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輾轉,安然終於到了華盛頓州。
憑着她蹩腳的英文找到了百里無昕。
百里無昕是個事業型女人,只認能力不講情面的主兒。她要安然從ZCN的最底層做起。
剛開始她就在ZCN電視臺做大廳接待員,三個月下來,她終於能聽懂當地人的口語,並能熟練地用英文與人交流。
此時,她才後知後覺自己懷孕了。
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工作和學習語言上,剛開始的妊娠反應她以爲只是水土不服,後來去藥房買了試紙才知道。
百里無昕還算有些人情味,給她就近找了個十平米的小房子。
夜深人靜,她躺在家徒四壁的小屋,淚流滿面。
她的手拂過還很平坦的小腹,感受着這個小生命的存在。
無論在這裡受多大的苦,她都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因爲這是她最愛男人的孩子啊,那一個月的纏綿繾綣,早就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裡。
他的骨血,就是老天給她最大的饋贈了。
說不清爲什麼,她想恨,卻一點也恨不起來。
她總會想起他的好來,他那慵懶的嗓音,宜嗔宜喜的容顏,曾經的纏綿都成了慰藉她在異國寂寞的良藥。
時間久了,她也會問自己,生命裡何曾出現過那麼一個風華四溢的男人。
三個月後,她被調到一個節目組負責後勤。
她很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悄悄學習着美國傳媒人獨特的視角觀察問題。
在國內,她是呼風喚雨的一線主播,在這裡她只是一個最最普通拿着綠卡的中國居民喬夕顏。每次出外景她都盡心盡責做着自己的分內事,髒的,累的,她都不怕。
在這兒不像在T市電視臺拿死工資,只要多多工作就有價格不菲的報酬。
從發現懷孕她就開始穿寬鬆的衣服,等節目組的人發現她是個孕婦時,她的孩子在肚裡已經六個月了。
“朱莉,老闆叫你。”同事喊着她的英文名字。
他們嘴裡的老闆就是百里無昕。
安然已經習慣了現在的名字喬夕顏,英文名朱莉。
敲開百里無昕的辦公室門。
“朱莉,恭喜你就要做媽媽了。”胖胖的百里無昕難得的一副溫柔面孔。
“對不起麥琪,當時來投奔你,這個孩子根本不在我計劃之內。”
“孩子是聖潔的天使,是上帝的恩寵。你真是一個幸福的女人。”百里無昕由衷地說。她年輕時候子宮受過傷害,沒生孩子成了她最大的憾事。
“正式通知你,你已經通過了我的考驗。你可以再努力一把,我要把你推到華人節目中去做主持人。”
“謝謝。”安然忍住搖搖欲墜的淚水。
整整六個月,她的付出終於得到了回報。
百里無昕聳肩一笑,“其實你剛來的時候,我根本不確定你能不能拋棄以前的虛名認真做事。事實證明,你是個勤奮肯吃苦的人,從今天開始,你可以住ZCN的宿舍,不用再爲繳房租煩惱了。但是現在你有孕在身,可以學一學節目的幕後籌備,等孩子生下,我再安排你出鏡。”
安然忍不住給她一個擁抱。
“百里,我不想再做露臉的主持人了,我要開始學數字媒體和節目的運營和操作。請給我這個機會。”
“真的要洗盡鉛華,移居幕後?”
“對。我想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她心中主意已定。
“OK,我答應你。麥克是這方面的天才,你下週就可以去給他做助手。”
安然欣慰地對百里做了個謝謝的手勢。
T市。
南宮集團頂層。
南宮晚手中煙氣繚繞。
一年了。
她離開已經整整一年。
她電話掛斷那一刻,他簡直瘋了。
他動用了南宮家所有的力量,在T市幾乎挖地三尺,也沒有找到她的蛛絲馬跡。
這一年,他幾乎找遍了她可能去的所有大中小城市,可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任何消息。
他每天都會反覆撥打她的手機號,迴音一直是關機。
他以往很少沾菸酒,自她走了以後,他就煙不離手,幾乎每天晚上都要沉浸在酒精的麻醉中睡去。
她消失的那天晚上,他查了T市所有的監控探頭,才知道她離開的原因。
那天晚上母親要他去茉莉餐廳陪她吃飯,沒想到邱熙園也在,礙於母親的情面,他滯留了一個多小時。她在電話裡問他在哪裡,他怕她誤解撒了謊,沒想到還是被她看到了。
原本定下的婚禮早就取消。
她一走,他與母親的關係就惡化到了極點,他一次也沒回過西郊。
夜闌人靜,他就關上燈,靜靜躺在臥室裡,感受着她留下的氣息。
“大少。”李海躬身進來。“南方十幾個小鎮都找過了,還是沒有安小姐的任何消息。”
他無奈地揮手,李海退去。
手機響起,席元君。
“哥哥啊,我把京城翻騰好幾遍啦,都找不到小嫂子。”
“辛苦了。”他掛斷電話。
沒有她的消息,他一句多餘的廢話也不想聽。
大明敲門進來。
“大少,這是蔣依依最近的通話記錄,所有的號碼我們都覈實過,跟安小姐沒有一點兒關係。”大明把長長的一卷通話單放到南宮晚寫字檯。
“左燮那邊?”他極不情願地問。
“左燮也在用各種手段找安小姐,可惜——”
南宮晚掐掉手中的煙,站在落地玻璃窗前,T市所有的風物盡收眼下,安安,你在哪裡?
這一年,左燮也不好過。
那天晚上,他給她打過電話之後,T市就再也找不到那個女人了。
南宮晚折騰了將近一年,無果。
自己不也是在盲人瞎馬地找?
那個小沒良心的妖精,就這樣憑空不見了蹤影!
如此決絕,他還真有些心痛了呢。
原本只是感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他抱着玩一玩的心態接近她,可她一直是那麼不近人情,不解風月。
從她消失的那天起,他已經明確感受到自己惦念的不再是她的肉體,而是她個人的安危。
他的手機和電腦統統存滿了她以往的節目,想得很了看上一眼,心也就沒那麼痛了。
時間就這樣靜靜地流過,一年又一年,柳樹黃了又綠,桃花敗了又開。
安然在華盛頓州已經呆了整整五年。
她用四年的時間拿下了西雅圖國際藝術大學的博士生文憑,這張文憑可以讓她隨意挑選美國的任何公立或私立電視臺就職,但她還是留在了ZCN。
不爲其他,只爲當年百里無昕當年的知遇之恩。
如今的她已經坐上ZCN的第四把交椅,但她還親歷一線做着幾檔節目的採編和後期剪輯。
有時候百里無昕也會對她打趣一番,“這麼好的形象,不出境太虧了。”
她總是一笑帶過。
她要的無非就是一個安穩。
最令她欣慰的是四歲多的兒子懂事體貼,學什麼都快,簡直就是一個小天才。
在ZCN她已經從當年懵懂無知的打雜人員成了今天獨當一面的白骨精。
忙完一天的工作,她正準備下班。
百里無昕不請自來,“哈嘍朱莉。”
“下班了,怎麼還沒走?”安然笑着凝視眼前這個胖胖的女人。
大她十多歲的百里無昕一直像個長姐,關心着她的工作和生活。
“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小莫的測試結果已經出來了,他的IQ和EQ水平遠遠超過同齡兒童,現在已經達到十六歲青少年的正常水平。也就是說,你兒子,我乾兒子是個天才兒童。”百里無昕整個人充滿了自豪。
安然忍不住一笑,“百里,這種測試當遊戲玩一下就OK,不要太當回事兒。”
“這可是斯坦福大學的測試。”百里極爲認真。
“小莫的確學什麼都快,可跟天才兩個字還有很大距離呢。”安然笑着拿起手包。
百里無昕兩年前就認了小莫做乾兒子,對那個小傢伙言聽計從,很多時候比她這個親媽都操心。
“還有件事給你透一下。”百里無昕叫住安然,“明天的董事會要討論在國內設立電視臺的事情,你準備下資料,有那幾個頑固的老古董在,明天會是一場艱難的拉鋸戰。”
“選好了嗎,哪個城市?”安然也很關心ZCN第一次在中國建電視臺的事情。
“T市。”
安然一愣又問,“爲什麼?”
“我們選址第一要素就是排除一線大城市。T市地理位置優越卻不是一線城市,那裡經濟高速發展,地方臺毫無起色,現存一家僅有三年資歷的私營電視臺。我們ZCN一旦入駐,會改寫那裡的傳媒歷史。”百里說的頭頭是道。
安然沉默。
T市,一個好熟悉的城市。
那裡的一切聽在耳朵裡都是那麼親切。
“如果董事會通過,你有沒有好的人選?”安然隨口問了句。
“當然有了,你啊。”百里無昕極爲認真,“你是T市出來的,對那邊的風土人情比較瞭解,對我們ZCN的發展和操作也瞭如指掌,親愛的,全公司幾百號人,還有誰能比你更合適?”
安然思慮良久道,“董事會結束再說吧。”
“明天的董事會我勝券在握,你就做回國的準備吧!當然,你可以把小莫交給我照顧。”
“回不回國,我要好好想一想。”她無力地倚在門口。
“朱莉,五年前到底什麼原因使你不遠萬里來找我?我很好奇,小莫那麼優秀,他的爸爸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