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舉行婚禮儀式的時間就快到了,陌南秧也無心再和秦慕澤多說。隨便告了個別。便轉身欲走,不料。步子剛剛邁起,便被秦慕澤抓住了手腕。
陌南秧一愣,擡起的腳又慢慢的收了回來,眼角的餘光,冷淡的掃了身後的秦慕澤一眼。
她的目光過於冷清。看得秦慕澤心如刀割,他知道她現在一定恨慘了他。也知道現在無論他說什麼,也阻止不了這場勢在必行的婚禮。可他還是想嘗試一下,就像總是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嘴臉,自己的事都沒有擺平卻有心情教育他的裴御所說的那樣:有些話,她可以不聽。但他不能不講。
哪怕結局必敗無疑,該爭取的,總是要去爭取一下的。那失敗率有多高,他愛的就有多深。
“不要嫁給他……”握在陌南秧纖細的手腕上的指。瞬間加緊了,秦慕澤凝視着陌南秧墨色的眼眸,說話的語氣裡。已摻染上哀求:“求你了……”
放低了姿態。做着最後的挽留,明知是徒勞,卻還是掙扎着說出了口……
她馬上就要當別人的新娘了啊……秦慕澤的眼睛,被心底的酸澀逼得泛紅,可他的眼睛裡沒有淚水,他知道,陌南秧也知道。
有那麼一刻,陌南秧都要相信他是真的後悔了,尤其是在和他四目相視的時候,他眼底的深情不減當年,他表現得恰到好處的柔軟令人心疼,他帶着哀求的語氣觸人心絃……陌南秧就要相信他是真的愛上她了……
然後,她便看到了他泛紅的眼眶——那眼睛裡沒有淚水。
他應該是很努力的想讓自己哭出來,可是他哭不出來。
因爲他根本就沒後悔,因爲他根本就沒愛過她,所以他怎麼可能哭得出來?他費盡心思渲染的情緒,演出的深情,都不過是引她上鉤的誘餌罷了……她早該看穿他了。
陌南秧眼底的冷意沒有減少分毫,她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手從秦慕澤的手中抽了出來,然後對他莞爾笑道:“下一次再拿這套騙小姑娘的時候,帶上催淚劑吧……男人哭出來雖然難看,但有用,而且更逼真。”
說完後,她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獨留秦慕澤一人,在這喧鬧的婚宴上,煢煢孑立。
陌南秧回到房間換婚紗的時候,髮型師和伴娘們早就等急了,見她終於回來,紛紛鬆下一口氣,笑罵了聲“小祖宗,你可算回來了”,便催促着陌南秧去換婚紗。
該化的妝,早在清晨的時候,化妝師便已經給她化好了,陌南秧這張臉倒也算爭氣,昨晚還腫得厲害,愁壞了滿屋子的人,結果吃完藥以後,凌晨竟完全消腫了,樂的首席伴娘方雨晴直打趣她,說她這張臉已經成精了,都學會看時機消腫了。
待陌南秧匆匆忙忙的換好衣服,戴好頭紗以後,時間已經消磨的差不多了,外面音樂已經響起,等待着新人的登場。
這並非是陌南秧第一次結婚,可卻是第一次有人爲她舉辦如此盛大的婚宴。和陸明翰結婚的時候,本來兩場婚禮一起辦,說好了能多熱鬧,就辦的多熱鬧的,可是中途發生了那種事……最後別說盛大了,連婚宴都沒辦成,他們只是草草的領了個證,便結成了彼此折磨的夫妻。
“其實不用把場面搞那麼大。”起初看到秦澤西忙裡忙外的設計婚禮的時候,她還帶着些許擔憂的勸秦澤西:“差不多就可以了……又不是真結婚,沒必要搞得人盡皆知……”
她倒不是擔心這婚宴以後對自己會有什麼影響,她是擔心秦澤西,一場以合作爲目的的假結婚都搞得這麼聲勢浩大,那以後他要是真結起婚來,場面要是不能搞得更宏大,那他的真命天女不得跟他翻臉?
這到底不是情到深處的自然結合,而是別有用心的彼此利用,所以她不想讓他在這場婚禮上花太多心思,耗太多財力。
可是他偏偏不聽,凡事都要給她最好,婚紗是國際知名服裝設計師親自爲她設計的,右胸部和腰間鑲着一百零八顆真鑽,呈水蛇般蔓延下來,價值連城,戒指,是一生只能訂一次的darryring,還是由首席設計師專門打造的,定製的時候陌南秧並不知情,所以沒來得及阻止……服裝,場地選擇,酒水供應……一切的一切,都盡善盡美,無可挑剔。
他如此熱衷於這場婚事,反倒讓陌南秧心底的愧疚越來越深,她害怕她會辜負他的一往情深,她害怕她不能成爲他的真命天女,她愧對他的情深,也痛恨沒有辦法迴應他的自己。
“準備好了嗎?”站在門口的方雨晴對陌南秧眨着眼睛:“快給一個美美的笑,我可要開門了。”
聞言,正在走神的陌南秧回過思緒來,如願給了方雨晴一個迷人的微笑,門外傳來司儀誇張的聲音:“下面,有請我們美麗的新娘子隆重登場!”
司儀話音剛落,巨大的紅木門應聲打開,門外富麗堂皇的主婚場映入眼簾,隔着長長的紅地毯,陌南秧看到了對面臺上西裝革履,氣宇軒昂的秦澤西。
她家小哥哥今天真是帥呆了,私人定製的西服,精心打理過的髮型,以及含笑卻威懾不減的俊顏……即便他坐在輪椅上,氣勢依舊壓遍全場。
兩個花童提着花籃向空中揚起了花瓣,一片芬芳中,白紗下的陌南秧,緩慢又堅定的邁着步子,向坐在對面的秦澤西走去。
夢幻般的白,將她裝點的有些不真實,於是坐在臺下觀衆席的秦慕澤想,這一切會不會是假的?也許是一場華而不實的夢,醒來的時候,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一切,都還沒到終點。
可她臉上的笑意,又是那麼的幸福,她含情脈脈的眼神,也堅定到讓他心痛……這疼痛來的那麼真切,又怎麼會是假的呢?
她從他身旁路過,他想她應該會看他一眼的,哪怕是趾高氣昂的炫耀,哪怕是充滿厭惡的一瞥……她應該會看他一眼的。
可是她沒有,盛裝出席的她,身子站的筆直,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也一直釘在禮臺上的秦澤西身上,連輕蔑的一瞥,都不肯留給他……
他眼睜睜的看着她走上了禮臺,站到了秦澤西的對面,主婚的神父問她:“你是否願意永遠和秦澤西先生在一起,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或其他任何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的盡頭?”
然後他聽到了她的回答,她好像有點兒害羞了,所以她稍稍低了下頭,臉上浮現出幾抹紅暈,垂着眼簾低聲說:“我願意。”
她願意……
她願意……她居然願意!
心臟猛然的收縮,秦慕澤伸手捂住了胸口,撕心裂肺的一咳,竟咳出一手慘紅的血。
——氣急攻心,竟真逼出了鮮血。
“你……你沒事吧?”坐在他旁邊的裴御有些慌了,正想着要帶他離場,卻被他伸手製止了,他從西服內側掏出一張白色的手帕,動作緩慢好似遲暮之年的老人一般,顫抖着雙手,將嘴角和手上的鮮血擦拭乾淨。
“不礙事。”秦慕澤的聲音很是虛弱,他到底還是擠出了一抹笑,只是那笑,卻讓裴御的心,堵的更厲害了。
更讓人心裡發堵的是:臺上的新人,已經開始彼此交換戒指了,戴着白絲手套的玉指,被套上了價值不菲的鑽戒,然後神父對着衆人點頭微笑,說話的聲音,慈愛而莊嚴:“現在,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裴御的心猛然一揪,神色緊張的看向了坐在他旁邊的秦慕澤——他擔心他會承受不了。
可他到底還是承受下來了,因爲一直都無視他存在的陌南秧,終於在接下這神聖一吻之前,拿眼尾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
她看過來了,桃紅色的眉目,本該媚態百生,可她卻凍結了眼角,也用那眼底的寒氣,將他鮮血淋漓的心臟凍結。
她的目光裡沒有任何的感情,好像只是輕飄飄的往他這裡看了一眼,並沒有蘊含什麼深意,可他知道她想表達什麼:該鼓掌了……
於是他紅着眼睛對她笑了一下,然後緩慢又笨拙的伸出手來,重重的拍了一下。
啪!一下,右手上纏的紗布,又紅了幾分……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只是皮肉傷,不礙事的。
啪!第二下,傷勢還沒癒合的右手,似乎有點兒疼了……沒關係的,沒關係的,這點程度的疼痛,不礙事的。
啪!第三下了,所有人都開始跟着他鼓掌喝彩了,在一片喧鬧的喝彩聲中,半彎下腰的陌南秧,吻上了坐在輪椅上的,秦澤西的脣。
這一刻,秦慕澤突然發現,原來,再血肉模糊的傷,再撕心裂肺的痛,都不如她彎腰的這一吻,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