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鳳英讓錢雲來感受到,一個家族裡面有個有大本事的人是多讓人省心省力之事。
錢鳳英的信很簡單,一切已經佈置妥當,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錢雲來心情很好,將信焚燒一空之後仍舊忍不住感嘆——這天下之大果然處處都是爭鬥算計,何處有淨土?不過是懦弱之輩自欺欺人罷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是早就註定了的規則,若不爭不搶就只能被踐踏,成爲別人的踏腳石!
“冷月。”錢雲來起身輕呼。
“娘娘?”
“隨本宮去一趟慈寧宮。”
慈寧宮近日來十分熱鬧,後宮幾位風頭浪尖的妃嬪時常登門拜訪。太后以前是不喜這樣吵鬧的,可自從皇后去了之後竟也一改過去的脾氣,對來拜訪的妃嬪們都十分熱情。
“雲兒且嚐嚐哀家這裡的廬山雲霧如何?”太后長就一張慈眉善目臉,微帶笑容便顯得和藹可親。
錢雲來自然不能拂了太后的顏面,端起茶杯細細品茗了一會方纔開口道:“醇厚甘甜,湯色清澈,果不愧六絕之名。”
太后便喜笑顏開:“世人都道錢氏一族以武功建立功業,錢家的兒郎個個威風八面,卻不知養出來的女兒也如此博聞廣記。這廬山雲霧並不如什麼龍井、紅袍出名,沒想到雲兒連這‘六絕’雅號也知曉。”
錢雲來臉帶羞澀:“妾身不通詩文,只粗淺識得幾個字,聽聞太后喜茶,這才匆匆了打聽了進來,還望太后萬萬不要再繼續問妾身這六絕是哪六絕了。”
太后一愣,隨即大笑:“你呀……罷了,你受了些磨難後倒是把過去那冷言冷語高傲自矜的性子給磨去了,如今這樣倒好,乖順又無甚彎彎繞繞十分得哀家喜歡。”
“太后喜歡便好,雲兒思及過往也自覺性傲嬌氣、目中無人,如今早就幡然悔悟,若是當初早些在太后座下聆聽教誨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地步……就連想見寧雲、寧中一面也是不行了。”
錢雲來說着,竟然還掉了兩滴虛僞的眼淚,她趕緊用袖掩了,彷彿生怕太后怪罪的模樣。
“唉,過去你雖有不是,卻也只因貴妃步步緊逼,在沁芳閣的日子你受苦了。”
錢雲來抽泣兩聲:“成王敗寇,勝者爲王,雲兒不怪他人,怪只怪當初看不清形勢,不知誰纔是真正可靠的。”
太后喝了口茶,一言不發。
錢雲來只能繼續道:“妾身已爲人母,如今才嚐到爲兒女牽腸掛肚是何滋味。”
此話勾動了太后心腸,她曾也有過一兒一女,兒子長到十八歲卻一場風寒莫名去了,女兒更是爲了穩固邊疆送去和親,到如今也已數十年未見。皇后雖然愚鈍不堪,爲人卻耿直大方,剛嫁給皇帝時也不過十來歲,說起來也算是太后看着長大的,卻不料竟死得如此荒唐又死得如此慘烈。回想起那封染透鮮血的信,太后頓覺心頭一疼。良久又不由得長嘆一聲,果真是老了,見不得身邊的人紛紛離去。
“可惜貴妃毫無容人之量,”太后道,“雖然十四、十五養在她那裡,卻也沒有不准你這個生母探望的道理。”
錢雲來只顧着擦淚,擺出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
“說起來當初你見罪於皇帝,也不是什麼大事,”太后轉眼道,語氣中帶了兩分恨意,“貴妃如今囂張跋扈行事蠻橫,爲保前朝後宮的安寧,這女人是斷斷留不得了。”
“程纖此人妖媚惑主,多年來把持後宮,後宮妃嬪無不怨聲載道,”錢雲來覷着太后的神情道,“可惜,雲兒如今勢單力薄,即使有心也無力相助於太后了。”
太后聞絃歌知雅意,嘴上卻仍舊繞着彎子:“雲兒何必妄自菲薄,不說錢氏一族樹大根深,就說你那哥哥如今在邊關又立戰功,即使是陛下也輕易動不得,你大可不必擔心。”
錢雲來嘆了口氣:“太后有所不知,那些當兵打仗的雖然聽命於上級,可說到底也不過就是爲了一口吃食。妾身雖在後宮卻也聽說了邊關腐化貪污層出,哥哥雖然有本事可手中沒錢沒糧,又有誰會聽他的呢?”
太后但笑不語。
錢雲來便開門見山:“太后,妾身兄長前兒來了一封信給我訴苦,信中說劉德安插在他軍中的太監吃拿卡要,和一衆腐敗將領打成一片吃空餉喝兵血,弄得軍心渙散,已然是不成了。太后,如今只有您能爲邊關將士們做主了啊!”
太后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一雙老練的雙眼緊緊的盯着錢雲來:“麗嬪何需如此,哀家老朽前朝的事已經管不了了。”
錢雲來哪裡還有不明白,她乾脆利落的跪在太后腳下,一臉真摯言辭鑿鑿:“貴妃乃妾身死敵,不是她死便是我亡,此人心思歹毒又不顧大局,更是膽大妄爲陷害皇后。妾身雖力弱仍願依附太后羽翼,爲皇后平反,還前朝後宮一個安寧。”
太后臉上仍舊沒有多大變化,只是問:“果真?”
“從此以後,妾但憑太后驅使!”
“好孩子,”太后這纔有了點喜意,連忙叫身邊的宮女將錢雲來扶了起來,“既然如此,那哀家也不與你藏着掖着。皇后我兒蒙受冤枉卻寧死不屈,哀家不能看着貴妃奸計得逞,也不能讓她再將毒手伸向寧陽,雲兒可知該如何幫哀家?”
錢雲來自然不知道了,太后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東西,當然得太后自己開口。
“妾身愚笨,還請太后直言。”
太后一臉慈祥:“雲兒可知,朝廷中各方勢力糾葛?”
錢雲來搖頭。
“這張閣老支持皇帝,劉德卻把持朝政,哀家雖然有心卻也勢單力薄。可咱們這張閣老是老奸巨猾,雖幫着皇帝卻也有自己的私心,這麼多年下來兩人早有罅隙,只是苦苦保持着一點平衡罷了。要打破平衡,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只需要一個人站出來支持哀家就行了。”
錢雲來疑惑不已,暗自想着有誰既是自己能說動又能影響大局的,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到。錢鳳英雖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取,可遠在天邊,而且如今自身也風雨飄搖,對朝堂影響不大。
“雲兒難不成忘了,”太后摩挲着錢雲來的手,“那衛家兒郎與你可還有聯繫?”
錢雲來渾身一震,背後突然冒出了冷汗。
瞧她這副模樣,太后反而笑開了。
“別怕,誰年輕時候沒有幾個放不下的人,如今可不正好能幫上大忙嗎?”
錢雲來臉色蒼白,勉強保持着鎮定:“不知太后的意思……”
“唉,”太后長嘆一聲,“相當初你與那衛青林情投意合兩小無猜,溫潤君子,曼妙佳人,在整個京城都是數得上的一對。可誰知……罷了,哀家也無心提起你的傷心事。”
錢雲來呆滯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個什麼樣的表情好。
衛……衛青林?
錢雲來聽過這個名字,知道他是衛白蘇的哥哥,可也僅此而已。
事到如今錢雲來才發現自己犯了燈下黑的錯誤。聽得冷月三言兩句就認定了衛白蘇纔是原身的未婚夫,可如今聽太后這話……感情衛青林纔是原身的情郎!
錢雲來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見過的兩個糰子……這麼說來,原身本和衛白蘇的哥哥兩情相悅並有婚約,可是被皇帝橫插一腳,原身心懷怨恨又勾引了衛青林的弟弟衛白蘇還生下了一對雙胞胎。
哇……錢雲來真是不得不感嘆,這關係可夠複雜的。
太后見錢雲來一臉震驚,還道自己點破了她的心事,不由胸有成竹的一笑。
“衛青林當初可是京城中的風雲人物,也怪不得時隔多年你仍舊對他念念不忘。哀家倒也聽說,那衛青林也對你難以忘情,雖已娶妻卻不過是逢場作戲……”
聽說,從哪兒聽說?
錢雲來不由得重新審視面前這個老者,看來太后暗地的勢力不少嘛,起碼耳目衆多。
“……衛青林之父衛霖乃是張閣老的至交好友,只要雲兒能設法讓衛家人在皇后一事上站在哀家這邊,你兄長之事哀家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錢雲來很是心動,可是這樣重要的站隊難道真的能靠一個男人對前女友的求而不得來達成嗎?
太后顯然明白錢雲來的顧慮:“皇帝倒行逆施,朝堂中多有不滿。你本與衛青林兩情相悅,衛、錢兩家也有意結秦晉之好。皇帝卻橫刀奪愛,奪臣妻是多大的罪過,對衛青林對衛家又是多大的侮辱啊,雲兒難道會猜不出來?
據哀家所知,三年前衛青林掉下寒池,好像也有貴妃手筆。當時你們可鬥得正酣呢,這會是巧合嗎?
即使衛家能容忍皇帝奪臣之妻,難道還能容忍後宮之中有人對衛家嫡長子不利嗎?此事一出,衛霖大怒,就連張宸生也壓不住。否則皇帝怎麼會捨得將御林衛交給衛家次子,那時候……衛家的小兒子纔在皇宮當差沒兩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