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濟南的陸軍總院派出的野戰醫院,這些日子隨着前線的戰事結束。卻進入了最繁忙的時候。這個有着二千張牀位的,國防軍歷史上面最大規模的野戰醫院。流水一樣從前線接來了無數的傷員。這些傷員,可都是重傷員。特別是有的是在青島要塞守備作戰負傷的官兵。經過七八天的耽擱,不少人傷勢已經嚴重惡化。醫院的醫生護士每天有做不完的手術,護理不完的病人。都想戰事已經確定無移的勝利了。可別讓這些英雄在勝利來臨之後就這樣犧牲!如果說醫院的那些軍醫官們平時對李媛這些總統夫人還有些照顧,現在忙碌的大夥,可誰也顧不上這個了。在這樣繁重緊張的工作面前,大家人人平等。而李媛同樣也忙得成天直不起腰來,到了晚上難得空閒一點的時間,女孩子還在自習,準備着考醫科的學校。在這裡,她似乎找到了一點自己奮鬥的目標,還有存在的價值。並不是作爲一個總統夫人的花瓶。而是能夠幫助人,能夠幫助自己丈夫的職業。每當看到自己護理的傷員漸漸好起來的時候,女孩子總是在心裡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味道。
野戰醫院這次也不是太太平平的,特別是在日軍第六師團西進的時候,原來設在周莊一線的醫院向西緊急轉移。蔡鍔的軍團司令部專門派來了一個衛士排。給醫院的軍醫上校下達了蔡總指揮親自下達的命令,保護李媛單獨儘快轉移濟南!但是女孩子臉漲得通紅的堅決不幹,眼淚就在眼眶裡面打轉。還是雨辰從濟南給醫院打來了電話:“李媛現在也是軍人,憑什麼要得到特殊的待遇?我老婆遇到危險先走,部隊會怎麼想?你們怎麼這麼渾!”聽到別人轉述丈夫的話,女孩子雖然感動丈夫公正。但是心裡未必沒有怨言和失落:“除了是軍人,我還是你的太太呢!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假公濟私一點?”怨言歸怨言,在轉移過程中,女孩子一樣在火車上徹夜不眠的照顧傷員,到了濟南都沒有時間去看丈夫一眼。兩個人在這場民族戰爭當中,雖然就在一個城市裡面。但是就天各一方。而現在的她,終於開始強烈的想着自己眉毛濃黑的丈夫了。他身體單薄了一些,這些日子肯定又是整夜繁忙的不睡覺,靠咖啡提着精神。他瘦了嗎?王登科那個副官也是個男人,他怎麼會照顧人!
女孩子並不知道,她在這個醫院,已經成了許多傷員的精神支柱。每個人都知道她是軍人們共同的偶像,雨辰總統的太太。當她輕盈的體態在病室裡面穿梭。幫傷員餵飯換藥,漿洗繃帶牀單的時候。傷勢再沉重的傷員們,都能忍住了一聲不吭。一個陸軍上尉寫給自己在蘇南當大地主的父親的信裡這麼說:“…………總統夫人在野戰醫院裡面服務,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不相信。直到昨天,一個極其清秀溫婉的女孩子護士給兒子餵飯的時候,兒子還應爲傷口疼掀掉了飯碗。她微笑着收拾好一切,繼續低聲的勸我吃飯。事後別人這才告訴我她是總統夫人。這時我才覺得惶恐,還有一種絕對不是廉價的感動。在總統領導的民族復興大業下,我們義無反顧的付出了一切。因爲我們的信仰,還有我們的理想。而總統夫人出現在野戰醫院,以一個最普通的護士的身份爲我們這些傷員服務。讓我們也瞭解了總統的心情。如果我是作爲地位如此之高的丈夫,是不會讓自己的太太從事這樣的工作。也不會有人覺得有半點不妥。而總統他正因爲準備將自己的全部奉獻給這個事業,所以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也同樣要做出這樣的犧牲。這是他的要求,也是總統夫人的善良。有這樣一位領導,父親還以爲兒子當初離家出走投考江北軍校,是單純的熱血衝動麼?我們的理想,是經不起考驗的麼?這次大戰,兒雖負傷,但內心安慰無比,即使光榮戰死,也無半點遺憾…………”
當李媛努力的將洗乾淨的牀單從晾衣繩子上面取下來的時候,卻發現在一片白色的牀單當中,自己的丈夫正微微的笑着,溫柔的打量着她。而他的副官和護兵,這個時候都離得遠遠的,將這片天地完全交給了他們。牀單從女孩子的手上掉了下來,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雨辰則大步的走了過來,將她攬在了自己的懷裡。經過這一個多月的分別。雨辰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非常想他的太太,現在他的心裡,也只有這個溫柔美麗善良單純的女孩子。老天保佑,她是自己的太太。
李媛在他的懷裡似乎哭了,不敢擡頭,只是悶悶的問:“怎麼有空了啊?還記得來看我?”雨辰苦笑了一下,果然老婆大人還是有點怨氣的啊:“英國大使十點半到虎穴來會見我,我趕着把其他事情在九點半之前來辦完了…………這不就是來看你了麼?小媛,你可瘦了。”
李媛擡起了頭,眼睛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護士白帽子下面的劉海在這一刻都感覺都是委屈。最後心裡的抱怨化作了一句話:“你也瘦了…………”雨辰微笑着看着她還汪着淚水的眼睛,低聲道:“小媛,現在還怪我嗎?在我這個地位,我不能…………”李媛微笑着按住了他的嘴:“好啦,當時恨不得你在面前就咬你一塊肉。現在看到你就什麼都忘記了。救護傷員,我很開心,你是要做大事情的人。不能整天守着老婆。”雨辰這下可真是覺得慚愧了,千言萬語最後只變成了一聲道歉:“我,我實在不是個好丈夫…………”
“…………但是你是個好總統。”
看着女孩子理解的笑容,雨辰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將她緊緊的擁在自己的懷裡。遠處的王登科他們在攔住向這裡走來的人,回頭看了一眼兩個人。穿着軍服的雨辰這個時候就象一個最普通的年輕軍官,在抱着他的愛人。他看了一眼手錶,笑着搖搖頭,算了,就讓那個英國大使等一會吧。總統看他老婆,天大的事情都靠邊站。他能擁有的自己的時間,自己的家庭生活,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克勞福德在十點半準時的到達了濟南虎穴,雨辰所在的地方。都被他們稱爲虎穴,這大概也是這位總統從內戰時代延續下來的習慣吧。不得不承認,這個名字實在給人有一種震撼力。想象着一隻年輕的老虎在他自己的地盤上面,冷冷的注視着周圍一切的敵人。盤算着什麼時候給他們一次最兇猛的撲咬。已經有無數的敵人被這隻老虎打敗。但是總還是讓人覺得,這隻老虎還遠遠沒有到滿足的時候。他想要的,似乎還要更多。
雨辰並不在虎穴,克勞福德也自然不知道總統大人去看他的老婆了。只好耐心的在會客室裡面等待下來。一邊喝着他並不覺得很順口的中國茶,一邊想着自己的心事。這次圍繞着青島的三國間漫長角逐,看來是告一段落啦。從日本隨時傳過來的動態,他也非常注意蒐集研究。日本現在似乎就陷入了一場大地震當中,一邊不敢相信青島發生的現實。一邊手忙腳亂的在籌備對策。日本政壇當中幾種強有力的勢力,現在的動作看來是非常的不協調。似乎接着這次事件,也有重新洗牌的打算。對於戰事繼續擴大下去,克勞福德覺得可能性並不大。這個世界最終講究的還是實力。而雨辰已經非常強有力的展現了他的實力!一支十萬人的日本陸軍被他乾脆利落的擊敗。現在只留下一半的殘兵當作人質放在海邊,等着日本政府來開價談判。對於有這樣實力的對手。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最好的選擇還是各退一步!日本政府還沒有到沒了山東就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是他們國內這個彎子要轉過來,也是比較困難的。這個時候,就需要他們來推動一把了。因爲遠東的和平,就是符合大英帝國現在的利益!
在歐洲大陸上,現在的戰事已經進入了最白熱化的階段。按照大使先生所瞭解的情況。他們本來指望的俄國大軍,在東線遭受了可恥的失敗。兩個戰前武裝得最完善的集團軍,被德國人一個集團軍次第的擊潰殲滅了!而在西線,德國人從比利時一直攻到了馬恩河,雖然現在英國遠征軍,還有法國重新調整部署的第1、第6、第9集團軍已經在霞飛將軍的指揮下。暫時穩住了態勢,甚至開始組織起反擊。但是對戰局誰也不感到樂觀。現在協約國需要的就是盟友,就是戰友!在新大陸現在心安理得孤立的情況下。不少協約國的戰略家們已經指望上了日本的陸軍力量,這總是打敗了俄國人的軍隊吧!但是這支軍隊,在民國那些一直被低估了的軍隊面前,遭受了慘重的失敗。克勞福德在他這個大使的位置上面,甚至接到了基欽納勳爵不同尋常的直接詢問:“中國大概有多少陸軍?他們在青島對德軍的攻擊,是不是如他們宣稱的一樣,是一場迅速的勝利?”所有人都知道,中國可是有四萬萬五千萬人,人力幾乎是無限的!要是把他們武裝起來,都能這樣善戰的話…………雖然這些想法都是私下裡一些參謀人員還有觀察員外交家們非正式的談話。但是克勞福德先生在其中敏銳的發現了自己的機會。
一個在遠東維持着乏味的勢力平衡的外交家,和一個爲了協約國事業勝利做出巨大貢獻的外交家。那地位是很不一樣的。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如果能夠一手推動中日之間的和平,並能將遠東的力量投入舊大陸的戰事當中。他,克勞福德,將能和帝國外交史上的那些大人物們相比肩!
門外的腳步聲驚醒了克勞福德的沉思,他站起身來。然後就看見雨辰從門口跨進來。後面跟着副官和翻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勝利,反正他現在的氣色看起來非常的好。不像在南京時候那樣總顯得有點憔悴。眼睛裡面還是一如既往的光芒四射。遠遠的就向他伸出手來:“當真失利啊!大使先生,現在軍務太繁忙,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沒想到竟然來遲了一點。抱歉抱歉!”
看着這位年輕的總統一臉熱情的和自己握手,一副軍人爽快乾脆的作風。克勞福德淡淡的笑了,可不能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了呢。這傢伙,有老虎的外表,還有一顆狐狸的內心。看着雨辰自己坐下,他也矜持的坐了下來。還沒有開口,就看見雨辰摘下自己的軍帽,大大咧咧的開始說話:“說起來這次貴國也真是不謹慎了一些,大使先生已經表明了貴國在這次戰事當中的絕對中立。怎麼還按照老規矩去派觀察員呢?要知道戰場上面槍炮無眼,要是傷到了哪個,這找誰說理去?我也對不住朋友啊…………既然大使來了,沒說的。我交人。在這裡可沒有委屈他們,下午茶都是從南京運來的印度貨。到時可別在報紙上面說咱們不人道啊。”聽着雨辰一副老朋友的口氣在那裡說話,克勞福德就有些納悶了,他們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他笑笑回答:“在總統先生的軍隊裡面,我們不是一樣派駐了觀察員麼?這不是參與兩國之間的戰事。而是對東亞和平的關注。這一場戰爭的確是悲劇。還好現在總統先生表達了願意談判的意願。上帝保佑,歐洲現在幾百萬人在互相廝殺,世界其他的地方不要再發生這樣的慘劇了!世界在同一時間,不能承受太多的流血了。”雨辰一笑,靠在了椅子上面,仔細的打量着克勞福德的表情。而他卻在低頭喝茶。
“可惜我雖然表達了足夠的善意,而日軍仍然不撤退,仍然在用炮彈回答我的寬容……大使先生可以看看近日的日本報紙。日本國內叫囂的是什麼?是要和中國戰鬥到底!他們是侵略者,現在被主人打痛了,反倒是他們有道理了?”雨辰一下站了起來,在房間裡面走來走去:“我纔不怕!打垮他們第一次,我就能消滅他們第二次!他們來多少,我就吃掉多少!民國需要一個安全的環境,不能讓侵略大軍自由來去!青島戰事以來,所有國際公理道義都在我這邊。打到最後一發子彈我也不退讓!”克勞福德靜靜的看着雨辰在那裡慷慨激昂,對這位總統的風格他也有些研究,知道他挺喜歡虛張聲勢。在激動的外表後面掩飾他仔細算計的內心。他淡淡的笑了笑:“總統先生,所以這個時候,在兩國之間。需要強有力的勢力進行調停。之前大英帝國也表達了這個意願,最後還是發生了這場可悲的慘劇…………維護遠東的和平,是帝國的天然使命。如果有什麼需要轉達的,您儘可以吩咐…………在來到濟南之前,我似乎已經被白廳授權進行這次調停了。就在今天,您就可以看到帝國關於遠東現階段局勢的正式聲明。相信我,中日雙方都需要帝國的調停。因爲兩個國家,一個已經是協約國的夥伴了,而另一個,將是我們潛在的…………夥伴。”
雨辰何嘗不明白克勞福德話裡的意思,他苦心經營的。也就是這次大戰當中,一個勝利者的夥伴地位。在另一個時空,同樣屬於勝利者的中國,卻不是夥伴。而是犧牲的對象。在這個時空裡,他絕不會讓這一切發生,而且將從中獲取最大的好處。他安靜了下來,看着那位矜持的大使先生。突然的笑了笑:“中國和任何友好的國家都是夥伴,除了自衛。將不會參與任何形式的戰爭…………(克勞福德暗暗的想:“價碼問題。”)對於貴國的調停我表示感謝,對於貴大使獲得的任命,我表示祝賀。但是這次戰事如何結束。作爲受侵略的一方來說,只能由我們的國民決定!在這之前,我要返回南京,向議會彙報。獲得國民的認同。如果他們要我繼續打下去,那我也只有打到把所有日本人趕出中國爲止!”
克勞福德禮貌而恭敬的聽着雨辰的話,他換了一個姿勢坐着。冷靜的發問:“那麼總統先生就你個人而言,有沒有一個意向性的意見呢?要怎樣,才能實現全面的和平,雙方纔能體面的下場?”
雨辰冷冷的一笑:“這場戰事不是我們要求的,而是別人強加給我們的。從正常道理上面來說,只有當正義獲得勝利的時候,才能實現和平。不存在什麼雙方下臺的問題。但是既然蒙你動問,我也隨便說說大概的原則底限吧。”他一根根的豎起了手指:“第一,日本人全面的從中國撤退,滿蒙那邊也是!日本在中國的租界,取消!第二,賠償這次戰事的全部損失,具體數字我們會做詳細的統計。第三,幾個在我們國土製造屠殺,但是從我軍炮彈當中溜掉的兇手,都要交出來,法辦!做到這些,咱們再來談友好的事情!”
克勞福德翻了翻眼睛,這位總統就差提出日本把臺灣也還回來的要求了。日本政府根本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意見!難道自己的估計有錯誤,這位總統並不是那麼急於結束這場戰爭?難道他真的想打仗想瘋了?這不像他一貫在激昂背後現實而理智的性格啊!在這一刻,原來以爲一切盡在把握的克勞福德大使有些糊塗了。他在那裡沉吟着並不說話,而雨辰也很有耐心的等着他。什麼事情都讓別人牽着鼻子走,可不是他雨辰的性格。談判也和戰爭一樣,需要多方面的手段,各個角度的努力。要是在你們英國安排下的和平,不用說也是對華利益做出了犧牲的。現在自己還有其他的選擇…………這些事情,不着急。反正這場戰事開打也沒有宣戰,現在再拖一段時間,也沒什麼要緊。自己還要再看看,再等等,換取最爲有利的條件。
克勞福德終於苦笑着攤開了手:“今天很榮幸能和總統先生做這樣的談話,這次談話,我會和國內進行溝通和意見交還的…………最後,我私人向總統先生表示贏得戰場上面勝利的祝賀。今天我的主要任務,還是接那幾位紳士回家呢。”雨辰笑着站了起來,親手幫克勞福德拿過衣架上面的禮帽遞給他:“對朋友,我們總是歡迎的,大使先生這幾天就住在濟南吧。如果需要架電臺發電報,我通知國防軍通訊部門給你最大的便利。有空多過來談談。現在國際局勢緊張,對歐洲的事情,我也想多瞭解一些呢。”
克勞福德苦笑着接過禮帽,向雨辰鞠躬行了一個禮,匆匆的離開了。自然有人帶着他去辦那幾個英國觀察員的交接事宜。雨辰客氣的將他送到了門口,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出了半天的神才突然轉過頭來對王登科道:“我那位老朋友,美國大使,什麼時候到濟南來?”王登科微微點了點頭。低聲道:“庫柏先生晚上的火車到濟南。總統是晚上就馬上接見他,還是等到明天白天?”雨辰哼了一聲:“自然就是晚上了,爲什麼要等到白天,你跟我這麼久了,還不瞭解我的作風?”
王登科歪着頭似乎要笑不敢笑的:“我以爲總統晚上怎麼也要陪夫人呢…………”雨辰一下樂了:“你這個混帳,拿我開起玩笑來了…………晚上要和美國人談筆買賣呢。對鬼子在太平洋上面的行動,他們也未必沒有想法…………等着吧,不會給小鬼子好日子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