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南秧收到倪大小姐發來的短信的時候,她正站在巨大的等身鏡面前整理自己的鴨舌帽。小西裝外套裡的口袋突然震動了一下。陌南秧扶着帽檐的手,突然僵住了。
這震動聲雖然很輕。可還是完完全全的落到了正半躺在牀上,斜着眼鏡,目光深沉的打量着陌南秧的白雲棋的耳朵裡——畢竟,這屋子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到白雲棋甚至在想。現在自己要是真的扔根兒針到地上,在這寂靜的背景的襯托下。是不是也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真的要穿成這樣去見秦慕澤?”沉默了許久,也忍耐了許久。白雲棋終於還是沒能忍住,皺着自己英氣的眉,語氣有些爲難的問陌南秧道。
別人家的姑娘,若是準備去見前男友。那個不打扮的光鮮亮麗,高貴脫俗,好在再次見面的時候。成功的閃瞎那渣男的眼睛,讓他爲當年辜負自己而悔青了腸子。
可陌南秧到好。名貴的晚禮服給她擺了一櫃子,她一樣也不選,偏偏把昨個兒穿出去的那套仿男款的小西裝又套到了身上!
就連她頭上那頂鴨舌帽。也是昨個兒路過雜貨店的時候。陌南秧覺得好看,花了白雲棋八十塊錢隨手買的。
這身打扮……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還以爲她要去碼頭卸貨呢!
聽到白雲棋連吐槽都無力吐槽的評價,陌南秧最後一次正了一下自己的帽檐,然後回過頭來,半斂着眼睛,眼角帶着些許笑意的瞥了白雲棋一眼,佯裝不悅道:“我這身兒打扮怎麼了?你不覺得我穿這種仿男裝的小西服,尤其的帥氣嗎?”
白雲棋被陌南秧的話給梗了一下,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裡,直想衝着陌南秧的臉,噴她一臉!
“得得得,你愛怎麼樣怎麼樣……我不做評論還不行嗎?”憋了半天后,白雲棋揮揮手,表示自己“投降”了。
見狀,陌南秧脣角抿起一抹笑意來,她把自己的手機從自己的口袋裡掏了出來,輕輕按了一下中間的主鍵盤,細長的眸子,在屏幕上閃起藍光的那一刻,垂下眼簾來,若有若無的瞥了一眼嶄新的手機屏幕。
手機屏幕上有一個未接電話,和一條未讀的短信,都是來自昨日剛剛互留了電話的倪大小姐。
看到倪大小姐的名字後,陌南秧眼角的笑意越來越深了,她從容不迫的把手機重新裝回了襯衣的口袋裡,然後漫步到了門口,一邊兒開門,一邊兒對身後的白雲棋擺手道:“行了,沒什麼事兒我就先走了,倪大小姐剛剛給我打了個電話,估計是已經到街口了……讓大小姐等太久,可不太禮貌。”
說着,起身欲走。
見陌南秧修長的腿,有一隻已經擡起來,邁出了門框,正懶懶散散的躺在牀上打遊戲的白雲棋,突然握緊了手裡的遊戲手柄。
“你現在就去見秦慕澤……會不會太早了?”猶豫了許久,最終,白雲棋還是把這句話問出了口。
其實,早在陌南秧昨天回來告訴她自己打算跟倪大小姐一起去會會秦慕澤和謝三爺的時候,白雲棋就想把這個問題拋出口了,可是這話在她舌尖轉了又轉,繞了又繞,最後,依舊沒能說出口。
畢竟,按身份來講,陌南秧現在是她的老闆,她一個手下,本不應該去質疑自己老闆的決定。
可是忍了又忍,她最終還是放心不下——她之前不是沒有跟秦慕澤交過手,秦慕澤有多可怕,她再清楚不過了……
當年的陌南柯,是多麼心思緊密,精明幹練的一個女人,可最後,到死的那一刻,才終於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被誰給陰了……
她不希望陌南秧重蹈當年陌南柯的覆轍……
聽到白雲棋的話,陌南秧擡起的腳,突然頓在了空中,整個人大概僵了一兩秒以後,才見她合上了眸子,然後堅定的把自己邁出去的腳,緩緩的放了下來,一腳,邁出了大門。
“在上戰場之前,你永遠不會做好準備的。”背對着白雲棋站在門口的陌南秧,沉默了良久以後,輕嘆了一聲,沉着調子,冷聲開口道。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稍微停頓了一下,半斂着的眸子,染上了幾抹可以稱得上是平靜的笑,片刻後,她回過頭來,對着白雲棋嫣然一笑。
這一笑,猶如照亮漫漫長夜的朝陽,有一霎那的驚豔,在這笑容裡綻放。
然後,白雲棋聽到陌南秧沉緩溫柔,卻又堅定十足的聲音:“只有當槍林彈雨從你耳邊掃過的那一刻開始,你纔是真的準備好了。”
是的,沒有上過戰場之前,再多的準備,都是多餘的……而當那一雙穿着軍鞋的腳終於邁到戰場的那一刻,即便沒有做好準備,殘忍的現實,也會逼着你衝鋒陷陣。
而一旦你能衝鋒陷陣,那麼你就是已經準備好了的光榮的戰士。
說完以後,陌南秧回過頭,輕輕的把門帶上了,然後一步一步,堅定的向着她的戰場,走去。
剛一出門,陌南秧就看到了門口停着的那輛來接她“上戰場”的豪車——好傢伙,加長款的勞斯萊斯,不愧是倪大小姐,行事果然一點兒都不低調。
倪大小姐顯然已經在門口恭候多時了,見陌南秧終於出來了,她剛想抱怨一下陌南秧怎麼出來的這麼慢,抱怨的話已經到喉嚨裡了,可當她一擡頭看清陌南秧的裝束的時候,於是那句“你怎麼纔下來”立刻便變成了:“你怎麼穿成這樣就下來了?”
小西裝,鴨舌帽……這不是昨天晚上在碼頭穿的那一身兒嗎?倪大小姐驚愕的瞪大了眼睛,發出了和白雲棋一模一樣的質疑:“你就穿成這樣,去見在京城能隻手遮天的慕老四,和謝老三?”
這世上,有多少女孩子眼巴巴的渴望着能見秦慕澤和謝三爺一眼,可都苦於沒有機會,可陌南秧到好,機會來了,她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好迷一迷兩位大少的心神,反而反其道而行之,一身男款小西裝,把原本的嫵媚和靈動,全都遮住了。
面對倪大小姐滿目的驚愕,陌南秧只是挑眉輕笑了一聲:“怎麼?不可以嗎?不是說好了去見兩個流氓頭子嗎?見流氓頭子有什麼好打扮的?多帶一雙耳環,都是擡舉他們了!”
聞言,見慣了世面的倪大小姐居然愣了一下,片刻後,她突然捂着肚子大笑道:“哈哈哈……說的好!說得好!你這小丫頭……真是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陌南秧的嘴角,染上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這哪裡是有意思……自己只不過是不太喜歡按常理出牌罷了。
畢竟,要想跟那位秦先生玩兒牌,你就不不能按常理出牌——人家,可是逢賭必勝的賭王。
豪華的勞斯萊斯在寂靜的夜裡大概開了半個小時左右的樣子,最後在一家高級會所的門口,停了下來。
會所的服務員禮貌的爲倪大小姐把車門打開了,一身酒紅色晚禮服的倪大小姐,高揚着自己昂貴的頭,踩着一雙二十釐米有餘的細高跟,緩緩的下了車。
陌南秧跟在倪大小姐的身後,穿着平底鞋的她,比踩着高跟鞋的倪大小姐矮了半頭,跟在倪大小姐身後,不像是倪大小姐的手下,反倒像是倪大小姐還沒成年的兒子。
“倪小姐,秦先生和謝先生在屋裡已經恭候多時了。”那位給倪大小姐開車的服務員顯然是認識倪大小姐的,他動作熟練的扶着倪大小姐下車以後,一邊兒爲倪大小姐引着,一邊兒點頭哈腰的笑道。
對於服務員滿臉諂笑的話,倪大小姐只從鼻子裡發出了一個冷冷的“嗯”聲作爲回答,而後,便不再理睬了。
這家會所似乎是謝三爺名下的財產,名叫“一陽閣”,陌南秧之前雖然沒有來過,卻也聽說過不少關於“一陽閣”的傳聞。
傳說這會所之所以叫做“一陽閣”,並不是因爲謝三爺有多喜歡陽光……實際上,“一陽閣”裡面的“陽”字,並不是指“陽光”,而是指——“陽間”。
據說,一旦進了“一陽閣”,你將會與外界徹底失聯,謝三爺曾經似乎花了大價錢,請了一位天才設計師,專門設計了這麼一個隱蔽空間,一旦進入這個所謂的隱蔽空間,電話,電腦……所有現代通訊設備,都會失靈……換句話說,你在這個隱蔽空間裡,外面的世界,對你來說,就好像陽間對於陰間一樣……永遠“一陽之隔”。
這也從側面說明了,“一陽閣”的隱蔽性,有多厲害。
圈子裡對於“一陽閣”的由來,其實還有另一種說法:據說謝三爺此生最愛的女人的屍首,就藏在“一陽閣”裡,所謂的“一陽閣”,是指謝三爺與他心愛的女人,永遠“陰陽相隔”。
以前,這種悽美的愛情故事可能還會騙取陌南秧幾聲唏噓感嘆……但是現在,她更願意相信,“一陽閣”得此名,是因爲它的隱蔽性。
——畢竟,歷代有關黑暗通道的會議,都是這裡舉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