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一支冰冷的劍悄無聲息地抵住了應高的脖子,應高身體一僵,隨即卻又鬆弛了下來。

黑暗掩蓋了一切,讓他什麼也看不清楚。可是悄悄瀰漫在黑暗裡的夜合歡的幽香,又能騙得了誰呢?一劍之隔,他可以清楚地聽到持劍人那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應高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失態的他——看來,他已經知道了發生的一切。血衣門傳遞消息的速度竟然比他預料的還要快,他還是小瞧了顧血衣。

“十六爺,您有什麼吩咐?”事已至此,他絕不敢再去試探顧血衣的底線,只想把他將要出口的問題繞開去,給自己闢開一條活路。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頸間的長劍便猛然向前一送,一股熱流順着應高的脖子飛快地滑入了衣領,刺痛隨之傳來。應高心頭不禁有些驚慌:“十六爺,有話好說……”

身後傳來的聲音波瀾不驚,然而這平靜得近乎陰森的聲音卻讓應高的後背不由自己地掠起了一層戰慄。

“如意客棧的事,是你的主意還是他的主意?”

應高心裡咯噔一聲,忙說:“此事我們也有所耳聞。據殿下推測,應該是樑王殿下的人做的手腳。他們殺了殷仲,自然不會放過他的女人……”

脖子上驟然一痛,長劍已入肉幾分,應高感覺到肩頭一片濡溼,登時魂飛魄散。結結巴巴地剛說了一句:“樑王他……”便被顧血衣飽含殺意的聲音冷森森地堵了回來:“你當我是傻子嗎?!”

一直以爲他不會對自家人動殺念,可是這一刻,應高的這個看法卻開始有些動搖。更何況,自己還算不上是他的“自家人”吧?

顧血衣的長劍慢慢地滑到了他的胸口,只聽“嗤嗤”兩聲,胸前的衣襟已經被他手中的長劍挑開,冰冷的劍尖如同一隻小蟲般一寸一寸地靠近了他的心口。明知道他這樣做就是爲了嚇唬自己,應高的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開始簌簌發抖。

“她在哪裡?”他的聲音冷得象他手中的劍。

“這個……”應高結結巴巴地說:“她的墳就在城外的北坡上。”

長劍微一用力便無聲無息刺入了他的皮膚。顧血衣冷冷一笑,聲音裡透出幾分挖苦的意味:“這麼拙劣的小把戲就想瞞我?我的人已經打開那座墳了,是座空墳。好一個障眼法!”

應高的聲音抖得象是狂風中的一片樹葉:“實話告訴爺,我們得到消息趕到如意客棧的時候,蘇姑娘已經葬身火海,根本搶不出來了。所以,老臣才讓人在那位韓姑娘的墓旁立了衣冠冢。”

胸口的劍一沉,立刻就有種奇異的顫抖順着長劍慢慢地傳遞到了應高的身上。應高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可是那自黑暗無比清晰地傳遞過來的顫抖,卻不可避免地泄露了他內心的波動。應高不禁心生憐憫。可是他也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絕對不是他可以去憐憫的人。

顧血衣手中的長劍還在微微地顫抖,可是他的聲音卻已經冷靜了下來:“平白無辜的,你怎麼會想到要去那裡?”

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已在心裡醞釀良久,此刻答來自然是無比純熟:“十六爺想來也知道,上了年歲的人,對兒孫總是格外地上心。所以,看到十六爺到處跑,殿下不免有些放心不下,就叫老臣派人暗中跟着十六爺,好隨時聽候爺的差遣。”說到這裡,聽到顧血衣輕輕地哼了一聲,應高的聲音不知不覺就小心了起來:“聽回來的人說,十六爺跟一位姑娘往來密切,殿下便跟老臣商議,想請這位姑娘來吳國。這樣一來,十六爺說不定就可以在殿下身邊安定下來,也不用再追着美人到處跑了。他也是疼愛兒子的心思,卻不料……”

說到動情之處,連他的眼睛也開始有些潮溼。可是他剛剛一動,胸口的劍便又是一緊,耳邊響起的聲音依舊淡漠得不帶一絲溫度:“此事暫且不提。現在,我們來翻翻舊賬。”他停頓了一下,一字一頓地問道:“夜姬是怎麼死的?”

長劍之下,應高的身體驟然繃緊了。

“何必呢?”顧血衣的聲音裡充滿了嘲諷:“你也知道我最最擅長的就是調製毒藥。讓你開口,我有的是辦法。我忍了你們兩年,也算是給足了面子。我已經沒有耐心再陪你們玩下去了。除了說實話便是抱着你的秘密下地獄——你自己選吧。”

應高沉默良久,無比艱澀地緩緩開口:“當年的事,由老臣來說未免逾越。”

顧血衣冷冷笑道:“那麼由我來殺你,算不算逾越?”

應高無奈,長長嘆道:“當年,殿下對夜夫人的確是真心相待,對十六爺也是真心疼愛。王爺的子嗣當中,除了當年枉死在長安的太子賢,老臣還從來沒有見過哪一位王子受到象十六爺這樣的寵愛。可是夜夫人卻不該鐘情於別的男子……”說道這裡,應高忽然覺得將這些宮閨秘事講給他聽,似乎並不妥當,便含糊地一筆帶過:“殿下是想暗地裡殺了這個人,沒料到卻誤傷了夫人。”

顧血衣發出一聲譏諷的長笑,迅速地打斷了他的話:“她困在吳宮中,哪有機會接觸到旁的男子?”

“這個……老臣可就不知底細了。”應高頓了頓,忙又說道:“不過,十六爺是殿下的血脈,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顧血衣收回了長劍,淡漠的聲音裡微微透出幾分疲倦來:“是誰的血脈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你轉告劉濞,我顧血衣從來不殺帶傷的人。從此之後,我們兩無干涉!”

應高大驚失色,不顧死活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十六爺,你答應過老臣要護送殿下回廣陵的。”

“我改變主意了。”顧血衣抽回了自己的衣袖,他的聲音在黑暗中彷彿帶着冷冷的笑:“你既然是他的謀臣,不妨勸勸他,爲了那個死去的賢,不值得搭上他的老命和整個吳國去報仇。你讓他好自爲之吧。”

縈繞在黑暗中的夜合歡漸漸地散開,應高知道他已經走了。這樣一個人,又有誰能留得住呢?應高不禁微微嘆息:“十六爺,殿下處心積慮所做的這一切,並不只是爲了替賢太子報仇啊……”

普普通通的一塊石碑,上面極簡單地寫着“陳九之墓”四個大字。旁邊便是他的妻子陳王氏之墓。兩座墓緊挨着,周圍有一圈新移來的槐樹。也不知道冬天裡移的樹,到了來年的春天,到底能不能成活呢?

顧血衣一直不知道陳王氏究竟是不是陳九真正的妻子。他是血衣門中已退隱的高手,顧血衣一直覺得象這種與血衣門完全無關的任務,派他去做是再合適不過的了。然而此刻,望着這荒涼雪坡上的小小土丘,他的心裡除了蒼涼就只有憤怒。那是對自己的憤怒——他甚至不能夠理直氣壯地去爲他報仇!

他知道應高的話有一大半都是假的。然而是自己泄露了行蹤,才爲她引來了這一場滔天大禍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而他唯一能夠想到的理由,就是那個此時此刻正躺在川城驛館的牀榻上養傷的人,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因爲這個女人而破壞了和榮安侯殷仲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盟友關係。而將這一切都推在樑王劉武的身上,不但可以讓顧血衣死心塌地地留在吳國輔助自己,更可以將殷仲和樑王之間那道深深的界限鑿得更深。

他只是想不明白,吳王在殷仲的身上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又是爲了什麼呢?他對朝廷上的事瞭解得雖然不多,卻也知道殷家父子駐守霸上多年,在軍中的勢力根深蒂固。只是,自從幾年前殷老將軍戰死在霸上之後,朝廷就開始對殷家軍失去興趣了。而經殷家父子全力提拔的五品以上的軍官,幾年來也都被有意無意地分調到了附近的幾處軍營當中,殷仲如今又被調回了長安,雖然封了爵,手裡卻反而沒有了實權。按照他的理解,殷仲在御前應該是已經失寵了。那麼,吳王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如果回去問應高,那個老傢伙十有八九會再編出一通謊話出來矇混過關。也許他正巴不得自己回去跟他撕扯不清呢。那麼,該找誰來探一探底細呢?顧血衣不禁蹙起了眉頭,心中充滿了疑問。

陳九夫婦的墳冢旁邊,一字排開,分別是韓子喬、石小七和蘇顏的墓。蘇顏的墓被打開過,已經證實了是空棺。她究竟是僥倖逃脫了?還是真如應高所說的那樣葬身火海?儘管無法想象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夠在高手環伺的險境中逃生,可是沒有見到她的屍首,他的心裡總還是存着幾分希望。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江水輕柔的聲音在身後低低響起:“屬下江水見過門主。”

顧血衣沒有回頭。江水悄悄擡起的眼眸匆匆一瞥,便又低低地垂了下去。看不到他的表情,反而覺得他的背影散發着令人不能逼視的冷戾。

“屬下和江師兄趕到呂家口的時候,大火已經燒了半條街。當時,整個鎮子都已亂成了一團,”她停頓了一下,又說:“如意客棧已經完全分辨不出來了。”

顧血衣沒有出聲,額角卻爆起了一根粗大的青筋,砰砰跳個不停。

江水悄悄地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門主送來的畫像屬下已經交到了江師兄的手中。屬下離開之前,江師兄已經增派了人手在呂家口附近搜查這位畫像中的女子。一旦有消息,會派血鴿上報門主。”

顧血衣默默地聽着,心頭卻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隱痛。在平安客棧時,他曾給她服下過融香丸,而融香丸裡混有小劑量的夜合歡。所以在平安客棧後山上的那一夜,他可以跟在血鴿的後面第一時間找到她。但是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即使她真的還活着,那香味也已經淡得無法再被血鴿識別了。忽然間襲上心頭的懊悔就這麼真真切切地刺痛了他的心:臨別之際,他爲什麼沒有想到要把夜合歡下在她的身上呢?!

江水擔憂地凝望着他的背影,猶豫了片刻,又緩緩說道:“江師兄讓屬下轉告門主,說樑王殿下的車駕初二凌晨已經啓程前往長安了。”

顧血衣沉沉地應了一聲,轉頭問道:“吳王受的傷,當真是樑王的人做的手腳?”

江水沉吟片刻,謹慎地回答說:“兇殺死在趙國的邊境,江鷂師兄懷疑此事會與趙國有什麼牽連,所以暗中派人去查趙王。誰知一查之下,卻發現趙王私底下與匈奴人書信往來十分密切,他懷疑趙王和匈奴人之間正在進行秘密談判。至於具體的內容,江師兄還在查。”

顧血衣的心不禁一沉。趙吳兩國國君私交極好,難保吳王在其中便是清白的。從他得到的情報來看,吳王數年來一直處心積慮地聯縱各國,現在又間接地和匈奴人扯上了關係,這裡面隱隱透出的不祥氣息,連他也嗅得出來。只是他這樣做,究竟是想爭取更多的籌碼來牽制朝廷?亦或是還有什麼別的想法?

臨走前應高說的那一句:“殿下處心積慮,並不只是爲了賢太子報仇”的話在耳邊轟然震響,一時間竟讓他莫名地驚駭。那個人,他的腦子裡究竟在轉着什麼樣的瘋狂念頭呢?

顧血衣不安地在雪坡上來回踱步,心潮起伏不定。明明已經說過了“從此之後,我們兩無干涉”,可是此時此刻,他的心竟然又開始煩亂。

“讓江鷂派人留意吳王的動靜,隨時來報。”顧血衣沉吟片刻,又補充說:“我要你想辦法通知朝廷——不論用什麼辦法,要讓朝廷知道趙王劉遂勾結匈奴人。記住,只是趙王。”

“屬下明白,”江水乾脆利落地應了,又遲疑地擡起頭望住了他的側影:“江師兄想問問門主,門主是不是要回山裡?”

顧血衣回過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平淡如水的眼神卻讓江水的背上瞬間掠起了一層戰慄。她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低低垂下頭:“屬下逾越了。”

耳邊響起了顧血衣的聲音,清冷得不帶絲毫溫度:“告訴江鷂,在呂家口附近多派些人手,只要找到畫像上的女子,馬上通知我。”

“是,”江水低低一應。只覺得幽沉沉的香味襲了過來,又瞬間拂面而過。江水擡起頭,黑色的人影已經消失在了雪坡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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