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妃的人到時, 錢雲來正在看書。
書是從安寧那兒借來的,也只有安寧纔有這麼多涉獵廣泛的雜書。
“你說什麼?”
“麗嬪娘娘,您可趕快去瞧瞧吧, 那麼重的板子打下來, 別說身嬌肉貴的主子們, 就是尋常做粗活的太監也受不住啊。奴婢出來報信的時候安嬪已經暈過去了, 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錢雲來猛的站起身。
“冷月!”
“娘娘。”
冷月趕緊從屋裡拿出一件披風要給錢雲來披上, 錢雲來一把推開了她。
“叫鶯兒去準備步輦,你現在就去慈寧宮,務必將太后請來!”
“這……是。”
緊趕慢趕到了翊坤宮時卻被守門的太監攔住了。
“喲, 這不是麗嬪嗎?”老太監皮笑肉不笑的攔在錢雲來身前,“貴妃娘娘已經不見客了, 麗嬪要是請安未免來得晚了些, 要是其他事, 恕娘娘不能見您。”
“你是什麼東西?”錢雲來反手就給了那守門太監一巴掌,“滾開!”
“麗嬪娘娘, ”捱了一掌的老太監臉色大變陰森森的看着錢雲來,提高了聲量道,“貴妃不見客,您請回吧!”
“貴妃見不見本宮不重要,”錢雲來盯着將門堵得死死的幾個太監, “重要的是本宮要進去見她!”
“麗嬪好大的口氣, ”爲首的老太監冷哼一聲, “六宮之中以貴妃爲首位, 她的話, 咱們當奴才的要聽,麗嬪您……也得聽!”
錢雲來深吸一口氣, 垂下了眼睫,跟這樣的奴才說話簡直是浪費時間,於是她轉頭叫了一聲。
“小賢子!”
“娘娘,奴才懂您的意思了,”小賢子對着錢雲來點點頭,然後對着身後十幾個帶出來的小太監一揮手,“將這幾個老貨給本公公架走!”
“什麼,”堵門的太監瞪大了眼,“這是什麼地方,是皇宮,是翊坤宮,你們還敢硬闖不成?!”
“我去你的!”
小賢子畢竟是在宮外長大的,不比宮裡面這些從小就沒種的太監,上去就是一記窩心腳,將那老太監踹了個屁墩。
老太監傻不愣登的坐在地上一時竟然沒回過神來,直到錢雲來從他旁邊走過,他才猛的大叫一聲,一下撲上去抱住了錢雲來的腿。
“大膽,”小賢子被唬了一跳,“你是什麼東西,竟敢碰娘娘,不想要性命了嗎?”
幾個太監趕緊上前來把那老東西和錢雲來分開。
“留兩個人把他看好了,”錢雲來說,“等會太后來了讓她老人家做主,這樣沒有上下尊卑的東西應該拖出去打死纔對。”
“麗……”老太監還待說點什麼,小賢子已經打發人把他的嘴堵了起來。
翊坤宮剩下的一干太監萬萬沒想到麗嬪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有些老人頓時想起了過去的惠妃如何囂張跋扈,一時打了個冷顫,急急忙忙的朝裡面跑去通報了。
錢雲來進了翊坤宮第一眼就看見了安寧,她已經昏過去了,素色的衣服上侵染了鮮血。旁邊打板子的太監還打得起勁,根本沒有要停手的意思。
“小賢子,”錢雲來猛的喝道,“攔住他!”
“喲,麗嬪來了。”
坐在首位的程纖擡起眼皮看了錢雲來一眼,回宮的這大半年錢雲來只與她見過一次。兩人雖是生死對頭,可見面的機會實在少,不過是相看兩相厭罷了。
“貴妃好大的威風啊。”
程纖手中的茶盞猛地擲到錢雲來腳下,碎瓷片飛濺讓錢雲來不得不擡起手擋了一下。
程纖冷冷的看着她。
“既然知道本宮威風大,就該學會夾着尾巴做人。”
錢雲來撣撣衣袖,擡頭打量了程纖一眼。
這半年來,程纖的模樣依舊沒什麼變化,可眼中卻多了一絲滄桑。
她是該滄桑了,四十好幾的女人卻如此不安分,與天鬥與地鬥與朝臣鬥與妃嬪鬥。
錢雲來真是不明白,程纖已然位列貴妃乃是後宮中除了太后的第一人,又何必這麼窮圖匕見。若她不是這麼張揚愚蠢急功近利,慢慢的設個套子將自己憋死在這後宮中豈不就沒有如今的這些破事了?
錢雲來勾脣一笑:“夾着尾巴的是狗,不是人……貴妃想讓本宮在你面前夾着尾巴,恕本宮做不到。”
“本宮?”程纖猛的站起身,“你敢翊坤宮自稱本宮,麗嬪你眼裡還有沒有尊卑上下?!”
“自然是有的,”錢雲來道,“本宮一向尊上體下,對貴妃多有尊敬,可惜在圍場命懸一線時本宮突然想明白了,既然怎麼都要爭,何必再忍氣吞聲!”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貴妃心知肚明。”
後宮中脾氣最大,也曾爭前恐後搶奪後宮跋扈第一位的兩個女人站在了一起。
翊坤宮的衆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放肆!”程纖一巴掌朝錢雲來揮去。
錢雲來一側身,這一巴掌便落了空。
“本宮勸貴妃娘娘,”錢雲來冷笑,聲音也不算小,“淑妃當初在春獵丟掉了半條命,如今仍爲舊傷所苦,煜王卻已經是太子了 。娘娘與其在這裡對我等耍威風,不如多爲以後打算打算。”
春獵一事是程纖的痛處,如此膽大妄爲孤注一擲,本是爲了一勞永逸卻不料如今成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笑話,程纖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程纖咬牙切齒:“錢雲,你別以爲本宮真的沒辦法收拾你。”
“有什麼辦法,”錢雲來朝前走去,竟然迫得程纖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說本宮不知尊卑嗎,還是叫人拖出去打一頓,或是下毒暗算。本宮告訴你,如今這宮裡面早就輪不到你做主了,太后淑妃……甚至本宮,哪一個不比你有籌碼。你除了皇帝的寵愛還有什麼。你敢動安寧,不過是欺負她沒權沒勢,可你現在有本事動本宮嗎?”
程纖氣得胸口絞痛,卻突然發現自己真的拿錢雲來沒有辦法。過去的錢雲在乎衛青林而且手段幼稚,可仗着有一個好爹,程纖尚且忌她三分。可如今的錢雲卻完全不走尋常路,什麼禮儀尊卑一概不講,又有太后護着她,倒是讓程纖無處下手了。
“賤女人,滾開!”
錢雲來沒注意到一旁的少女,突如其來之下倒被她推了個正着。
“娘娘。”
小賢子和冷月趕緊上前護着她。
“這是……”錢雲來看着眼前和程纖有幾分相似的少女,聲音帶上了兩分陰森,“安坤吶……怎麼見着本宮不行禮參拜反而如此無禮,看來你母親太過寵愛你了,讓堂堂一位公主倒像個下賤的瘋婦。”
“你說什麼?”
程纖忽然暴怒,一把將自己的女兒擋在身後。
“是本宮的錯,”錢雲來假笑道,“貴妃代理六宮事宜,沒空管教安坤也是有的。安坤今年十六了吧,也到了該出閣的年紀了。對了,本宮聽哥哥說,如今韃靼勢大,陛下有意送公主和親。適齡的公主都出嫁了,就剩了個安坤正好合適,貴妃可要狠下心多管教管教,免得遠嫁塞外丟了我國體面。”
“錢雲,”程纖目光陰毒,又忽而一笑,“如今的情況和你剛進宮時多像啊,看看你,張揚不可一世,比本宮還跋扈些,身後有一個帶兵的哥哥……一切不過回覆原位而已,本宮能將你踩在腳底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儘管囂張,且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錢雲來和程纖對視,兩人的目光竟然如出一轍,都是仇恨怨毒。
“那也讓本宮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錢雲來猛的一回頭,景仁宮的小太監們已經將傷痕累累的安寧背在了背上,“帶安嬪回景仁宮,爲她請趙太醫診治。”
“母妃,”安坤氣得臉發紅,“就這樣讓她們走了?!”
錢雲來回頭看着這兩母子:“否則又如何?對了,貴妃娘娘,本宮還有一句話要說煩請您聽好了——安嬪家世不顯卻也遠勝您貧農之女,從今以後,本宮就是她的底氣,你若再動她。或許……煜王又會突然找出些春獵一事的證據來呢。”
“你……”
“喲,各位娘娘都在這兒呢?”
一個聲音響起,衆人掉頭看去,原來是稟筆太監王善。
“麗嬪娘娘安好,貴妃與各位娘娘安好。”王善弓着腰給衆人行了禮,臉上掛着和善的笑容,彷彿一點看不出來翊坤宮中劍拔弩張的氣氛。
“王善,”程纖心煩的皺起眉頭,“你來幹什麼?”
“是這麼回事,”王善嘆息一聲道,“皇后娘娘去後,太后整日裡傷心難受,所以免了衆位娘娘的請安。多虧麗嬪常常去陪伴,這才免了她老人家膝下冷清。如今太后慢慢回緩過來了,也長久未見過各位娘娘,就連宮中新進的幾位主子也見面不識,所以讓奴才過來給貴妃知會一聲。這請安吶,從明兒開始還是照規矩來,貴妃如今代理六宮事物,這事還要勞您操心呢。”
程纖如同吃了只蒼蠅哽在了喉嚨了,好半天這才擠出一點聲音。
“本宮……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