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開始?以前,她有多希望和麪前的這個伸手想要觸摸自己。卻只能碰到一層玻璃的男人重新開始呢?陌南秧已經不記得了。
她只知道。離開很容易,可放下。卻太難。
“南秧,跟我走吧!”見她久久不曾言語,陸明翰的聲音,摻染了幾分哀求的味道:“現在,秦慕澤的勢頭正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秦慕澤的勢頭正旺?聽到這句話。陌南秧突然笑了:那不是正好嗎?以前,他什麼也沒有。所以什麼也不怕,只管着放手去搏,而現在他什麼也有了,可是。她什麼也沒有。
你瞧,天道輪迴,曾放過誰?
“南秧。”陸明翰繼續苦口婆心的勸說着:“我知道你很生氣。很難過,很想爲南柯報酬。可是想要報仇的話,首先你得保證自己的安全,不是嗎?秦慕澤那瘋子。爲了權勢。連自己的父母都能痛下殺手,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其實,不用陸明翰提醒,陌南秧也知道,秦慕澤是個多麼恐怖的男人,她已經在他的手上狠狠的栽過一個跟頭了,怎麼可能還不瞭解這個男人的手段,有多陰狠?
他是恐怖,他是殘忍,他是精於算計,他是智商過人……可是,難道她會一直是他待宰的羔羊嗎?
要知道,她可是他手把手的教出來的啊……爲了把她養成能夠咬死秦暮寒的豺狼,方方面面,他哪一點兒沒有教過她?
只是那個時候,傻到可憐的她,還沒有意識到,原來這個男人口中的每一句話,都是商場上不可多得的至理名言,都可以拿金銀鑲成邊框裱起來,掛在牀頭,日日誦讀,好銘記於心。
秦慕澤說的對,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如今,被他從頭到腳算計了一遍的陌南秧,已經徹徹底底的知道了他的本面目,可他呢?在他的印象裡,自己是不是還是哪個遇到事情只會哭鼻子,或者仰着小腦袋可憐巴巴的向他求助的任人宰割的小羔羊呢?
自己幾斤幾兩,大獲全勝的他,如今是否看得清?陌南秧的眸色,逐漸加深了。
“南秧,你聽我說。”陸明翰還在想盡辦法的想要勸陌南秧跟他一起離開,只可惜,哪怕他今兒個能說出一朵花兒來,早已下定決心的陌南秧,也不會跟他走:“我們現在先離開這裡,並不說南柯的仇就不報了……其實,這只是一個緩兵之計,等我們離開這裡後,養精蓄銳,然後在時機恰當的時候,再聯合秦三爺,這希,甚至是重新振作起來的秦二爺,一舉把秦慕澤拿下,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這連哄帶騙的一番話,要是以前,陌南秧肯定二話不說就信了,可是現在?聽到第一句,陌南秧就嗅出了謊言的味道。
“行了,陸大哥,你以爲我到現在,腦子還是一團漿糊嗎?”陌南秧皺着眉,萬般無奈的凝視着陸明翰,然後嘆氣道:“緩兵之計……拉倒吧,在秦家三兄弟實力最爲鼎盛的時期,都不是秦慕澤的對手,現在被打的夾着尾巴逃走了……你以爲他們再養幾年就能翻牌?”
被陌南秧這麼一頂,陸明翰一時有些語塞,下意識的便反駁道:“這次他能贏,無非是因爲秦暮寒他們太過輕敵罷了……”
陸明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陌南秧忍無可忍的打斷了:“輕敵?我的天啊……”
那一瞬間,陌南秧突然明白以前自己犯傻的時候,秦慕澤的心情了,這種智者跟傻瓜辯論的感覺,實在是……莫名的心累。
陌南秧長嘆了一口氣,哭笑不得的凝視着陸明翰,然後搖頭道:“能這麼想的你……還真是傻得可愛啊……”
其實,不單單是陸明翰,外面很多人都覺得,秦慕澤能一舉拿下秦家,是因爲秦家的另外三個大少爺,輕敵了。
能這麼想的,不是智障,就是根本不清楚秦家這次易主,到底發生了什麼。
輕敵?也許普通人家嬌生慣養的大少爺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可是對於從小就混跡於商場,戰場,黑白兩道之間的秦家的幾位大少爺,決不會犯這種沒腦子的錯誤。
從一開始,秦老爺子給的指示就很明確:弱肉強食,勝者爲王。
所以,在爭奪家產的這場無聲的戰爭裡,秦家的這四個兒子,誰都不會對誰留情——秦大少可以給秦二爺和秦小四準備一屋子的德國聲控燃燒彈,秦小四就敢把這一屋子的德國聲控燃燒彈全部栽贓嫁禍給秦老三。
這場鬥爭裡,沒有善惡,只有輸贏。
陸明翰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是陌南秧已經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她有些疲憊的用手支住了額頭,垂着小扇子一般的長睫毛,嘆氣道:“算了……多說無益,你若是想走,走了也好……可是,我是絕對不會離開帝都的。”
她絕對不會離開帝都的,如今,支撐着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出獄以後,能跟秦慕澤正面較量較量,把他給她的痛苦,一份一份的還給他,把他給她的欺騙,一份一份的報復回來……讓他睜大眼睛,好好瞧一瞧,當年那個被他耍的團團轉,最後死屍一樣拋棄在廢墟里的女人,如今到底還狼狽不狼狽,難堪不難堪!
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信念,她怎麼能離開帝都呢?不,她不能離開,她要呆在他的身邊,鬼魅般的陰魂不散,好時時刻刻的提醒着他:出來混的,是要還的。
“爲什麼?”陸明翰有些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說斷了舌頭,說到最後,對方居然還是不肯走,這讓他有些焦躁了:“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走了,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難道你要憑你的一己之力,對抗秦慕澤,對抗整個秦家?”
什麼時候,秦慕澤已經能和整個秦家畫上等號了呢?聽到這裡,陌南秧不由的抿脣笑了。
“有何不可呢?”陌南秧歪着腦袋,笑容純真燦爛。
有何不可呢?這是她給的回答——以一己之力,對抗這個秦家,當年秦慕澤不就是這麼做的嗎?他這個當師父的能辦到,她作爲首席大弟子,豈能丟她師父的臉?
這不過,這一次,她若是贏了,便得擔個欺師滅祖的名聲了。
不過,秦慕澤親手弒父,她欺師滅祖……嘖,這麼看來,她倆倒還是挺般配的,陌南秧在心底滿是自嘲的想着。
“南秧,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陸明翰有些急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皺着眉沉默了片刻後,他攤了攤手,沉聲道:“你覺得你能憑一己之力對抗秦慕澤……那麼我問你,你現在被困在監獄裡,連出來都是問題,你要怎麼對付秦慕澤?”
聞言,陌南秧岑黑的眸子沉了下來,她瞥了陸明翰一眼,然後嘴角勾起了一抹冷漠的笑:“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凝望着陌南秧漆黑的眸子,以及眼眸深處不可動搖的堅定,陸明翰突然懂了——她是鐵了心,不會離開這裡了。
這讓他心裡驟然的疼了起來:他本來是想,帶她一起離開,然後重新開始,把這些年來欠她的寵愛與關懷,統統還給她。
只要她肯跟他走,他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他會用盡自己的一切去呵護她,保護她……
只可惜,當他幡然悔悟的那一刻,她卻已經不再等他了……
大概是有些不甘心吧,縱然早就已經猜到了結果,陸明翰還是咬牙問道:“南秧,就當是爲了我,跟我走,好不好?”
“我會好好愛你的,把這些年欠你的,都還給你,我們一起離開這裡,重新開始,好不好?”男人言辭真切。
若是在遇到秦慕澤以前,聽到這番真情告白,陌南秧一定會感動到落淚。
可是此刻,經歷過這麼多痛苦與折磨的此時此刻,她的心,居然沒有任何波瀾。
一個人的心,太小了,一生只能裝下一個人的名字,哪怕最後甜蜜變成了毒藥,誓言變成了謊言,愛,變成了恨,這顆心臟,依舊只容得下這一個人。
在這個人走進她的心臟的那一刻,其他人,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陌南秧垂下了眼瞼,濃密的睫毛在她眼底打下一片陰影,她沉默了許久後,突然開口道:“明翰哥哥,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其實並不需要爲以前的事情感到自責……”
說到這裡,她擡起來頭,對着陸明翰明媚一笑:“我從來沒有怪過你,自始至終,從來沒有。”
這一笑,猶如楊柳拂過湖面,暖陽消融冰雪,那一霎那間,陸明翰好像又看到了年少時期的陌南秧,紅着臉,低着頭,偷偷的擡起眼睛看向她,被他發現後,便羞澀一笑,傾國傾城。
儘管現在,她面容變了,神色變了,可這笑容,永遠不會變。
陸明翰突然有種難言的無力,他顰着眉無比哀傷的看向陌南秧,頹然的問了最後一句:“你真的,要留在帝都?”
再問千百遍,陌南秧的答案,都是一樣的,不過這一次,她沒有正面回答陸明翰。
她深吸了一口氣,半斂着眼睛,漆黑的眸子,一望不見底:“明翰哥哥,你當初折磨我,我能原諒你,因爲我知道,你折磨我,是因爲你愛我。”
說到這裡,她眸色突然一變,眼底的憤恨,幾乎要溢出來了:“可是,秦慕澤不一樣,他折磨我,是因爲我愛他……”
“所以……所以……我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他!”指甲深深陷進血肉裡的陌南秧,咬着牙,一字一頓的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