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這個海京傳奇大亨提着高禮帽,敲響了容達萌的房門,一開門,立刻滿臉堆笑的用西洋禮去握手,口裡叫着:“容先生,您好啊…..啊,這不是宋秘書嗎?您也在?和容先生是朋友?”
“我回國後,原在上海美國寶順洋行,就是德凌送信去上海請我來看看的。”容達萌請鍾家良上坐沙發,施施然介紹宋德凌。
“鍾先生是皇帝的好友。麻友。”宋德凌笑着說道:“兩位慢聊,我還有事….”
“別見外,宋秘書,無妨無妨,老相識了,我來就是請教容先生西學的事情,您是朝廷大員又是容先生好友,一起幫我這土包子解惑不更好嗎?”鍾家良察言觀色,料定這丞相辦公室的傢伙無事,就是陪着這主,這事他聽說了,所以立刻出言挽留。
說着,鍾家良看向容達萌笑道:“聽說不僅是宋秘書,還有陛下親筆信,把您從上海請回來的?”
“是的,本來寶順洋行在海京的分部非常龐大,總部也考慮搬遷海京,老闆讓有心請我過來看看,呵呵,恰好適逢大宋陛下和這個好友一起約請,就過來了。榮幸之至。”容達萌說道。
“容先生客氣了,聽陛下說過您是大才,他求賢若渴啊。”鍾家良清瘦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豔羨之色:“怎麼樣?陛下給您什麼官職啊?”
“達萌他還不確定。要再想想。”宋德凌替容達萌回答了。
“想什麼!現在洋墨水最吃香了,我們陛下打麻將地時候痛心疾首,找不到中西兼顧的人才啊。”鍾家良笑道:“現在您這美國狀元回國了,我們仰慕的很。美國狀元不是我說的,是陛下給我解釋的。您知道陛下也是學識淵博之極地。他說話從來不錯地。”
容閎,字達萌,號純甫。1828年11月17日出生於廣東香山縣南屏村。少入澳門馬禮遜學堂。道光二十七年赴美留學。後考入耶魯大學,1854年以優異成績畢業,成爲畢業於美國大學的第一個中國留學生。後旋入美國籍。咸豐五年回國。爲上海寶順洋行經營絲茶生意。
“唉。鍾大老闆。您來找達萌要談什麼事啊?”宋德凌有點好奇的問道,這大宋第一鴉片商找容閎總是有點莫名其妙,還巴巴的親自上門拜訪。
“哦。是這樣的。”說到這事,鍾家良嚴肅了起來。他問容閎道:“我想問問您說過地英法美各國都有議會地,到底是怎麼運行地,有什麼用,我想請教下這個。其實我以前和一些洋人朋友也討論過,但他們畢竟是外國人,中西表達辭不達意,一些詞只能用夷文講,兄弟聽得雲山霧罩,我的翻譯們也不懂,現在有您這美國狀元回來,那真是太好了,一定要爲我解惑!”
“哇!鍾先生你學識淵博啊。”宋德凌嚇了一跳,打死他也沒想過這個傢伙對這個感興趣,他自己雖然也是洋行買辦出身,也在朝廷幹了一段時間,但對英法美那一套制度根本就不懂,誰能料想一個比他更土包子的鴉片商人對這個有興趣瞭解。
但鍾家良自然不是那種求知若渴地大師,他對這怪異的西洋東西感興趣,是有難言之隱地。
這難言之隱就是餓。
餓?
鴉片本就是暴利,從它出現在遠東就是如此,憑藉壟斷內銷,這暴利中的暴利行業,三年內就把這個窮困落魄到甚至不惜投*長毛的商人,推到了大宋第一富豪的地位,有錢到他家裡的西洋馬桶都是純金的,本來這樣的生活,換了任何一個平民,哪怕折壽20年、30年也樂意和他交換,但他的飢餓感卻與日俱增。
他不滿足!
他越來越難受!
因爲他當不上官!
以前他在猶豫是投*長毛還是跳江的時候,他只是想把自己虧掉的家業拿回來;
他投*長毛,他拿回來了,當他憑藉趙闊的恩賜,壟斷海京鴉片業的時候,他不過是想成爲一個大富翁;
現在他成爲最有錢的富翁,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終極理想原來是想當官的。
錢?
錢有什麼用?
車載斗量的,比土都不如,一呼百應的大富翁沒什麼意思,一呼新開張後,到處拉客找人來你的酒樓吃嘛。
有錢就多找夥計,幾十條街站着拉人發單子,誰怕誰?
放眼大宋,誰能比洋藥行會有錢?
若是舉行類似英國議員選舉,鍾家良確信自己就算不能搞個議長噹噹,也能用錢砸出一片議員來!
爲什麼要選議員?
有權啊!
有錢就能選上,選上就能有權,有權更能有錢!
這邏輯滿清誰不知道?
不就是和滿清捐官一個樣嗎?
如果控制議會,就算無比愛國的洋藥行會不能阻止皇帝和滿清和平,但起碼可以提議打滿清南方几個省嘛----“民心”所向!
滿清該死、愛國才能賺錢,向來是大宋壟斷內銷的鴉片行會的不二宗旨。
“議會好啊,議會好啊!”鍾家良自此之後,成了個洋人迷,天天逮住個洋人就探討政治制度。
當然他迷這個,只是幻想,要有想頭,還得是大宋的總家長趙闊說話。
但是身爲一個臣民,一個受儒家文明薰陶的臣民,一個成功的大商人,誰也不會傻到和皇帝去說:陛下,您的權力給議會吧,我們鴉片商人想繼續打仗。
這誅你九族啊!
鍾家良天天和一羣謀士談,綜合各種信息,不難發現:皇帝就是洋人的狗腿子,皇帝就是洋奴,那麼洋奴不僅要學習洋槍和洋教,學學人家西方政治制度,分點權力給有錢人也是很順理成章的啊。
打麻將的時候,鍾家良裝模作樣的說自己成了西洋迷了,故意問趙闊乾脆全學洋人那套得了,漢字也改英文吧。
趙闊當然不知道這小子這麼喪心病狂是因爲錢。還以爲自己搞得風氣讓這傢伙有了國家意識知道自己積貧積弱呢,於是很高興地念叨了一通----大體就是現在媽的條件還不成熟,成熟了隨便怎麼搞,反正大家都有錢就行了。
鍾家良以爲,這意思就是皇帝不反對西化。他本來就也對西方很瞭解。
所以,鍾家良瘋了一樣的尋找突破口,妄圖通過制度西化,以錢來分權朝廷。
眼前的容閎哥們就是鍾家良想打開地缺口----如果這種西洋回來地傢伙。喜歡議會什麼的。那自己一定要玩命幫助他進入朝廷。玩命幫他往上爬,最後當個皇帝言聽計從的權臣,然後開議會吧。我們鴉片行會立刻就佔領議會。
容閎和鍾家良中英雜白的談了幾分鐘,就心裡大驚。心道此人賣鴉片的,居然對西洋政體如此瞭解如此之多,看來故鄉也不是封閉地故鄉了。
而且鍾家良很專業,專門談英國議會。
美國他不感興趣,沒皇帝或者說幾年一換皇帝,這太離譜,也太不像話,不過也能理解,美國在鍾家良心裡地印象就和大宋差不多,只不過沒有趙闊,所以英法爭奪,結果原住民漁翁得利,而且美國國力不行啊,全是一幫痞子在海京晃來晃去,比英國紳士和法國貴族差遠了。
法國也不如英國,因爲議會權力不如英國大點,而且英國全球第一強國,強秦無敵啊,學就學最強議會地,那樣才符合鴉片商的利益啊。
兩人互相談,把個宋德凌驚了個目瞪口呆,咖啡杯懸在半空都忘了放下來,身爲一箇中國人,十分容易身有官威,雖然當官沒幾天,他也有了官氣,朝廷官員都看不起鍾家良一幫子煙槍不離手的傢伙,這當然是皇帝不停暗示和示範地效果,上行下效嘛,沒想到這傢伙很厲害啊,和個美國大學士容閎可以談的很歡。
“什麼?您和陛下說過議會?陛下如何說地?”鍾家良滿臉緊張的問道。
容閎倒有些失望:“陛下很有遠見的人,只是說,現在沒有基礎,請我能否設計農村的自治體系,說要搞議會什麼的,先得搞定農民,要做長久打算。”
“學習西洋政體,乃是強國富民之道,是我商人的立家之本,和農民有什麼關係!”鍾家良一臉失望,狠狠的用銀文明棍砸了一下地面。
這話說得霸氣十足,把個容閎也震了一下,他回來家鄉,本想用在西洋大開眼界的事物來效力百姓,但上海是個下典型的法國西餐廳裡,鍾家良拍着胸脯要提供給《明洪報》一來到了總經理辦公室。
聽門上有敲門的生意,法國總經理打開房門一開,門外一羣中國人,看起來來頭不小,愣了愣問道:“各位先生,有什麼事?”
鍾家良一擺手,嘴裡道:“法蘭西。”立刻身後走出一個年輕人,正是他的法語翻譯,鍾家良拄着銀手杖看着地面,說道:“這賓館我買了,開價。”
“什麼?”總經理聽得懂中文。但再聽一遍那鴉片鬼身後地翻譯法文也一樣,震驚----這三層賓館完全按法國風格建設的,剛裝修完開張還不到三個月,竟然有人要買整個賓館。
“這這這這….”總經理不知道說什麼好,這交易也太突然了吧。
鍾家良捏了個響指。隨從立刻搬來一個大木箱。在總經理面前打開,滿滿一箱子金磚。
“開價。”鍾家良冷哼一聲。
“容我請示董事會!”總經理掏出手帕擦着頭上的冷汗,結結巴巴的說道。
一個月後,急不可耐的鴉片行會就用那恐怖地財力拉起了全大宋第一個“西學促進會”,地址就是原海京之窗。
在典禮上。鴉片行會會長親自站在門口迎接賓客。背後站着地是他奇怪收集癖好的產物。一排的粵語翻譯:按英文、法文、普魯士文、葡萄牙文、西班牙文、官話、廣西話、江西話和湖南話排列。
第一批會員有:耶魯大學士容閎、海人局局長潘光美伯爵、海人局督辦曾任蘭芳特使的李秉坤、周氏集團老總周開源、兄弟公司總裁鄭少庭、大宋造船局特級藝官張雲崖、皇恩公司老闆李玉亭、《明洪報》總編龔自歡、《海京紀聞》總編李明昌等27人;
大宋皇帝陛下發來賀信,由宦助國親自代表百官前來祝賀;
英國公使、法國公使、美國公使、普魯士公使發來賀信,並親自來祝賀;
英國怡和商行發來賀信;
法國銀行家協會發來賀信;
美國寶順洋行發來賀信;
大宋洋藥行會發來賀信;
海京佛山天地會發來賀信;
廣西滅清天地會同盟發來賀信;
江西南昌天地會發來賀信;
幾乎是對大宋新貴除了朝廷和軍官外的精英地一網打盡。此西學會成立之盛景,後人說若是當時一顆炸彈炸了會場。整個遠東立刻被炸回到洪秀全時代。
很快,大毒販子鍾家良地新外號也在大宋叫響:“西癖”。
但站在這“倡導西學、興建”大宋地西學會宗旨後的,卻是大宋鴉片商通過精英和報業鼓吹西學,從而引進西方政體,分權朝廷,讓自己更加發財的野
就算做不到建立議會,也最起碼可以控制報業,讓自己名聲好點。
當然西學會起步是極其艱難地,在開會典禮的酒會上,龔自歡就和李明昌打起來了,真地是打,用拳頭和酒瓶子,原因就是y該怎麼翻譯”。
狼子野心的鐘家良在自己那桌子的酒宴上,就迫不及待的議會長議會短的說了起來,但是有很多詞,中文是沒有的,鍾家良也不得不中英文單詞夾着說:“我們各位志同道合也可以成立prty嘛,爲國分憂,說出我們的話來。”
這時候,李明昌問道:“鍾先生,你說的prty是什麼意思?”
“就是一羣志同道合的人,比如我們想減稅……”鍾家良卡住了話頭,免得暴露自己的利慾,他笑道:“比如我和小龔,我們都反清復明,我們就可以成立prty我們要打仗,要救黎民!我們是一夥的,就是
“我知道,美國有兩個prty原來滿清奏章有的翻譯爲黨。”宦助國笑道。
“prty一聽就不是好東西,朋黨!羣黨!”李明昌哼了一聲,說道:“君子羣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羣!黨這個詞一聽就是爲了私利,不知公義在哪裡?”
“你不要拿孔老二來唧唧歪歪的好不好?”龔自歡冷哼道,他十分不爽這個仇家被叫來,但也沒法,李明昌後臺剛剛響,不僅報紙做得不錯,而且他是大布商周開源親侄子:“您這種大儒,卻天天講豔詞?不知道會不會把你孔家祖宗氣死?再說您不喜歡黨,那你們公義一族叫何物?”
“公義羣嘛!”李明昌叫道:“叫什麼也比叫黨好啊!”
“最煩你們這種僞君子!你怎麼不去加入湘軍?那是儒家羣”龔自歡冷笑着揭短。
“你就不是僞君子了?現在明洪報的第二號股東是誰了?是誰前些日子還要揭批鴉片的毒害的?怎麼這麼快就變成人家的狗腿子了?鴉片黨啊!”李明昌大叫。
“阿昌!你說什麼呢你?!”周開源在上座氣得大叫。
但還沒叫完,坐在李明昌身邊的龔自歡就給了李明昌臉上一拳,罵道:“你這清妖的內奸!”
“你這個鴉片黨!”李明昌也是打過仗扛過槍的,身手也敏捷,被打得身子一仰,還沒扳過來,反手握住桌子上的洋酒瓶子一下開在了龔自歡腦袋上。
結果大宋目前兩家最大報紙的主編在衆目睽睽下扭打成一團。
“這怎麼回事?怎麼報紙上都要搞議會了?連續一個月了!”趙闊瞪着那摞私人報紙瞠目結舌,這雷得他腦袋轉不過彎來----這時代比他這個穿越者還先進?
“是鍾西癖的西學會搞得吧。”宦助國在旁邊解釋道:“這鴉片販子迷西學上癮了,洋人放的屁都是香的。什麼議會,我看是扯淡。”
“聳人聽聞啊,歷史怎麼會由一個毒品販子推動呢?!”握着報紙,趙闊倒抽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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