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越長,就意味着……希望越渺茫。
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救援工作一分一秒都耽誤不得。
薛淼自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到現在,沒有吃一口東西,礦泉水也就只喝了兩口。
許朔拿了一個麪包扔給他,“吃點東西吧。”
薛淼拿在手裡,卻沒有一點胃口。
許朔向薛淼提起,他來的時候,剛好有一輛救護車過來,說有一個人自殺了,在教學部……
說着說着,他忽然就頓住了話音。
與此同時,薛淼猛地轉頭看向許朔,“你說……是有救護車?”
許朔也好像想到了什麼,直接起身向外面幾個最開始參與救援的救護車上下來的護士跑過去。
“最先你們接到的電話,能不能查到號碼?!”
這名護士也是筋疲力竭了,隨手抹了一把臉,摘下了口罩,靠在車身上,指了指遠處另外一個男護士,“他的手機綁着急救電話,上面應該是有號碼顯示。”
薛淼隨即就向那人跑了過去。
屏幕上,顯示着的一串並沒有記錄的手機號碼,許朔拿出自己的手機,翻通訊錄想要確認,而薛淼卻已經確認過了。
這串號碼薛淼看過幾百遍,就是辛曼的手機號碼!
“她是怎麼說的?有沒有電話錄音?”
護士搖了搖頭,“我只有在醫院的救援電話沒有接通的時候纔會接,當時不是我接的電話。”
但是,不知是爲何,薛淼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辛曼,就在生命探測儀已經顯示毫無生命跡象的教學樓!
他想都沒有想,就向教學樓的方向跑了過去。
許朔隨後跟上。
大片的斷壁殘垣,薛淼在雨中大聲喊了兩聲辛曼的名字,想要得到她的迴應。
許朔跟過來,掃了一眼這篇沒有人煙的區域,又重新轉過身去,去找了一個救援隊的人,拿着生命探測儀再過來探一遍。
“仔細一點,別漏掉了。”
生命探測儀在廢墟之上,細緻地走了一遍,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在救援隊隊員經過的時候,踩到一塊鬆動的石板,哐當響了一聲,生命探測儀極其微弱的閃爍了一下。
但是,等到救援隊隊員再度用測量儀掃過剛纔的區域,卻再也沒有亮過了。
另外一邊急需人手,救援隊員馬上就跑走了,只留下薛淼和許朔站在原地。
薛淼看着在地面上粉碎的石板廢墟,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你信麼,我覺得辛曼在這下面。”
許朔點了點頭,“我也有這種預感,因爲前一天晚上,她告訴我說,她今天放了學之後,要去找劉晶晶……”
忽然,一道凌厲的拳風倏然而至,但是就在接近許朔臉頰的前面一寸的地方,忽然停住了。
薛淼手背上繃着青筋,擡手攥住許朔的領口,“是你告訴我劉晶晶在這裡的,結果你現在讓她一個人去冒險!”
許朔平靜的平視着薛淼,“劉晶晶一個人,掀不起大浪來,而且警方已經對她進行嚴密的控制了,但是,沒想到……”
逃得了人禍,沒有逃過天災。
可是,現在在這片區域內,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難道是辛曼已經……
“不可能。”
薛淼一步一步走向廢墟,許朔拉住他的手臂,“你要做什麼?!”
“我發信息給她,告訴她要等我,所以她不可能有事的,一定不可能,你不瞭解辛曼,只要是辛曼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沒有救援的機器過來幫忙救援,但是,他還有一雙手。
薛淼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泥濘的雨水給染溼了,緊緊的貼在皮膚上,逼仄不透氣。
許朔忽然笑了,笑的有些無奈,有些苦澀,走過來,拍了拍薛淼的肩膀。
這個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向來都內斂沉穩的兄弟,這一次面對辛曼,是動了真心了。
雷聲陣陣,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陣雨。
忽然,薛淼耳朵動了動,聽見在耳側,有不斷地在敲擊的聲音……
“許朔,你聽聽!”
薛淼俯身趴在地面上,耳朵貼着,而就在這個時候,許朔也聽到了,雖然是輕而小的聲音,卻是在不斷的撞擊着。
“這裡有人!”
許朔對着救援隊那邊大聲喊:“這邊有人!快來人!”
辛曼從廢墟之中擡出來,已經是距離地震發生二十二個小時了。
她看着原本一片黑暗,卻出現了一個光點,光點在擴散,越來越亮,越來越大……
曾經的曾經,在港片輝煌的時代,辛曼喜歡看熒幕上時時刻刻搞笑的周星星,卻被一部大話西遊給看出來了眼淚。
最近的一次看大話西遊,是在高中的時候,和宋南驍分手之後。
當電腦屏幕上,一襲紅衣的紫霞仙子從高空墜落,衣角翻飛,她說:“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會在一個萬衆矚目的情況下出現,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娶我,我猜中了前頭,可是我猜不着這結局。”
當時,辛曼在寢室裡,大半夜的哭的肝腸寸斷,又怕吵醒了同寢室的室友,便將自己卷在被子裡,捂着嘴哭。
可是,如今,當那一圈一圈的光圈,在眼前擴散,一個遠遠的人影,在瞳孔深處逐漸放大,辛曼忽然就想到了記憶深處很久遠的這句話……
是有人會來救她的。
這個人,就是她的英雄。
“曼曼……”
在救援車上,薛淼抱着辛曼,“沒事了。”
而就在遠處,宋南驍跑過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他的內心彷彿是浸透了黃連水一樣苦澀,原來,辛曼口中所說的男友,竟然是薛淼……
………………
辛曼再度醒來,觸目是大片的白色,刺鼻的消毒水的氣味竄入鼻腔,讓她不禁咳了兩聲。
在牀頭趴着的人,已經擡起了頭,“你醒了?”
辛曼覺得眼前的視線有些不大清晰,過了很久,眼前這個模糊的人影,才重新聚攏起來,匯聚成一個熟悉的人,投射在視網膜上。
“薛淼?”
她的嗓音嘶啞難耐,比起在廢墟之中呼喊撕裂的聲音,有過之而不及。
薛淼已經轉身從桌上端了水杯過來,因爲辛曼身上帶着傷,手臂和腿都有傷,所以不能移動,薛淼是用了勺子,一勺一勺的舀着給她,潤溼脣瓣。
“我還活着?”
薛淼聽辛曼這句話,倒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難不成你死了?那我呢。”
辛曼笑了,扯了扯嘴角,“你跟着我啊,我到哪兒你到哪兒。”
她的右側臉頰貼着一塊紗布,因爲嚴重擦傷,再加上尖利的石塊劃破了臉頰,用醫生的話來說,會留疤。
辛曼看着薛淼的面龐,他的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陰影,眼睛裡有紅血絲,一看就是沒有好好睡眠。
“我睡了有多久了?”
薛淼比了三根手指:“三天,你真是豬,能睡。”
“你纔是豬,”辛曼不甘心的還嘴,她的右手還打着點滴,看着其中的藥液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她恍然笑了一下,“沒想到我還能撿回來一條命……”
她看着薛淼,擡起沒有輸液的右手,緩慢的一棟,覆上了薛淼的手背。
“謝謝你,淼哥。”
這是辛曼第二次叫薛淼——淼哥,第一次是過年的時候,第二次,是現在,劫後餘生。
有你真好。
………………
辛曼已經到了省醫院了。
因爲她的傷到了肺腑和頭部,需要配合省醫院的機器來做,所以在當天,便用車運送到省醫院了。
從廢墟之中,救出來的人,除了辛曼,還有另外一句屍體。
辛曼被挖出來的時候,身上都是血,看見的人都覺得膽顫,只不過大部分不是辛曼的,而是來自於自殺的劉晶晶。
辛曼在救護車上,透過車窗看出去,看見蒙上了一層白布的劉晶晶,最終在心裡還是念了一句“一路走好”。
在辛曼醒來當天,就接到了秦簫的電話。
秦簫的聲音說不出的焦急,“辛曼,是不是辛曼?!”
辛曼噗嗤一聲笑了,“你給我的手機打電話,還問是不是我?”
“你總算是接電話了,嚇死我了。”秦簫聽見辛曼的聲音,已經是鬆了一口氣,“你怎麼樣?我都已經買了機票準備過去瞧你了。”
“我就是斷了腿,撞了腦袋,不過放心,沒成了腦震盪,”辛曼一笑,“你不用過來了,等再在醫院裡修養一個月,我就自己跑回去了。”
“那你媽那兒,怎麼說?”
辛曼的母親杜靜心,已經給秦簫打過不下十次電話了。
之前辛曼在離開來到J省調查的時候,怕杜靜心擔心,便是對母親說,和秦簫去國外拍戲了,正好趁着這個時間來旅旅遊。
現在辛曼失了聯,杜靜心肯定頭一個找的就是秦簫。
辛曼說:“你怎麼跟我媽說的,咱倆對對口風,我待會兒就給我媽去個電話,別說漏了嘴。”
辛曼掛斷了秦簫的電話,將杜靜心有可能詢問的問題,都想了一遍,才撥通了她的電話。
“媽……”
“你還知道打電話過來?怎麼不急死我算了。”
辛曼一聽杜靜心的口氣,就知道,肯定是急了。
“媽,我前兩天手機丟了,想着也沒什麼急事兒,就沒去補卡……”辛曼笑了笑,“嘿嘿,媽,我真沒什麼事兒,我還能憑空蒸發了啊?”
面對杜靜心的着急,辛曼和裴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插科打諢,再加賠笑臉,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幾次杜靜心都是被這麼糊弄過去的。
“哼,是沒什麼急事兒,別把我再氣出個好歹來,你們姐妹兩個,一個比一個不省心的。”
辛曼咦了一聲,“小穎又怎麼着了?”
“沒怎麼着,快把我給氣死了。”
辛曼心裡咯噔一下,別是裴穎和沈易風的事兒被母親發現了吧……
她正想要開口問,杜靜心已經轉了口吻,“秦簫前兩天都已經回來了,你現在就一個人在外頭旅遊?”
“不、不是啊,”辛曼說,“和我男朋友。”
杜靜心心裡有數,既然辛曼和相親對象的進展這樣快,也就是時候要見一見了,“這回回來,我們兩家人坐在一起,說說有關於你們倆的婚事……”
“嗯,好。”
辛曼滿口應下來。
“這回可是詢問着你的意見呢,別到時候又給我鬧出什麼烏龍來。”
“是,是,母上大人。”
她和杜靜心又多說了兩句話,比如說說“旅遊過程”的風土人情,隨便編幾條,再加上常識知識,順手拿着平板搜索了一下,簡單的很。
辛曼掛斷了杜靜心的電話,轉過來就看見坐在牀邊的薛淼,眨了眨眼睛,“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就在你用平板百度的時候。”
辛曼把手機撂在枕頭上,衝薛淼吐了吐舌頭,“偷聽人講電話……你買了什麼?”
“小米粥。”
“又是清粥小菜啊,我要吃肉!”
辛曼覺得自己吃清淡的,吃的嘴巴都快淡出個鳥來了。
薛淼扶着辛曼的肩膀,幫她在背後撐了一個靠墊,順手捏了一下她腰,“你看看,游泳圈都出來了,趁着這個時候好好減一減。”
辛曼仰着一張小臉,看着薛淼,“我有游泳圈了你就嫌棄我了?那以後我要二百斤了走都走不動怎麼辦?”
薛淼從辛曼的身後抽出手來,看着近在咫尺的這張小臉,低頭就含住了她的柔嫩脣瓣,“我揹你。”
辛曼覺得心思一動,脣上已經酥酥麻麻了一片,躲開薛淼的視線,主動去端牀頭櫃上的小米粥,“說話就好好說話,不要動嘴……”
“那動手呢?”
眼看着薛淼的手就在她腰上捏了一下,辛曼直接張嘴就在她的下巴上咬了一下,“鬍子拉碴了。”
劫後重生,辛曼感覺到每個人都是善意的,即便是陰雨天氣,陽光也是燦爛的。
特別是薛淼。
她忽然萌生出一種想法,那是之前的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拉着一個人的手,走完這一生。
………………
宋南驍是在辛曼醒來之後兩天來的,他來到病房裡,薛淼不在,剛好下樓去給辛曼買吃的。
辛曼正在刷微博,看有關於這一次報道出來的關於未成年猥褻事件的後續發展,應該是這一次的地震事件,將全國人民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這個小小的縣城,這個小小的村落,所以,用許朔的話來說,很順利,而辛曼的稿件,在前兩天也發了出去,宋主編還泣涕橫流地給她打了一個慰問電話,“小辛,一定要好好養傷!給你帶薪假。”
真是說的好聽,辛曼心裡想,你這樣就是變相的拍總裁馬屁吧,還把她給拉上。
聽見房門響了一聲,辛曼以爲是薛淼回來了,便翻了個身,“你把東西先放桌上吧,等會兒我再……”
站在門前的,不是薛淼,而是穿着白大褂的宋南驍。
“小叔。”
對上辛曼詢問的目光,宋南驍走過來,說:“我是這一次救援隊的醫護人員。”
“哦,你快坐。”
宋南驍坐在辛曼病牀前的一張椅子上,低眸看着辛曼,只覺得過了三年,辛曼的樣貌沒有變化,可是給人的那種感覺,卻已經全然不同了。
“你之前說過,你有男朋友,就是薛淼?”
辛曼點了點頭,“對,就是薛淼。”
宋南驍一雙眼睛看向辛曼,好似是蒙了一層塵埃,看不真切其中瞳孔的顏色。
“你們開始多久了?”
辛曼皺了皺眉,“小叔,如果你還是以長輩的姿態來詢問我的,我可以準確的告訴你,我和張廷澤絕無可能,就算是沒有薛淼,也不可能,如果你瞭解我,就應該知道我的性格,我不會爲了別人而遷就自己。”
宋南驍苦澀的一笑。
他不是以長輩的姿態,他其實只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遲了多久,如果可以的話……
“我應該能早點回來的,”宋南驍低着頭,看着辛曼的手,手背上還有些青紫的痕跡,“如果……我是說如果,當初我沒有選擇離開,沒有和蘇卿卿結婚,那現在的話……”
這個如果,對於辛曼來說,或者說對於曾經的辛曼來說,是一個夢,起先是她渴望的一個夢,而後是她遙不可及的一個夢。可是夢碎了,她醒了。
她別開了眼睛,看着窗外,“沒有如果。”
宋南驍從辛曼的病房裡走出來,反手關上門,餘光掃過側旁,就看見倚着牆面的一道頎長身影,不知道已經在外面等待了多久。
薛淼動了動手腕,站直了身,幽沉的眸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