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戒備最森嚴的監獄裡,厚重的混凝土阻礙了外界的所有陽光。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熾燈照得人莫名的煩躁。然而,更讓人忍受不了的。是白熾燈下死亡一般的寂靜。
這可真夠壓抑的……跟着獄警正往重型監獄裡端走的秦澤西蹙眉想着,心裡不由的有些擔憂他家那個死人臉大哥了。
不過……那死人臉似乎也比較喜歡壓抑……不然的話,怎麼每次他一出場,就把大家搞得緊張兮兮的?
秦澤西在心底輕笑了兩聲,擡頭的片刻突然被頭頂上的白光刺傷了眼。於是他下意識的皺了一下眉。
他這細微的動作並沒有逃過身後王助理的眼睛,王助理彎了一下腰。貼心的遞上來一副做工精巧的墨鏡。
秦澤西稍稍愣了一下,片刻後又笑了:他家助理的觀察力。真是越來越敏銳了,若是今後真要去倫敦治腿,留他在北京協助南秧,倒也算讓人放心。
“不用。”秦澤西擺了一下手。示意王助理把墨鏡收起來。
他一個大男人,還沒嬌氣到在室內都要戴墨鏡遮光的地步。
穿過漫長的走廊,很快便到了關押秦暮寒的重型監獄。獄警簡單的囑咐了秦二爺幾點注意事項後,便動作麻利的打開了牢門。
透過門口開着的縫隙。秦澤西發現大牢外的走廊雖明亮的晃人眼,可牢裡,卻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秦澤西的眸色加深了一些。片刻後,他對身後的王助理和跟隨而來的獄警揮了揮手,沉聲吩咐道:“你們都先下去吧,在我出來之前,不準任何人靠近。”
聞言,王助理臉上顯過幾絲驚愕,爲秦澤西的安全着想,他本想請求陪同,無奈還未開口,便被秦澤西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自家主子的態度很明顯,也很強硬,王助理不好違抗,只好帶着獄警們退下了。
待確定他們走遠後,秦澤西這才推着自己昂貴精巧,卻又相當惹人厭煩的輪椅,緩慢的進了牢門。
室內和室外的光線相差太遠,秦澤西一時沒有緩過來,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可一直都待在黑暗裡的秦暮寒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
“你來做什麼?”片刻的驚訝後,秦暮寒冷哼了一聲,看向秦澤西的目光裡,帶着明顯的敵意。
雖看不清秦暮寒現在的表情,可是聽他的語氣,秦澤西也知道他並不歡迎自己,於是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心底長吁短嘆了一句:別人家兄弟相見,都是問長問短,熱淚盈眶……到他這兒倒好,他這探監探的,跟仇人相見似的。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秦家”特色吧……兄弟相殘,永無止境。
秦二爺垂下眼簾來,短暫的適應後,他的視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可他沒有急着擡頭去看躲在暗處的秦暮寒,反而半斂着眸子,沉聲笑道:“當是過來看望你的啊,大哥。”
待“大哥”二字話音落地後,秦二爺這才擡起他細長的鳳眼,笑意盈盈的看向坐在他左前方的秦暮寒。
雖然早已料到這個男人如今肯定狼狽不堪,可是在親眼看到秦暮寒後,秦澤西還是驚了一驚。
橙色的獄服染滿了污漬,頭髮又髒又亂,比街上討飯的叫花子好不到哪兒去,原本剛毅冷峻的臉,如今也佈滿了鬍渣,不過這鬍渣和他滄桑頹廢的眼神倒是蠻般配的,細細看來,竟能品出幾分別樣的韻味。
人長得好看就是好,無論穿什麼,什麼造型,臉好看,怎麼都好看。只不過平時看慣了高冷孤傲的秦暮寒,現在乍一看頹廢般的秦暮寒,秦澤西還真有些不適應。
秦澤西正神遊,靠在監獄冰冷的牆上的秦暮寒突然嗤笑了一聲,語氣不善的開頭道:“來探望我?秦澤西,你裝什麼好人?有什麼目的就直說,少給我整這套虛的!”
秦大少就是秦大少,即便如今已經淪爲階下囚,說起話來依舊一陣見血,不留情面,氣勢依舊不減當年。
若是換做以往,秦澤西一定會大聲喊個冤枉,然後陰陽怪調的把這個好人裝到底,好惡心噁心秦暮寒,不過現在……他累了,秦暮寒也應該累了。
同樣經歷過大起大落,疲憊不堪的兩個人,就不搞那套虛的了,免得在噁心了對方的同時,也噁心了自己。
“既然你喜歡開門見山,那我就直說了。”片刻的沉默後,秦澤西擡起頭來,直視着秦暮寒冰冷且毫無鬥志的眼睛,沉聲道:“你母家那邊兒想要我出手救你,然後把你帶去英國。”
簡單的介紹了下來意後,秦澤西墨色的眸子半斂了起來,看似漫不經心的瞥了秦暮寒一眼,語氣不明的問秦暮寒道:“你怎麼想?”
這句話看似在徵求秦暮寒的意見,可是秦暮寒知道,秦澤西說着話的目的絕不是在徵求他的意見——他是在展示自己手上的籌碼。
天上沒有白掉的餡兒餅,他和秦澤西又一向交惡,如今大難臨頭,秦澤西怕是巴不得他早點兒死呢,又怎麼會大發慈悲,過來救他?
他肯出手,肯定是因爲自己這裡,還有他想要的東西。
想到這裡,秦暮寒凝眉看向坐在輪椅上的秦澤西,看了好一會兒,才沉眸問道:“你想要什麼?”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好,你只需要說一句,他就能明白你的意思……秦二爺脣角的笑意越來越深了。
“你母家給我提供了很優越的條件。”秦澤西向後靠了一下,坐姿慵懶而矜貴:“商業項目,走貨壟斷……基本是我想要什麼,他們願意給什麼。”
聞言,秦暮寒岑黑的眼底閃過幾絲不耐煩來,他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正在做談判前鋪墊的秦澤西,言簡意賅道:“我是問你,你想要什麼?”
言下之意,是讓秦澤西有話直說,別費那些無用的口舌。
嘖……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被秦暮寒戾聲打斷的秦澤西面上顯出幾分不悅來:都被關到大牢裡了,還擺那出那副高人一等的臭架子,真是……
——真是讓人完全不想搭理他啊!
奈何,即便秦澤西再不想搭理秦暮寒,今兒個他也得耐着性子,跟秦暮寒談到底。
——誰讓有些內部aa消息,只有人秦大少知道呢?
“我什麼都不要。”片刻的沉默後,秦澤西擡起頭來,直視着秦暮寒漆黑的眸子,壓低眼眸道:“我只想要一個關於秦家的秘密,一個只有你和爸爸才知道的秘密。”
聽到這句話,秦暮寒的臉色突然變的煞白,眼底的驚愕,即便是在黑暗中都能被輕易捕捉到。
他果然知道秦姓的秘密!秦澤西的心猛然提起,靠在輪椅上的身子,也不由的坐直了。
他剛想說些什麼,對面的秦暮寒卻突然轉過頭去,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秘密不秘密的,你大麻嗑多了,產生幻覺了吧?”
他故意拿他曾經吸毒的事兒出來刺激他,想要把他激怒,然後在爭吵中把這個話題帶過去……只可惜,這種程度的刺激,現在的秦澤西,早就已經不在乎了。
“我早就戒了。”秦澤西眯起眼睛來,笑意盈盈的看向秦暮寒,很好脾氣的表示:“老婆管得嚴,我現在連煙都不抽了。”
老婆?聽到這兩個字,秦暮寒不由的皺了一下眉,大牢裡消息本來就封閉,再加上他又在重型監獄裡,還是單人單間,就更沒什麼信息來源了,所以他並不知道陌南秧與秦澤西成婚的事。
不過如今的秦暮寒也沒心情去關心秦澤西娶了誰家的小姐做老婆,稍微詫異了片刻後,他便又恢復了慣有的冷漠。
“你戒不戒毒我不關心,你救不救我也隨你便。”秦暮寒冷哼了一聲,拒絕的意味,相當的明顯:“請回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聽到這裡,秦澤西的心裡突然燃起了一陣怒火:都到這個時候了,他爲什麼還要隱瞞下去?他難道不知道,如果現在自己一狠心一咬牙真的丟下他不管,他絕對必死無疑嗎?
爲什麼還要逞強?他明明知道秦家的秘密的……
想發火,卻在看到秦暮寒落寞的眼神的時候心頭不由的一痛,他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心灰意冷,生無可戀的自己,這樣的他,讓他憤感無力。
“夠了……”秦澤西頹然的閉上了眼睛,扶着輪椅扶手的十指,再一次用力的捏緊了扶手:“你還要再逞強到什麼時候?”
聞言,秦暮寒的身子一僵,墨色的瞳孔,不受控制的顫抖着。
“承認吧,你現在很絕望,我現在也很絕望。”秦澤西攤開了雙手,把自己那雙再也站不起來的雙腿展露給秦暮寒看:“你堂堂上將,如今淪爲階下囚,你的仕途完了,你的未來也完了……我雙腿殘疾,求醫無果,可能這輩子都離不開這該死的輪椅……我的人生,也死得透透的。”
說着,他咬緊了牙,死死的盯着秦暮寒,一字一頓道:“你輸了,我也輸了……只有秦慕澤那小子贏了……難道你想就這麼死在大牢裡,讓那小子贏到底?”
秦暮寒冷峻的臉上顯出幾分動容來,察覺到這點後,秦澤西乘勝追擊道:“大哥,是,我承認我以前總是喜歡跟你作對,打敗你是我的追求……可我從沒想過要毀掉秦家……秦慕澤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很清楚,他有多恨你,多恨整個秦家,你心裡明白的很……如果你想讓他徹底摧毀秦家,那你就當我今天沒來過吧。”
說着,秦澤西笨拙的轉動着自己的輪椅,作勢要走。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你聽說過洛克斯家族嗎?”
厚重的混凝土把陽光阻擋在了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