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熱窩槍聲一響,即預告歐洲各大強國之間民族決戰的序幕拉開矣!值此國際局勢動盪之日,我歷史短暫之民國將如何自處?列強之爭鬥,勢均力敵,所有手段,當無所不用其極。我民國雖處遠東,但非世外桃源,世界爭逐,我亦當有應對之道。伏念九年之前,日俄爭逐於東北,我國土化爲戰場,我國民輾轉於溝壑。當時種種今日思之,我等當道諸公寧無謹慎?斯類場景,雨某誓不讓其再復現於我神聖國土之上!”
雨辰站在議會的講臺上,神情嚴肅地讀着政府關於如何應對當前局勢的報告。這是他統一國內思想,爲今後的行動做準備吹風,是跳不過去的必須程序。雖然他現在和議會的關係不是很好,國內仍然在持續進行的整肅行動,不少就是針對某些議員來的。每週都有議員被剝奪身份,然後移交司法機關審判。國內的輿論笑談,國會現在已經成了弱勢團體,雨辰想怎麼捏就怎麼捏,大家偏偏又噤若寒蟬,生怕整到自己的頭上。宋教仁對這個工作還算配合,國民黨議員雖然不滿意他的讓步,但是也都見識到了雨辰的鐵腕,沒敢多說什麼。在這種壓力下,至少表面議會和政府之間,確切地說,是議會和雨辰之間算是一團和氣,大家配合良好。
對於國際局勢,大家也都很關注。雨辰已經如他們所願,冷卻了和德國的關係,越來越和英國的協約國體系配合緊密。但是在這場風潮當中,中國將做到哪一步,在各個羣體之間,還是有很大的分歧。有的認爲應該一開始就緊密配合協約國,宣戰斷交樣樣都來,這樣就能攀上大英帝國的高枝,戰後的蛋糕也許有中國一口的;有的堅決認爲應該保持絕對的中立,讓他們鬧去,自己裝鴕鳥當做什麼也沒有看見,哪怕他們在中國國土上打仗,也應該仿效日俄戰爭時清政府局外中立的做法;也有人隱約意識到了這是一個機會,歐洲列強在這次戰事之後,怕是沒有以前那樣威風了,但是怎麼樣擺正自己的地位,撈到最大的好處,卻又不知道怎麼操作。一時間國內議論紛紛,雨辰的報告,就是要把思想行動都統一起來。如果說以前的中國辦的都是拙劣的外交,這次就要辦出最漂亮、最有好處的外交來。特別是對於日本的威脅,必須要打招呼在前,國內要有同仇敵愾的觀念,要有最壞的打算。
“……值此大變在即之日,我國應嚴守絕對中立。此中立含義兩耳不聞窗外之事,一心只作烏有鄉客。我中立之守,守於國家利益、民族利益,及世上之是非公理。當橫暴之勢力現出他本來面目,佔據局勢上風之時,我國民又焉能置身事外?此其一;當交戰涉及我國利益、妨害我國民族安全之時,我又豈能因中立一詞而偃旗息鼓,坐待民族大敵上門?此其二。種種以上,我國國策應爲積極之中立,而非不作爲之中立。國家民族利益在所必保,世界局勢,我新民國也當貢獻一分心力。”
聽到雨辰說到這裡,底下一片交頭接耳的聲音。雨辰雖然盡力把自己的立場說得委婉含糊,但是大家哪有不明白的。就是兩個意思,我先看着你們打,誰想借着天下大亂,朝我家伸爪子,對不起,伸哪隻剁哪隻!你們打着打着,看參加進去有好處了,咱們也不會錯過機會!雖然都覺得他有些一廂情願,歐洲列強打架,一幫壯漢廝拼,還要你一個小孩子幫忙不成?但是他能有這個想頭,已經和國內以前的那些政治家大不相同了。
“當前要事,唯青島一端。自清季膠州灣租借於德國,經數十年經營,青島已成爲遠東現代化之軍事基地。工事林立,炮臺如麻。敷設重炮百餘,港口鐵甲大艦森然。德國於遠東此基地,當爲協約國之眼中釘矣!若無善策及早解決,必招致協約**隊上門啓釁,屆時我魯省人民生靈塗炭,當爲意料中事,國家民族權益,亦蕩然無存矣!因此我國防軍已陳兵於青島之畔,備以武力解除青島德軍之武裝,使該要塞基地非武裝化,則我中立之目標可達,外人之啓釁藉口全無。爲當前要中之要!昨日政府外交部已照會德國大使,限定時日,促其迅速解除武裝,乘船西返。德國答覆尚未到達,但我政府決心已不容更改。”
預備軍的全部作用,在這個時候被雨辰昭示了出來。大家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對於雨辰在列強正式開戰之前,採取這麼斷然的手段,都感到有些吃驚。要是歐洲局勢緩和下來的話,打德國可得罪老鼻子啦!開了這種武力收回租借地方的先例,列強們還不知道會採取什麼對策呢!雨辰的聲音依舊穩定。
“……種種以上,奉告於我議會諸公。動員之經費,補充預算隨後提交審議,望批准通過爲盼。值此局勢,我國民更應團結一心,靜觀待變。相信政府之處置,支持政府之作爲。謹此以上。”
他這次演說低調得不能再低調了,比起他以前雄渾壯闊的動員,簡直就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東西,說完之後也不等待議員質詢,自顧自地就走了下去,轉眼消失在側面的通道,留下議員們在那裡議論紛紛。
“別看他這次說得平淡,可都是大事!青島這個地方,日本現在也在天天叫囂要去攻擊。咱們的通牒下得那麼早,還不是不想給日本機會?要是德國不繳械,咱們能在日本趕來之前啃下來麼?懸啊!”
“前些日子抱德國大腿,現在又對人家舞刀弄槍,這不是讓列強覺得咱們政府沒信義麼?早晚要吃大虧!現在局面這麼複雜,還真不如嚴守局外中立了。硬要湊進去,別弄個滿頭包!按照我的意見,還是看看英國的態度。他們安排誰去收拾青島,就誰去。不然只能把這水越攪越渾……”
“國家才安靜幾天,又來鬧這個妖蛾子!少打點仗,多保留點國家元氣!貿貿然地就自己定了國家大政,最後來個報告敷衍一下咱們。咱們就好像廟裡供的菩薩,只能吃香火不能說話!這樣下去還有什麼意思?盡着他鬧吧,國家鬧完蛋了,大家乾淨!”
這些議員們議論紛紛,但是最後還是乖乖地通過了追加的動員預算費用。雨辰提出的預算案是六千萬華元。這個數字,打一場青島作戰是用不了的,但是還備了這麼多,看來雨辰真的對日本可能的行動警惕到了極點。這六千萬的追加費用,國庫現在沒有,很大的缺口,都要靠發行公債來彌補。但是按照現在華元的堅挺程度,市面上增加這些貨幣數量,還是能夠綽綽有餘吃下來的。這也許是國防委員會那些議員諸公們最後能夠通過預算案的重要考慮之一吧。總之,不管是從軍隊還是經費,甚至通過這個報告向民衆告知的準備上,雨辰是已經一切都準備就緒了,他眼睛緊緊地盯着英日的反應和準備,同時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德國方面的回答。不管是戰是和,時間都不多了!部隊能夠按照他的期望,儘快地完成作戰任務麼?
幾乎在雨辰對議會做報告的同時,在日本,也舉行了五相的御前會議。在明治時期,這種五相御前會議幾乎就是一個形式。明治天皇和幾個元老私下碰頭,就能決定國家的方針大政。五相的御前會議,雖然體制崇高,但是也不過就是走個形式。自從大正登基以來,這位留着普魯士式大鬍子的天皇,卻沒有他父親那樣的控制能力。平時話就少,對於國家大事的興趣,也似乎沒有他父親那麼濃厚,所以在終大正的時期,政府和議會反而是最活躍的。當然,後來隨着軍部的崛起和國家的法西斯化,政府和議會又處於了絕對的弱勢地位。現在這個時候,五相御前會議,卻是真正能夠決定國家走向的最重要的會議。
第一個在這個莊嚴場所慷慨陳詞的自然就是陸相岡市之助,一個老得弓着腰的人了,說話還是中氣十足,隱然有以前長州藩出名武士的風采:“這個機會絕對不能錯過。這是國運的轉折點,出兵膠州灣,可以振作國內的民心士氣,而且也可以解決現在政府的很多麻煩。陸軍堅決主張,出兵要從快,兵力要儘可能雄厚,以應對一切可能面臨的敵人!”
聽着他說話,瘦削的大隈首相“唔”了一聲,輕輕說道:“貴官的意思,一切可能面臨的敵人,是不是就包括和中**開戰的意思?”被首相這麼明白地一問,岡市之助有些遲疑,沉吟道:“按照陸軍的意思,可以說是……軍務局長田中義一對這個有系統的方案,首相閣下可以徵詢他的意見……但是陸軍方面,還是希望不出現這個局面,萬一出現了,也只有斷然地加以處置。”聽着他語焉不詳又不敢承認,其他的大臣都有些好笑,這麼吞吞吐吐地做什麼?大隈看了一眼端坐當中的大正天皇,他的臉上毫無表情。
“陸軍就是這個意見麼?什麼都沒有考慮周全就行事。這是非常複雜的行動,不能就這麼魯莽!”不用看就知道是海軍在挑陸軍的毛病,兩大軍種的互相攻擊已經成了習慣。正當岡市之助漲紅了臉的時候,外相加藤高明端坐在那裡,沉聲道:“這次帝國大軍出動,必須要以英日同盟爲基礎!沒有邀請,是很難有名義的!國民的支持度也會有問題。陸軍是天皇的軍隊,是堂堂的義師,不能沒有名義就動員數萬甚至十萬以上的大軍發動大規模的作戰!”岡市之助馬上就反駁了過去:“要是英國不邀請呢?難道就放過這次機會?天佑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的!要是不出動軍隊,纔會喪失國民的支持!那些反對的人,纔是非國民!”
加藤高明是西園寺公望公爵元老一系的英美派政治家,擔任外相之前長期任職日本駐英國的大使,自認爲考慮問題向來比頭腦簡單的陸軍高明,聽着岡市之助粗魯的反駁,也漲紅了臉,一時說不出話來。大隈忙道:“喂!在天皇陛下御前,大家這麼沒有分寸,還有帝國大臣的風範麼?”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低下頭向大正表示歉意。加藤高明沉聲道:“職從來都是從帝國的角度考慮我們的大政,帝國布國威於天下的道路是漫長的,英國對我們也是有所警惕,特別是職關於開拓長江流域利益,和英國爭奪在支那領導地位的就職聲明,就可以證明本官的苦心……正是因爲這樣,我們才需要取得英國的諒解和合作。不然我們的舉動只能推動英國去支持支那,抗衡我們國威的擴張。那時雖然軍隊付出了犧牲,但是卻不會有太大的成果!現在英國需要我帝國勝過帝國需要他們。遠東和太平洋的海權需要帝國協助他們維持,他們在正式宣戰之後,必定會邀請我國出兵,這是不用懷疑的!所以本官堅持,此次出兵,必須要以英日同盟作爲基礎!”他無視岡市之助的目光,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目光向前,再不說話了。
岡市之助哼了一聲:“如果說支那還是袁世凱在掌握政權的話,本官也將贊同外相閣下的話。但是現在支那的掌權者是雨辰!他在山東已經佈置了重兵,在滿蒙也有安蒙軍坐鎮,如果等到英國的邀請,再慢慢動員集結部隊,到時候就發現青島已經飄揚着支那的五色旗了!那時我們的大軍,將如何自處?堅持登陸作戰?雖然陸軍有這個決心,但是國內會支持到底麼?爲了避免這個尷尬的局面,不如強行先下手,佔據主動!到時候怎麼行動,都是最方便的事情!萬一和支那軍隊發生衝突,陸軍也有決心將他們完全擊破!總之陸軍的意見就一句,買了船票,就要儘快上船!”
會議的氣氛頓時沉默了下來,大隈在那裡苦苦地思索,只有藏相若規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陸軍準備動員多少軍隊?還有海軍呢?現在財政很困難哪!本年度的赤字已經達到了六千四百萬日元,日本已經完全是個債務國家……”看着岡市之助憤怒的目光,他收住了口,什麼都不說了。至於大正天皇,他比雕塑唯一多的就是一口氣,坐在那裡連表情都沒有變化,漠然地聽着他的臣子在那裡爭執。
大隈喘了一口氣,沉聲道:“帝國的基本國策是不能變的!趕不上這班船就沒有機會了!但是站在帝國邦交穩固的基礎上,加藤君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岡市君,陸軍本次動員國內三個師團及配屬部隊,如果從現在就開始,需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完全結束?”
岡市之助對於這個問題早就有所準備:“陸軍估計,最遲不過八月十號,就能結束全部的動員工作。從其他師團抽調配屬部隊和彈藥加強派遣軍,國內的動員可以稍遲一步。如果做到關東軍和朝鮮軍都切實加強的話,預計在八月底也能全部完成。這樣的動員程度,可以擔保擊敗山東境內可能抵抗的支那軍。”
大隈並不說話,只是用眼光徵詢了一下在座人的意見。他們同樣在爲時間苦惱。如果中國還是當初那個弱不禁風的國家該多好!一個威脅,就能任由陸軍從容行事了。正因爲如此,這次削弱中國的機會,他們才更不能放過!他敲着桌子:“我建議陸軍即刻開始按照作戰準備動員,同時加強和英國的外交工作。歐洲不宣戰,我們是無論如何不能行動的!支那也是同樣如此!只要歐洲一宣戰,我們就必須儘快得到英國的邀請,如果沒有邀請……八月十日也是最後的期限,我們將斷然行動,諸君,有什麼意見麼?如果沒有意見,我們就恭請天皇陛下的聖裁!”
“預備軍的攻擊部隊,以中央教導師、九師十七、十八旅兩個旅爲主力,總計九個步兵團,加上戰鬥工兵二團,以絕對的優勢兵力發動攻擊。另外防備日本干涉的軍隊以九師獨立旅和二十三、二十四師爲主,主要控制在龍口一帶,防止日軍登陸。海軍這次以第一海防艦隊配合作戰,如果日本第二艦隊開至,也只有退入長江口內……預備軍的總預備隊爲第二十師。另外天津的北方總指揮部還有部隊可以支撐山東作戰。蔡總指揮上報的是這個方案,總參經過討論,覺得相當合理……總統,您的意見?”
雨辰雙手撐在地圖桌上,眼光牢牢地盯着膠東半島這個地方,半晌才道:“鬆坡的佈置很有道理,更看到了龍口這個要點,我對他很放心。何燧那裡,還有長江方向,我們也要有所準備。我們準備充足了,自然他們的野心就要打折扣了。”他的眉毛皺得很緊,看來的確是壓力很大。這次硬生生地要從日本口中奪回青島,就是對日本國策的挑戰!日本稱霸中國的野心,就和雨辰希望民族崛起的決心一樣大。局勢會不會發展成兩國的戰爭,現在真的很難說。但是雨辰在這方面,絕對沒有讓步的餘地。
司馬湛敲了敲地圖,神色也是少有的慎重:“我們總參作戰處的意見,關鍵還是在於時間。要是德國願意將青島和平轉交,那是再好不過。不然就必須在日本插手之前完全佔領,他們纔會少了干涉的藉口,我們應付起來才更加主動。據作戰處推算,八月上旬是日軍動員完足夠參加作戰的軍隊的時間。我們必須要在此之前完成任務……總統,必須給前線部隊留出十天至十二天的作戰時間,要不然啃不下青島!”
雨辰默默地搖頭,吳採在他身邊看着他。本來他一直沒有說話,這時也開口道:“總統,這個時間已經是總參估算的最短時間了!青島是個要塞,縱深廣大,咱們炮兵不佔優勢,打起來真的是要慢慢地啃!再提前的話,部隊的傷亡將慘重得驚人!”
雨辰抿緊了嘴,從牙縫裡擠出了鐵一般的聲音:“七天,只有七天!歐洲方面沒有宣戰,我們也不能動手!不然哪方面都交代不過去!要不就祈禱德國和平移交,要不就只有七天的時間!七天之內勝利了,我們就佔據主動,不然就準備把山東和華北打爛吧!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你們同樣也要有這個準備!前進的道路,沒有那麼容易,特別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司馬湛和吳採對望了一眼,都目光沉沉地看着青島那塊地方。這種犧牲,軍隊只有義無反顧地承擔下來了。
1914年7月11日,德國正式回覆照會給中國政府。也許是雨辰之前反覆的舉動激怒了德國的皇帝和軍部,在半年前還被提上德國國內議事日程的在戰時交還青島給中國政府的想法,已經被皇帝惱怒地否決了。屆時德國青島守軍將維護他們的榮譽,戰鬥到最後,同時措辭激烈地警告中國政府不要參與到這場大國的遊戲當中。同日,德國僅剩的一些軍事顧問還有技術顧問,從國防軍和工廠全面撤出,前往青島等船。這場時間緊迫的戰事,看來已經無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