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四、增量

後來,蒲素從她們的生活裡消失。

大概一兩年後,不知怎麼又聯繫了一次,那時的阿春已經自己開設了一家地磚瓷磚這樣的批發門市,那天下午,蒲素去她那邊坐坐,她一邊和蒲素寒暄着,一邊還要幹活。

看到她在店面裡搬着沉重的一箱箱的瓷磚去後面的庫房,他也脫了衣服幫忙。這時她就笑着說辛苦蒲素了,等會回她家,做飯給他吃。下班後,她堅持讓蒲素跟她回家。蒲素依然沒有拒絕,雖然心裡不大願意。

這時的她自己也有車了,瓊開頭的牌照,顯然是套了大概十八路的手續,一眼假的那種。那時候這種車已經沒啥生存空間了,很容易查到,完全不值得花錢去買。

這種車一旦查到,最好的下場,也就是和警察說沒帶行駛證,然後給扣到停車場裡,需要找關係才能把車拿出來。因爲那種假的行駛證,拿出來還不如不拿。

那時候套牌車的行情,車況很好的一輛日系,從粵東那邊弄,自己開回來也就三五萬不得了了。

蒲素爲什麼知道?因爲小黑皮認識一幫人在搞這種車,不過他們都是玩車,玩一陣子就賣掉了,不虧錢還能賺一點。而且不停的換車,大多數人不懂,哄騙起來很容易。

他們那個圈子玩這種車有個條件,以前講過,他們熟悉各個地方的交警,哪怕開着套牌右舵車都沒事,敢在十字路口闖紅燈。警察吹哨子在後面追,小黑皮就自己停在路中間,等警察追上來了,嬉皮笑臉和人家打招呼,問人家這個車在桑海能不能開。警察回答說能開,以前上牌的一直開到強制報廢……

這事就發生在淮海中路重慶路,那個十字路口。蒲素就坐在副駕,也就是左舵車的駕駛員位置,警察當時追上來怒氣衝衝要蒲素出示駕駛證,直到真正的駕駛員小黑皮在旁邊打招呼,他纔看清楚駕駛位在另一邊。

這種車二十年前蒲素也開過。在桑海高架上堵車的時候,和從右側加塞的其他車輛別車尤其有利,因爲貼近駕駛員一側,觀察的很仔細。如果是左舵車和右側加塞車斗智鬥勇的時候,觀察起來死角就太多了。有一次高架上別一輛想加塞的車,別到人家無路可走,直接別的對方自己懟到護欄上去了。

所以阿春說是她前夫賣給她的那輛車,他心裡就知道,有的人虧是吃不夠的。就好比願意幫你的人只要幫過你一次,基本就會幫你第二次。但你幫過的就不一定也會幫你了,因爲對方原本的角色就不是付出型。

就這個事情,讓蒲素慶幸自己當初沒和她攪合的太深。這種糾葛的關係,中間還有個孩子做紐帶,真不是那麼好處理的。而他原本就不是個胸懷寬廣豁達的人。

也正因如此,之後的歲月裡,對方哪怕人和條件再好,只要是離異的,他都淺嘗即止,迅速走人,不多囉嗦。

那些人遠遠不如阿春識趣。目的性都強的不行,而且還都挑剔的很。從她們的角度來說無可厚非,吃過一次虧了,這一次要眼睛睜大點。只不過被她們篩選後認爲合格的男人到底會怎麼想,她們卻不優先考慮。

她們也不想想,煞費苦心的去篩選別人,其實人家根本對她們一點興趣都沒有,難道不會很尷尬?

那天跟在她後面開到她家裡。她的家,還是老樣子,一個獨居女人該有的生活狀態。只不過,那天蒲素沒在她那邊過夜,到了該走的時候,他還是穿好衣服走了。之後,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徹底成了彼此的一個人生過客。

阿春對蒲素的態度一直就是這樣,不爭不搶。但是從開始認識,直到兩年後,她好像一直都在原地,而且,她也確實徹底轉型,挽起袖子做起了小本生意,很能吃苦。這多少讓蒲素每每念及,總是有點愧疚。

至於琳琳到底如何,坦率的說,現在已經忘記了,其實當時也沒有真正關心過。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我們遭遇了什麼。而是我們記住了什麼,又是如何銘記的。

寫到現在,這200萬字裡,絕大多數的情緒和細節都是真實的個人經歷投射。有些觀點和看法,或者當時的做法大概是正確的,只不過比例不多。很大一部分,都是錯誤的人生示範和教訓。

從處理感情到友誼再到家庭,待人接物、爲人處世、如何處理事業和金錢……乃至人生觀和世界觀,包括愛情觀,這書裡都有很多不正面的地方。

只不過,誠實的剖析自己,趁着有空有心情的時候做個回顧還是有意義的。

評測過智商和情商,最終給出的數字,蒲素的水平就是一般。好像在一般的正常裡還偏低,接近底線。

雖然每個人大概多少都會覺得自己與衆不同,只是面對那樣的測試結果,蒲素也很接受。早就覺得自己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水平,和大多數人一樣,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平心靜氣的想想,他所做過的事情,沒有什麼是別人做不到的。現實真相是,很多別人能做到的事情,他清楚自己完全做不到。

昨天結尾說的那些,當時快12點了,兒子來了個視頻請求,所以寫的很是倉促。那時候就覺得不對頭,好像是個充滿了悲觀的宿命論者。

其實,那樣的說法當然也沒啥不對。只不過,我們平時沒事就這麼想,那就啥都不用幹了。也很容易滋生仇富情緒,或者對體系產生看法。

而在下雖然不時有些話不大好聽,但本質上只是因爲愛的深沉,所以眼中才時常飽含淚水。實際上,不是自誇,是我心向月,哪怕照向溝渠,也癡心不改。

仔細想想,貧富差距拉大未必是壞事。世界是多維的,不能單純用一維去解讀。貧富差距拉大其實不怎麼重要,就看是存量還是增量。也就是說富人一屋子的饅頭到底是搶來的,還是他自己在家做出來的。

如果是前者,肯定是壞事。池子裡還是那麼多水,他掘了個口子,把裡面的水引到他自己家去,那麼池子裡的水變少了,對大家來說肯定不是好事。

如果是他自己從別的地方引來水,灌到池塘裡,然後再開個口子接到自己家去,這無疑不是什麼壞事,從市場角度來說這就是在促進。

假設最開始我們有100元錢,富人有200,是我們的兩倍。表面上看,那時我們騎鳳凰,人家騎28永久,檔次只比我們高一點。

後來我們賺到一萬,富人賺到一個億,是我們的一萬倍,這是壞事嗎?雖然人家已經坐上灣流公務機了,我們只不過從鳳凰自行車換到一輛合資汽車。但是和自己100元的時候相比,從單車換汽車來看,提升無疑也是巨大的。

單單糾結貧富差距的數字,這就是一維視角,其實除了讓自己不怎麼痛快以外,沒啥卵用。只不過很多人願意這樣讓自己不痛快。大部分人的思維方式,默認的是存量市場:“他掙來的錢,是從我們這裡搶來的……”

換個說法也就是認爲池子裡的水還是那麼多,富人之所以有那麼多水,就是偷挖了口子,把大家的水弄到他那裡去了。

但更多時候,貧富差距拉大是因爲增量市場。大家都在變富,勤奮的人變富更快而已。所以說貧富差距並不重要,它只是相對值。

現身說法,就講寫書這事。那些白金寫手,應該引起其他寫手嫉恨嗎?實際上應該沒有。起碼,我這書看的人這麼少,壓根也不覺得是那些人搶了我的飯碗。

那種想法實在是無從談起。並不是說每個讀者只能看一本書,讀者選擇了他的,就不能再看我的。而讀者也不是固定就那麼些人,給圈在網文裡,進不去出不來。

現在不少原本看書的都去玩短視頻平臺了,那麼作爲沒出來幾年的新事物——短視頻,它從無到有,實際上就是一個增量。從其他平臺裡吸引來了消費者。

好的寫手,如果寫的好,把其他平臺的人吸引過來,這也是實現一個增量。他們哪怕賺的再多,或者不管有多成功,其實並沒有損害像我這樣末流寫手的利益。

和富人相比,通常我們也只能看到表面一些東西。炫富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人家的心酸和壓力,比如供貨方上門討債、去對方單位催款、週轉資金時急的團團轉這些,我們都無從體會。

哪怕是貪官和詐騙犯,其實日子也不好過,承受的壓力巨大。而且,這些人也真的需要一些能力,不服的可以去試試。(那些祖傳帶顏色的二代三代世襲就不說了,沒法比,那才叫命,得認!)

其實對我們大家來說,生活品質才重要,它是絕對值。

現在任何一個工薪階層,生活水平都是30年前一線城市,絕大多數的所謂富人都難以想象的。汽車普及,商品房普及,不說智能手機和網絡全覆蓋了,很多很多現在大衆消費並且是日常必需的一些東西,當時的富人也沒享過這個福。

這歸功於什麼?歸功於市場經濟和改革開放。讓勤奮的人得到更多回報,讓大家都變的更加富裕。所以,但凡再說貧富差距,一定要加上一個前提加以比較,那就是窮人到底是比之前更富了,還是比之前更窮了?這個咱們自己心裡應該有數。

富的確實更富了,但是窮的也沒比以前更窮。

哪怕是真窮,也沒窮到當年的那個樣子。不光光是經濟了,實際上其他各個方面都在提高。像琳琳那樣,在她小時候家裡學都不給上的情況,現在幾乎看不到了。

當然,問題總是有的,偶爾發發牢騷是出於善意的着急。到沒有其他什麼陰暗目的,比如只看到不好的,看不到好的一面。

其實,心裡也知道,任何事物都不是一蹴而就。如果從改開以後開始算,才短短三十年,咱們所取得的成就應該是史無前例的輝煌。

下一步就是提高整體國民素質。到了那時候,就真正實現了偉大民族復興,甚至超越。如果走運,應該能活着看到這一天。起碼,這個願望實現的機率會比國足雄起要大得多。

這裡並不是拍馬屁,而是真情實感。實際上那些設定好的軟件過濾敏感詞是不管立場的,眉毛鬍子一把抓,只要跳出相關字眼,一律咔嚓。

就算拍馬屁,也很有可能拍到馬腿上!

……

今天天不好,睡到中午順豐快遞電話叫醒,他來送訂購的耳機。現在每天在家搗鼓一些真正自己喜歡的,適合一個人獨享的東西。無論價值多少,都和炫耀無關,完全是滿足自己的心意。

沒人分享,也不樂意去分享什麼。

這兩三年很少出門,出門也是最簡單的一套衣服,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車都不開,網約車,快捷方便無後顧之憂。

曾經有過的所有燦爛,原來終究,都需要用寂寞來償還。生命從來不曾離開過孤獨,而獨立存在。無論是我們出生、我們成長、我們相愛還是我們成功、失敗,直到最後的最後,孤獨猶如影子一樣存在於生命一隅。

這種感覺,不論你我享不享受,樂不樂意,都客觀存在着。

如果自己還和以前那樣,頻繁參加社交和聚會,這這個過程裡,倘若不能保持過去一貫的虛僞,那麼無疑很快就會成功變成一個讓人極度討厭的人。

沒幾個人想在別人眼裡是那樣。不想讓人喜歡,起碼也不要讓人覺得討厭。

只是如果還是一直虛僞的話,自己又不舒服了。都是第一次做人,爲什麼要讓自己不舒服呢?

當然,對自己清醒的認識是有必要的。個體就是個體,出了門,就啥都不是。不想慣着人家,人家當然也沒義務來慣你。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做個死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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