要忌諱,都與本王坦言。一如此次老先生諫議本王觀摩手術一樣。”

李老當真一驚,頓時心頭都快涌出一股液體出來。不禁想,都說古代人封建固執思想老舊大男人主義三妻四妾,這哪裡是!眼前這個男人,就完全不是!

是他孫女死了以後修來的福氣嗎?

李老雙袖交叉,道:“王爺的教誨,草民定記在心裡。”

“老先生客氣了。”朱隸說着,親自扶起他彎下的腰。

在他們身旁的公孫良生,接着和李老說上話:“老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鄙人這裡有個人,給老先生使患着,給老先生打下手,老先生以爲如何?”

公孫說的,正是今天,給李老推薦過,然後李老從他們一排推薦來的人選裡頭挑出來的年輕大夫,姓餘,餘生。

李老其實並不抗拒他們給他人使喚。畢竟,他在古代,除了陪孫兒,總得有其它事情做吧,是不是?

收個徒弟來培養也不錯,畢竟,這個男人,自己孫女都已經跟定了。算是一家子了,不信任,那是不行的。

“有勞公孫先生了。草民當仁不讓。”李老答。

公孫良生含笑以對。

是高貞的人負責操縱船,確定航向和路程,這刻,這些人,可能是接到了高貞的命令,過來和朱隸說:“稟告王爺,船會在兩日之後靠岸。”

也就是說,快到北燕了。

這真是最可喜可賀的事情。可是,有人卻不禁皺緊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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