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沒被人注意,迪亞戈安靜的坐在角落,傾聽着周圍人的閒聊,順便趁機打量一下四周的情形。沒過多久,他看到湖畔鎮的鎮長所羅門遮遮掩掩的走進了旅店,然後徑直上了二樓。這是個正直而忠誠的官員,雖然手下沒有多少士兵,但他仍然在艱難的保護着這個小鎮,即使在湖畔鎮的居民對他十分不滿的情況下,他也沒有放棄自己的職責,仍然四下求援,勉力維持着局面,有的時候,他還不得不花自己的薪水來求助於冒險者,請求他們幫助清理周圍的盜匪。前世的時候,一直有傳言說,他和溫德索爾的私交甚篤,現在看來,這傳言似乎是真的。
正當迪亞戈想要編個理由去打斷同伴的高談闊論,回去樓上的房間時,他突然間注意到牆邊的陰影下坐着一個全身黑衣的人類,在傾聽着暗夜精靈的談話。他面前擱着一個大杯子,裡面倒滿了矮人黑啤酒,但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了。即使在悶熱的室內,他還是披着一件亞麻布斗篷,兜帽遮住他大部分的面孔。他不時擡起頭,往暗夜精靈的方向看上一眼,兜帽下的雙眼散發出陰冷的寒光。
“那是誰?”迪亞戈找機會對經過的謝爾曼·菲米爾耳語道,“看上去不像這裡的人。”
“他?”店主也同樣壓低聲音,不動聲色的瞟了那人一眼,厭惡的說道,“還能有誰?軍情七處的探子唄,即使隔着半里地,我都能嗅到這些狗腿子身上的陰謀味道。”
迪亞戈恍然大悟。但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不太明白這個間諜組織是怎樣盯上自己一行人的。至少以他對這個組織的瞭解,它的首領馬迪亞斯·肖爾不像是會屈服於女伯爵卡特拉娜·普瑞斯托的人,這更像是一些被收買的尾指或者無名指甚至中指級別的成員,瞞着他進行的一次私底下的行動。
事實上,公正的講,軍情七處從來不乏正直忠誠的愛國者,但他們在暴風城的名聲仍然算不上多好,不過他們作爲統治者手中的一把匕首,本身是沒有自己的意志的,尤其是他們策劃了對石匠工會的鎮壓之後,就更加的聲名狼藉了。要知道,那羣討薪未成的石工在暴風城王國的平民中可是大有同情者存在的。
迪亞戈很快就發現,這個密探應該是覺察到自己已經被注意到了,他把自己深深的藏進斗篷裡,捧起酒杯,慢慢的啜飲起來。
迪亞戈估計自己再聽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了,他從座位上站起來,來到瑪斯雷身邊使了個眼色。雖然後者的眼睛已經完全被某個人吸引了,但這個示意他還是接收到了。他從吧檯邊站起來,跟着迪亞戈往樓上走去。
他們回到二樓的客房,發現所羅門鎮長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溫德索爾則一臉的沉重,看來所羅門帶來的並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好消息。
“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那個女人已經快要控制整個暴風城了,伯瓦爾那個沒腦子的蠢貨絲毫沒有覺察到自己已經被架空了。”溫德索爾有些憂慮的說道,他用手指輕輕的敲打着桌面,籌劃着下一步的計劃,“我們得趕快了。”
“我們明天就走。”迪亞戈贊成的說道,他接着警告說,“我剛纔看到軍情七處的人了,雖然我不能確定他是來幹什麼的,但他看上去並不友好,我們還是小心點爲妙。”
溫德索爾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沒有說話,只是坐到壁爐前的板凳上,提起劍用力的擦拭起來。孤立無援,舉世皆敵的滋味並不好受。衆人皆醉而我獨醒,帶來的並不一定就是敬仰與榮耀。但這個把榮譽與責任看的比命還重的男人卻只會選擇繼續走下去,直到死亡。
瑪斯雷看上去對某些事物還有些戀戀不捨,但他只是抿了抿嘴,什麼都沒說。這個時候,他還是能拎得清孰輕孰重的。
迪亞戈把步槍推彈上膛,然後立在自己的牀邊觸手可及的地方,以保持隨時可以擊發。
“早點睡吧,我們明天早上天一亮就走。”他撲向溫軟舒適的牀鋪,發出一聲愜意的呻~吟。
他閉上雙眼,開始數綿羊。但是過了很久,他都沒有進入夢鄉。這可能還是他來到艾澤拉斯後的第一次失眠。或許是因爲未卜的前途,或許是因爲四伏的危機,他失眠了。
上一次睡在這樣舒適的牀上,還是在塞爾薩瑪的時候(瑟銀哨塔的牀可說不上有多舒適),時間纔過去了五個多月,但感覺卻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穿越到艾澤拉斯之後,他一直都沒有像今晚這樣躺在牀上,好好的靜一靜,思考一下自己的經歷。生活就像一條看不見的鞭子,抽着他不停的往前跑。剛來到這個世界,就身陷囹圄,好不容易逃出去,又被人一路追殺。之後的幾個月,他一直在爲讓自己變得更強而絞盡腦汁,或爲了幫助別人而打生打死,與瑟銀兄弟會交好,解救奴隸,打造m1步槍,一直到後來在黑石深淵的拯救之旅,莫不如此。
和上輩子比起來,他這幾個月的生活比那三十來年加起來都要精彩,有些事情,甚至是艾澤拉斯本地生物都難以想象的,就像闖進暗爐城,卻全身而退,還從裡面救出來了一口子。
在前世的天朝,衡量一個人成功的標準無外乎三個,名、利、權!但這些東西真的是他想要的嗎?或者說,他在黑石深淵拯救溫德索爾的時候想過這個嗎?
當然不!雖然出於一個小人物的卑微感,他不可避免的想過抱抱溫德索爾這條金大腿,讓自己這個外來人在艾澤拉斯混的更好過一點。但是他從來沒想過建立自己的勢力去爭霸天下,光是對於權利的厭惡就足夠令他不堪其煩了。
那麼,還剩下什麼?嚐遍美食,或者逐美**,甚至晉位封神?
纔不是呢!從溼地到赤脊山這一路,他的所見所聞,所有經歷,都已經喚醒了他心中對這個世界最深沉的愛,尤其是救出雷吉納德·溫德索爾元帥之後,這位勇敢的戰士身上的忠誠、堅定、信仰深切的感染了他,使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心。
他要走遍這片大地,幫助這片土地上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結識那些傳說中的英雄,幫助他們對抗邪惡與黑暗,保衛這片令他魂牽夢縈的大地與熱土。
他的“探索者”成就可不是白來的,這片土地,和它上面的山川河流、村落城市,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了。但開地圖是一回事,親眼看到這裡的秀麗風景,一草一木則又是另一回事。他知道,要做到這一切,從來都不會簡單,沒準兒半道就有可能命喪他鄉,但他的心裡,總是有一股熱情在甦醒,在迸發,召喚着他義無反顧的繼續這次神奇之旅。
而且他也相信這次旅程絕對不會是孤獨的,寂寞的,因爲他的身邊,也會有好友一路相伴。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扭頭看了看隔壁牀上的暗夜精靈,這個熊孩子躺的四仰八叉的,不時發出微微的鼾聲,看上去睡的很香。他溫暖的笑了笑,然後收回了目光。
他就這樣躺在旅館的牀上,有些興奮,有些期待,就這樣一直輾轉反側到後半夜都沒睡着。一直到窗戶發出極爲輕微的“喀”的一聲被撥開的聲音。他猛的一下子睜開了雙眼。看到關海法正警惕的擡着頭,兩眼炯炯的瞪着發出聲音的地方。
窗戶被無聲的推開了。但沒有任何人影出現在哪裡,但迪亞戈敢打賭自己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窗框的聲音。他毫不猶豫的操起步槍,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然後是第二聲,第三聲,迪亞戈一連開了三槍才放低了槍口。不過他只能確定自己的第一槍擊中了目標,第二槍和第三槍不知道打到哪裡去了。
一團鮮血從虛空中噴射出來,濺了一窗戶,幾秒鐘之後,窗外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然後,他看到一條黑豹從他身邊躥了過去,跳出了窗口,跟在它後面的是一條黃豹。
溫德索爾穿着簡單的襯衣和短褲,手執劍盾向門外跑去,噔噔噔的下了樓。
“你在窗口壓制,掩護我們!”他大聲喊道。
室內的壁爐依然在冒着火光,敵明我暗,迪亞戈可不敢貿然出現在窗口當靶子,他小心翼翼的躲窗口一側,然後從側面往窗外望去。窗外一片黑暗,藉着昏暗的路燈,他看到一具屍體躺在樓下的地面上,更遠一些的地方,幾個模糊的人影正在往南邊跑去,他甚至還來不及舉槍瞄準,人影就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緊接着,他聽到了有人入水的水花聲。
迪亞戈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尖叫和跑動的聲音,幾分鐘之後,謝爾曼·菲米爾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他手裡提着一盞油燈,另一隻手裡提着一把厚背斬骨刀,滿臉慌張。
“發生了什麼?我聽到有火槍的聲音,還聽到有東西從窗口掉下去了!”
“今天晚上那個人,想要到我們房間裡來。”迪亞戈低聲說道,他並沒有隱瞞的打算,事實上,也瞞不住,下面的屍體謝爾曼一看就什麼都知道了。
“天哪,”謝爾曼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看軍情七處不順眼是一回事,但和軍情七處作對又是另一回事了,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手裡端着的油燈差點掉到地上,“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糟糕的消息了,我怎麼會攤上這種事兒呢?”
“都是你們,這些探子都是你們招惹來的。”他不滿的抱怨道,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正在越來越大。
“閉嘴,謝爾曼!”迪亞戈嚴厲的說道,“如果你不想每個人都知道有軍情七處的人死在你的旅店樓下的話!”
旅店老闆立刻驚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過了幾秒鐘,他才從恐慌中略微緩過神來,
“我這輩子從來沒遇過這種事情!”他有些沮喪的說道,然後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迪亞戈,“克魯斯先生,我該怎麼辦纔好?”
“先去安撫你旅館的客人,同時派人前往湖畔鎮大廳通知所羅門鎮長,或許他能給你更多幫助。”迪亞戈斟酌了一下,說道。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幸好他們已經打算明天早上就離開,不然恐怕還會有更多的麻煩。
謝爾曼倉惶離開了,甚至都忘記了道謝。
樓下傳來一陣嘈雜聲,幾分鐘之後,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往鎮大廳那邊去了。過了一會,鎮大廳那邊響起了示警的號角聲,還有穿鎧甲的士兵奔跑和人們奔相走告的聲音
好吧,幾乎整個湖畔鎮都從睡夢中驚醒了。迪亞戈從窗口看到開始有燈光從每家每戶的窗口照射出來。
沒過一會,他又從窗戶裡看到所羅門鎮長和治安官瑪瑞斯帶着一隊士兵往這邊趕了過來。他和溫德索爾單獨在屍體旁談了一會,而治安官瑪瑞斯則帶着士兵們走進旅店,安撫着驚慌失措的旅館員工和旅客們。
“這是一次未遂的盜竊,這傢伙是暮色森林那邊通緝很久的一個慣犯,我們很高興這次能逮住他,哪怕是個死的。”治安官面不改色的胡謅道,只有迪亞戈和謝爾曼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旅客們看上去都接受了這個解釋,他們情緒穩定了一些,然後紛紛回到自己的房間。旅館大廳裡漸漸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瑪斯雷渾身水淋淋的帶着關海法回來了。
“那些人跳水逃生,我變形成海豹形態去追,卻遇到了一羣魚人,等我擺脫那羣垃圾的時候,那些人早逃光了。真是晦氣。”他呸了一口,氣憤的說道。
迪亞戈沒有說話,他呆在房間里根本沒有出去。作爲一個前世的宅男,他並不喜歡和官僚們打交道,有些事情還是讓溫德索爾和所羅門說去吧。反正軍情七處都找上門來了,他的身份也肯定已經暴露了。
他和瑪斯雷默默無聲的在客房裡等待着,直到溫德索爾臉色沉重的走進房間。
“雷吉,有什麼發現嗎?”迪亞戈從椅子上站起來,問道。
“我發現了這個,情況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溫德索爾攤開手,露出握在裡面的一個黑色的徽章。
它看上去像一面鐵質的卡牌,四周有一圈銀白色的鑲邊,卡牌的四個角各有一顆凸起的骷髏銀星。在卡牌的正中,是一把帶倒勾的無柄短匕,看上去像盜賊們常用的可以投擲的那種式樣。匕首正中的鑲着一顆菱形的綠寶石。毫無疑問,這是一面貨真價實的軍情七處徽章,如假包換。
迪亞戈把卡牌翻了過來,一個緊握匕首的手的圖案出現在他的面前。這隻手四指緊攥,只有食指是伸直的。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明白元帥的臉色爲什麼那麼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