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南秧醒過來的時候秦暮寒就坐在她的牀邊,這讓她稍稍有些驚訝。回神的片刻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已經醒了。
她還在犯着迷糊,耳邊突然想起秦暮寒清潤的聲音:“醒了嗎?要不要喝點兒水?”
他的聲音不再像以往般高高在上不容抵抗。此刻,他語氣裡的那幾分慣有的冷意甚至都消失不見了,若不是那身軍裝依舊挺拔奪目,陌南秧甚至不敢相信這聲音是秦暮寒發出來的。
大概是又在做離奇的夢了吧……陌南秧帶着點兒自嘲意味的笑了一下,心想:那個孤傲冷清。猶如古代坐擁萬里江山的帝王一般的男人秦暮寒,怎麼會用這種低沉輕柔。甚至帶着幾分失落與傷感的聲音跟她說話?
自己簡直就是睡傻了!
“別睡了。”見她又閉上了眼睛,秦暮寒突然勾起脣笑了笑。他微微向前傾斜着身子,在薄脣與牀上那張令他朝思暮想的臉還有半尺距離的時候,他停了下來,岑黑的眸子裡。有萬種的深情。
他伸手揉亂一下陌南秧柔軟的發,聲音裡含着暖暖的笑,就像清晨剛剛甦醒的情人。彼此在對方耳邊喃語一般:“你都昏迷了一整天了,再不起來。我可就……”
後面的話在即將說出口的時候,心臟兀自一痛,生生把那半句話卡在了喉嚨裡。說不出。咽不下。
——再不起來的話,我可就要被暫時拘留審查了,這屋子也要被封了,你要是那時再醒,會不會感到害怕?
聞言,牀上的陌南秧皺了皺鼻子,雖然早已清醒了,可是她卻固執的不肯睜開眼睛,她想着自己再堅持一會兒,會不會換個夢來做?總是夢到秦暮寒,好累人……
然而,“夢境”並沒有如想象中那般被切換,相反,清醒的感覺越來越清晰,門外傳來搬動物體的聲音,嘈雜無比,陌南秧的心臟突然“砰砰”的開始狂跳,因爲她突然意識到:如果這一切不是一場夢的話,那爲什麼秦暮寒會出現在她的牀邊?
而且還叫她起牀,問她渴不渴……這……這也太科幻了吧?
“起來喝點兒水吧,我給老三打過招呼了,下午他會過來接你。”見陌南秧半晌還是沒有起牀的念頭,秦暮寒輕嘆了一口氣,他直起身來,不明意味的瞥了牀上的陌南秧一眼,然後咬了下下脣,突然開口道:“起來吧,我不怪你,也不會傷害你……你放心吧。”
他的聲音,聽上去讓人莫名的感到傷感,陌南秧一時有點兒心軟,慢慢睜開了眸子。
睜眼的那一刻,一杯清水被遞到了她的跟前,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接,接完後桃花眼裡才閃過幾絲惶恐,似乎不太敢相信,給自己端茶送水的人,居然是秦暮寒。
看到水,陌南秧才真覺得自己有點兒渴了,她一口氣把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清潤的液體劃過乾澀的嗓子,那滋味,別提有多舒服了。
整個過程,秦暮寒一直靜默的看着她,最後,看的陌南秧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陌南秧別過頭去,沒話找話道:“外面……外面怎麼那麼吵?”
她本來就是隨便找個話題,並沒有真的想要聽到答案,可是卻沒想到,自己這無意的一句,卻像是一把刀,深深的扎進了秦暮寒的心窩。
外面那些人是上面派過來搜家的,秦慕澤那小子夠狠,直接拿着他認罪的那份錄音和他的犯罪證據告到了中央,出面人還是消失已久的文這希……他堂堂少將,如今牽扯到這麼多樁案子,立刻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視……
很快,他也會被外面的人押走,然後進行層層審|判……這一走,恐怕再也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嗎?”秦暮寒淒冷一笑,笑意裡,摻雜着幾絲嘲諷。
這句暗含諷刺的話,聽了陌南秧個一頭霧水,她握着手裡的玻璃杯,柳眉緊緊的皺成一團:“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見陌南秧一臉困惑的模樣,秦暮寒心底也有些差異:自己落的今天這番地步,不正是她和秦慕澤的傑作嗎?
爲什麼如今,她卻露出這樣一張無辜又困惑的臉?
哦,對了……秦暮寒垂下了眸子,在心底充滿嘲諷的冷笑了一聲:她套完他的話就暈過去了,現在估計還不知道自己和秦慕澤的計劃已經成功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扳倒我爲你妹妹報仇嗎?”秦暮寒聳聳肩,說話時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麼的無力:“現在,恭喜你,成功了。”
成功了?陌南秧越聽越迷糊: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做,怎麼就成功了?
然而,秦暮寒並沒有看到她眼底的困惑,不知是因爲心底最後的自尊在作祟還是別的什麼,他說話的時候,並不去看陌南秧:“不過,慕四那小子似乎也不怎麼在乎你,利用完以後,就直接扔在我這裡,也不怕我盛怒之下一槍斃了你……”
利用?扔?陌南秧柳梢兒一樣的細眉越皺越深:是不是在自己睡着的時候發生了些什麼?爲什麼秦暮寒的話,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等等……比起這些來,她最先應該關心的,難道不該是……自己爲什麼會在秦暮寒的家裡嗎?陌南秧忽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剛起牀還在發暈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一大半,她把手裡的玻璃杯放到了桌子上,翻身便下了牀。
鏡子!鏡子!陌南秧快步走到牀右邊的梳妝櫃前,擡起頭來仔仔細細的審視着自己的臉。
這一看,陌南秧險些摔倒在地,她踉踉蹌蹌的後退了好幾步,滿目驚愕的凝視着鏡子裡那張同樣滿目驚愕的臉。
那不是她的臉,這張臉,曾無數次的出現在她的夢裡,這張臉的一顰一笑,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她無數次的希望上天能夠開恩,讓她再看一看這張臉,跟這張臉的主人好好說說話……
可是她從未想到,有朝一日,這願望會以這種形式被實現……
“怎……怎麼……怎麼會這樣……”陌南秧顫抖着雙手,她哆哆嗦嗦的看着鏡子裡妹妹的臉,眼睛不知爲何,有些溼潤。
是幻覺吧?肯定是幻覺吧?陌南秧伸手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好像只要這樣做,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鏡子裡妹妹的臉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可是沒用,無論她怎麼揉,每一次睜眼,鏡子裡浮現出來的,都是妹妹的臉。
“我一定是在做夢……是在做夢!”陌南秧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不斷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着:要不是做夢的話,我怎麼可能變成妹妹的樣子?
一定是最近太想報仇了,所以纔會做這種荒唐的夢……好像終於找到合理的解釋了一樣,陌南秧捂着心口,驚魂未定的走回了牀邊,似乎想要回去繼續睡覺,好擺脫這個噩夢。
目睹了陌南秧這一系列反應的秦暮寒似乎發現了什麼,他緊皺着眉,一把拉過失魂落魄的陌南秧,低聲問道:“你……你不知道自己的臉被整容了?”
整容?陌南秧扭過自己僵硬的脖子,她就像是一個渾身僵直的殭屍,動作遲緩,表情驚悚。
“你……你給我整的容?”一剎那後,陌南秧突然揪住了秦暮寒的衣領,漆黑的眸子裡,滿是憤怒。
這一句,成功的激怒了秦暮寒,被上司打電話過來劈頭蓋臉的一頓慘罵道時候,他保持着鎮定,被法院發來傳審道時候,他保持着鎮定,甚至在上面派人過來封他的住宅的時候,他都依舊保持着鎮定。
可是,不知爲何,在聽到這個被秦慕澤賣了,還在替秦慕澤數錢的女人冤枉自己的時候,他忍耐這麼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我給你整的容?”秦暮寒突然伸手扼住了陌南秧的下巴,他雙目猩紅,表情猙獰而可怕:“我給你整完容,讓你過來裝成南柯的樣子,套我的話,再放到網上陰我自己?”
也許是真的氣急敗壞了吧,秦暮寒捏着陌南秧下巴的手越加的用力,指甲處都變了色,他有些恨其不爭的罵陌南秧道:“陌南秧!你動動腦子好好想想,自始至終,到底是誰在謀劃着一切!”
到底是誰在謀劃着這一切?陌南秧道瞳孔,突然放大了,腦子裡一下子涌進了許多的回憶,那些支離破碎的回憶,在她腦海裡不斷的盤旋着,最後勾勒出事情的真相……
不……不可能啊……陌南秧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計劃,計劃裡明明沒有整容這一步啊……而且,他若是想要讓自己整容,完全可以告訴她的啊……若是這樣勝算最大的話,她也不是說不就不能接受……
爲什麼睜開眼的時候,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爲什麼她以爲的夢境,其實就是現實?
爲什麼沒有任何彩排,她就這麼被生生推到了風口浪尖,連後退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披荊斬棘的向前?
騙人的吧?這一切……都是騙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