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不相信命運,秦慕澤以前也不相信。像所有狂妄的少年一樣。他曾經也覺得:命運,是無能者爲自己開脫的藉口。
可是後來。隨着年齡的增長,他慢慢的發現:原來,賦予人類不相信命運的特質,纔是上帝跟人類開的最大的一個玩笑。
有時候,你越是與命運抗爭。往往越會落入宿命的圈套,就像希臘神話裡的殺父娶母的俄狄浦斯一樣。俄狄浦斯的父親把俄狄浦斯丟掉,是爲了防止預言的應驗。希望這個被預言家預言未來會殺父娶母的“惡嬰”死在荒山裡,可誰又能料到,這反倒促使了俄狄浦斯殺父娶母的悲劇。
年幼的俄狄浦斯沒有死在荒山裡,他被牧羊人救了下來。然後在成年後的某一天,回到自己的國土,誤殺了自己的父親。也就是當時忒拜城的國王。
按照當時忒拜城的風俗,失去了丈夫的王后。要嫁給新的國王,於是,對自己身世一無所知的俄狄浦斯就這樣毫無障礙的娶了自己的母親……
你看。這就是上帝最愛玩弄的小把戲。讓你用自己的雙手,把自己推入命運的輪迴中。
你逃不掉的,因爲它就在那裡,無論你往哪個方向走,最後的終點,都是一致的。
秦慕澤不敢保證他在再次見到秦明的時候,能真的做到放下屠刀。
殺父……聽上去很驚悚吧?秦慕澤也覺得很驚悚,可是……可是在虎毒都不食子的情況下,他親愛的父親都能對年幼的他痛下殺手了,那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說他冷血無情也好,說他雙手沾滿鮮血也好……他掙扎了這麼久,步履蹣跚的向前爬行了這麼久,爲的,就是到終點去,爲這一切,畫上句號。
可如今,陌南秧卻要他在所有的一切都還沒有了結之際,提前放手。
秦慕澤坐在孤清冷寂的天台,一口香菸一口酒,冷風打在他的臉上,香菸安撫不了他,美酒也灌不醉他。
沒用!沒用!都沒用!秦慕澤把酒瓶往地上一丟,整個人頹然的靠到了牆角:醉不了……喝再多也醉不了……越是想醉,越他媽的醉不了……
厚重的酒瓶“咕嚕咕嚕”的向一邊滑動着,片刻後,惱人的“咕嚕”聲終於停止了,一隻/穿着不知道什麼牌子的運動鞋的腳,踩着了還在沿着瓶嘴往外留酒漬的酒瓶。
“我丟了媳婦兒,你買什麼醉?”掂着一摞啤酒的裴御擡腳將那洋酒瓶子踹到了一邊兒,然後踱着步子向秦慕澤走去。
走到秦慕澤跟前後,裴御很自然的在秦慕澤旁邊坐了下來,然後把手裡的啤酒往秦慕澤那兒遞了遞,嬉皮笑臉的開口道:“吶,看你‘貨’不足了,給你補點兒。”
聞言,秦慕澤不由的笑了,斜着眼睛瞥了裴御一眼,滿臉嫌棄的開口道:“知道自己媳婦兒跟別人跑了,你還不趕緊追去,跑我這兒來幹什麼?我可沒空安慰你。”
“沒關係。”面對秦慕澤毫不掩飾的嫌惡之情,裴御倒是看得很開,他三下兩除五的把捆啤酒的繩子解開了,隨手掏出一瓶便宜,好喝又容易買的國產啤酒遞給秦慕澤,滿不在乎的繼續嬉笑着:“我有空安慰你就行了。”
秦慕澤接過那瓶高中畢業以後就再也沒喝過的青島牌兒啤酒,心裡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上高中的時候,這玩意兒對他和裴御來說可是個寶,那時候物價還沒現在這麼高,一瓶青島啤酒大概兩塊錢左右,把啤酒瓶還回去,還能便宜五毛錢。
可就是一塊五,這倆窮鬼也沒有……好在他倆雖然窮,可他倆能打啊!路上劫那麼幾個戴眼鏡的小男生,隨隨便便嚇唬一通,都不用動手的,就能賺個三五塊來換酒喝。
用自己“辛勤的勞動”換來的酒,就是好喝,比現在這幾萬塊錢買的洋酒好喝多了!那工業酒精一兌,保管你一瓶下去立馬醉!
“來,給哥哥說說,剛剛見小南秧都談什麼了?怎麼一回來就跑天台上喝悶酒了?”裴御用牙齒動作熟練的咬開了啤酒瓶的瓶蓋,看似漫不經心的問秦慕澤道。
聞言,秦慕澤不由的皺了下眉,他一邊兒拿鑰匙開着啤酒瓶的瓶蓋,一邊兒頗爲不滿的瞪了裴御一眼:“我說……你丫是在我腦門兒上按攝像頭了還是怎麼着?怎麼我一跟南秧有個什麼狀況發生,你丫隨後就到?狗仔隊盯明星都沒你盯的這麼準!”
“傻了吧?”裴御滿目鄙夷的瞥了眼秦慕澤,哼笑道:“盯你,哥哥我都不用帶攝像頭的,我用腳趾頭去猜,都能猜到你去了那兒,幹了些什麼!”
“怪不得。”秦慕澤意味深長的點着頭,睥睨着眸子輕飄飄的上下掃視了裴御一眼,反脣相譏道:“怪不得到手的媳婦兒都能被你給弄沒咯,感情你的智商全在腳趾頭上,沒張腦子裡啊?”
“滾你媽的!”裴御被秦慕澤給氣笑了,上去不輕不重的在秦慕澤的右肩處錘了一拳。
秦慕澤淡笑着受了他這一拳,然後悶了自己一口啤酒。
嘖……真難喝……既不香醇,也不幹澀的酒液劃過嗓子,順着咽喉溜進了胃裡,秦慕澤品着口中留有的餘味,毫不留情的在心裡評價着。
不過,難喝歸難喝,可這專屬於他們少年時期的味道,他還是很懷念的。
畢竟,那是他苦澀不已的青春期裡,唯一的一點兒甜頭了。
“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可能是被這啤酒勾起了許多回憶吧,秦慕澤扭過頭來,意味不明的問裴御道。
“當然記得!”裴御已經幹下大半瓶了,他隨手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嘴巴,笑得放aa蕩不羈:“我看你長得一表人才的,還以爲你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呢,本來想去劫你錢來的……媽的沒想到你比我還窮!”
聞言,秦慕澤不由的也跟着笑了,緣分,真的是個妙不可言的東西,那個時候的他和裴御,肯定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們會成爲無話不說的好兄弟。
秦慕澤和裴御的相識,總結起來其實也就一句話:不打不相識。
正如裴御所說,第一次見秦慕澤的時候,裴御本來是打算劫錢來着,他帶着幾個手下把秦慕澤圍堵在了小巷子裡,二話不說先是一頓猛揍。
本以爲像秦慕澤這樣眉清目秀的小男生應該是顆軟柿子,好捏的很纔對,然而,一向看人很準的裴御,這次卻栽了個大跟頭。
這眉清目秀,歲月靜好的小男生,非但不是顆軟柿子,還是塊兒硬石頭,他們五六個身經百戰的地痞流氓,耗了大半天的力氣,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掛了彩,好不容易把秦慕澤給按住了,結果翻開書包一搜,媽的!一毛錢都沒有!
裴御瞬間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他揚起拳頭來就想揍秦慕澤一頓撒撒氣,然而,拳頭還沒落下,他便聽到秦慕澤充滿鄙夷的一聲冷哼。
“你就這麼點兒本事嗎?”被裴御的手下緊按着雙手無法動彈的秦慕澤挑了挑眉,用一種挑釁意味十足的語氣開口道:“六個打我一個,打完以後,還讓你的走狗按着我給你逞英雄……怎麼,你手下一鬆手,你就慫了?敢不敢跟我單挑試試?”
秦慕澤有意激他,年輕氣盛的裴御偏偏又是那種一激就怒的性子,於是沒有任何意外的,裴御上當了。
“想跟爺我單挑兒是吧?”裴御捏着拳頭,隨着他捏拳頭的動作,他的關節處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行!本大爺今兒個就成全你!讓你知道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言罷,裴御便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把秦慕澤給放了。
重獲自由後,秦慕澤先是擺出一副要和裴御決一死戰的模樣來,又是捏拳頭,又是壓腿的,就在裴御以爲秦慕澤要“出招”了的時候,秦慕澤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速度之快,猶如脫繮的野馬,眨眼之間,便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單純毫無心機的裴御不知道,就在秦慕澤裝模作樣的捏拳頭,壓腿的時候,他其實不動聲色的跟裴御換了下位置。
本來,裴御站在死衚衕的出口處,秦慕澤被堵在死衚衕裡,無路可逃,然而,剛剛兩人模仿電視裡做“戰前”熱身的時候,“乖寶寶”裴御是真的影帝附體,在很專注的備着戰,可滿肚子壞水兒的秦慕澤卻接着熱身之際,不動聲色的向死衚衕的出口處移了過去。
裴御站在秦慕澤的對面,秦慕澤緩慢的往出口處移,他對應着自然要往死衚衕裡移,好做到電視劇裡演的那樣,隨時和敵人保持直線對視。
於是兩人互相繞着轉了一個圈兒,秦慕澤的演技可唯是登峰造極,在他逃跑之前,裴御愣是沒有察覺到他任何想要坦然的跡象!
裴御的手下也都在死衚衕裡靠着,沒人在衚衕口堵着防止秦慕澤逃跑,所以秦慕澤跑的那叫一個暢行無阻,跑的時候他甚至沒忘背對着裴御向裴御豎了根中指:“拜拜啦!傻缺們!”
等裴御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並帶着手下追出去的時候,秦慕澤早就躥得沒影兒了!
於是,涉世未深的裴御明白了:腦子,有時候比拳頭管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