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敬稱童子爲先生的軍隊
很快,旁邊火yao袋打光了,趙影身邊已經堆滿了從雲梯上跌落的太平軍兄弟的屍體,而他也射下了兩個清兵,但韶州城還沒易幟!
“我操你媽!”趙影怒吼着,他扔了火槍,撿起了自己的長矛,再次爬上了長梯。
很明顯的,這次進攻東面的太平軍已經被打殘了,這架豎在民居上的長梯子沒有多少人再來爬,趙影成了梯子上最前面的戰士。
這個被趙闊洗腦的12歲孩子迅速而無畏的朝上攀爬着。
憑藉瘦小的身體,才12歲的他,避開火槍鐵砂、滿清飛箭、掠過頭頂的條石,終於和城牆水平了。
入眼的就是兩個目瞪口呆的清妖:一個是身穿號卦、手挺染血長刀的清兵,另一個則是長髯飄飄的盔甲鮮明的滿清將軍!
刺哪個?
要是上來的是個經驗豐富的廣西老哥們,肯定先幹掉拿刀的那個小兵,離得最近、對自己威脅最大嘛;但這位只是個被洗腦的狂熱幼童,在自己生命和軍功虛榮之間,他不要命的選擇了後者!
殺就要殺清妖頭目啊!
無暇猶豫,趙影一手握着梯子頭,一手挺着的長矛朝較遠處的那個將軍沒有盔甲保護的脖子上那片鬍子惡狠狠的捅了過去!
拿刀的清兵也愣了剎那,主要是被這個悍勇敵人的年紀驚呆了,他以爲這個扛着自己投石、低着頭猛爬的傢伙不過是身材矮小的廣西佬,沒想到等他挺起槍、擡起頭這一刻才發現不過是個稚齡童子。
清兵裡可沒有小孩兵,而且這夥韶州清兵根本沒怎麼打過仗,還沒他那些廣西湖南戰友們的戰場經驗,猛地看到小孩子,挺着刀沒一下捅進去,就愣了這瞬間。
這瞬間就夠了。
猛然一道白光掠過自己眼睛直朝自己旁邊飈去。耳邊頓時響起一聲驚叫。
自己身邊站着的不就是因爲這邊打退了三波長毛攻勢,所以來督戰視察的全軍統帥通安嗎?
生死激戰之中,主帥不能有危險啊!他死了,全城就完蛋了!
雖然趙影是個小孩,但他死命捅擊之下,刺穿通安脖子是輕而易舉的。
來不及去刺前面的小長毛,那清兵雙手握刀,死命上挺,用刀背去磕眼前的竹茅。
“咔!”正碰了矛杆正着,長矛頓時由平刺變成斜上捅,“咔嚓”一聲,失去準頭的鐵矛尖猛地刺中了低頭彎腰中的通安頭盔。
頭盔落地,下面是癱軟在地,死命拽着半截佩劍的通安煞白的臉。
“去死吧!”一刀磕斜刺矛,清兵無暇抽刀回砍,順勢一腳猛地踹上趙影前心。
頓時趙影瘦小的身體從梯子上被踹飛到空中,斷線風箏一樣下落,砸到了半截雲梯中間,早就吃了不少條石死砸的簡陋雲梯本就要散架了,再也撐不住這半空下墜戰士的力道,頓時咔嚓一聲從中斷成兩截。
趙影和其他三個雲梯上的死士立刻再次重重的摔到了屋頂上,塵土飛濺中,屋頂塌陷,幾個人、雲梯殘片連同屋頂上的屍體一起摔進屋中。
“咳咳!”用手揮着滿屋子瀰漫的土煙,趙影再次艱難撐着坐了起來。
戰場上勝利或者活下來,對將軍們而言主要是戰略,對前線指揮官而言主要是眼光和戰術,但對於浴血拼殺的小兵而言,運氣最重要。
從古到今,身經百戰、一點傷沒有、活下來的小兵有的是,也許不是呂布那樣的勇冠三軍,沒人打得過你;也許不是綠營那樣的鴉片老油子,平常玩命練賽跑,看見敵人扭頭就開跑;也許僅僅是因爲運氣好,死神離你總有那麼一點。
趙影這幾個兄弟掉下來的時候,屋頂上已經躺滿了屍體,敵人和兄弟的,他們幾個摔在這些肉盾上,才又砸進屋裡,雖然渾身傷疼,但是還不至於像雲梯架在亂石中的那些兄弟一樣,一下就活活摔死。
這個時候,太平軍收兵的信號遙遙穿進了這搖搖欲墜的土屋子,趙影和幾個兄弟看了看,互相攙扶着,背對着城牆方向,撤向己方陣地,在身後,傳來了城頭上清軍的瘋狂吶喊慶祝之聲。
第一天戰鬥,雙方旗鼓相當。在鏖戰一個白天后,都開始各自收兵,做飯休息,清點人數、補充建制、治療傷兵,好像兩條各自舔着自己傷口的狼,在爲隨後而來的更慘烈廝殺做着準備。
趙影他們因爲攙扶着一個摔得吐血受傷的兄弟,回到營地的時候已經比較晚了,看到他們回來,圍坐在篝火旁邊的人羣裡立刻跳起來一個方頭大臉的小孩,急急朝趙影跑了過來,叫道:“小猴子你也沒事啊!太好了!”
趙影一看卻是莊立忠,馬上高興起來,莊立忠他一樣胸口畫着adidas圖標,也是趙闊親自教的人,才14歲,被編進了別的隊伍。
“小莊,我幹掉兩清妖啊!還差點刺死個清妖頭目!”小猴子趙影炫耀的叫了起來,接着打量了一樣莊立忠,立刻問道:“你幹了幾個?啊,你腦門怎麼了?”
摸着腦門上一那巨大的青包,莊立忠很晦氣吐了口唾沫,說道:“下午我被派着在雲梯下打火槍,還沒點火呢,媽的,就被清妖扔的不知什麼東西砸暈了。醒過來不知啥時候了,打一下午,好像沒打中誰……”
“你槍法不行!我跪在屋頂上,一槍一個!打完火yao,又爬上去刺清妖!哈哈!”扶着受傷的兄弟,趙影眉飛色舞。
“哦,怪不得,你在屋頂上離他們近啊!我可是在平地上跟着。”莊立忠氣呼呼的給自己找藉口。
他們的卒長看着這兩個傢伙談起來沒完了,渾然忘了扶着的那個大哥嘴角有氣無力的不停流血,走過來交代了活:“你們兩個小‘先生’別扯了,趕緊送老王去傷兵營那裡看看郎中。”
他不敢對這羣小孩太頤指氣使,說的很客氣。
一是因爲,歷史上,這本來就是太平軍的傳統,太平軍內部對童子軍本就客氣。
在中國古代一直到清末,被帶到軍隊中的小男孩的命運往往悲慘,小時候做勞役,大了當士兵賣命,還因爲中國一直有好男風的習俗,往往被長官或者其他老兵欺負,乃至做**。
但太平天國的“上帝造人,人人都是兄弟姐妹”這宗教性確實起了點作用,對小孩好像自己的小弟一樣,比較好和友善。
其次因爲小孩手眼靈活,適合做長官的侍童,很多小孩可能會成爲領導的長隨,也屬於雞犬升天了,其他老兵也得尊重着點。
最後,和其他軍隊把小孩做勞役不同,太平天國小孩一樣打仗,比如著名的陳玉成,是和成年人做一樣危險工作的,而且因爲思想單純、沒有家庭等負擔、信仰堅定,戰鬥勇敢,因此自然得到成年人的尊敬和平等對待。
第二點,則是趙闊親自賦予這“輕茅團”的高地位,他可是讓綁架來的秀才們教這羣小子識字的,並親自給他們講“地理知識”,這羣小孩身上帶着他的文化種子,如果在軍中不得到尊重,怎麼藉着他們的口把一些宗教和地理常識朝軍中滲透和普及;而且很重要的,他既然投入不少心血,不會僅僅讓他們當個散播者那麼簡單,過幾年,這羣小孩長大後,他打算用來做軍官的,這肯定都是他的心腹——前提是他沒有跑出遠東去,這後者是他爲了最壞情況的準備。
所以他下令,參加輕茅團的小孩,全軍伍長以下的低層士兵全部都要叫“先生”。
他是太平天國王朝上層的賢者,他的學生自然都是“先生”,但這是個敬稱,類似於軍銜的榮譽,沒有實權。這羣小孩是被打入各個軍隊,當小兵用。
這命令執行的沒啥阻力,第一太平天國本來就尊重小孩,第二,符合當時社會階層分級和道德認識。人家是賢者自己教的,加上幾十個私塾先生教認字,這羣小孩未來都是會識字的,相對於那些文盲老農民,識字的幾乎等於儒家的精英階層,不由自主的就有敬意。別說他們都十幾歲了,可以娶媳婦了,就算是九歲小孩識字,你文盲老農民叫先生也很自然,田租地契找不到人讀,一樣還得求人家9歲小孩給念呢;第三,沒有侵害任何人利益,這羣識字小孩一樣要去打仗拼刀,不會因爲識字就對打了幾年仗殺過幾百清妖的老兵有頤指氣使的權力,只是個敬稱而已。
“‘先生’這個稱呼也是個火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問了朱清正,知道下面將士對小先生們沒什麼不滿的地方,趙闊得意吃了口水煮魚,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