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寢室的姐妹要麼約會男友，要麼逛街。
卞愛無男友可約，亦無需上街。就帶着一本書，來到後山。暖暖的秋陽，遍山的秋草將黃未黃。地上有些凋零的樹葉，蔥蘢的樹冠不久剩下光禿禿的枝丫。
卞愛坐在一塊向陽的草地上，認真地看一本書。
書中的一句話深深打動了她。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爲更新的荒涼。” 卞愛微微擡頭，45度的完美視角，如墨般的長髮流瀉而下。
一羣飛鳥掠過天空，他們飛向哪兒去呢？
她輕嘆一聲。
如果不遇到他，或許自己還可以待在波瀾不驚的生活裡繼續一個人行走。可他像一道高掛在碧藍晴空的雨後彩虹，而自己則像一隻笨拙的蝸牛，一點風吹草東就能掀翻她的小屋。
幹嘛想這些，自己真沒用，又在胡思亂想了？
卞愛撿起一塊小石子，隨手向後一扔。
“哎呀，偷襲呀！”磁性的男低音在身後響起。
卞愛像突然遭遇襲擊的兔子，跳起來，把書抱在胸前。擡頭撞上一張俊朗溫潤的臉。
陳曉渡。她一驚，難道是自己眼花了，還是意念的神奇力量。
“嗨，又見面了，卞愛。”陳曉渡打招呼，“我是陳曉渡，化學系的陳曉渡。還記得嗎？”
還記得嗎？當然記得，第一個讓她心動的大男孩。
卞愛點點頭。
“經常來這兒？”
“不是。”
“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的那些姐妹呢？”
“她們有事。”
“看來就你一個閒人，怎麼不陪男朋友？”陳曉渡試探問了一句。
卞愛不知該怎麼回答，只是笑笑沒有回答。說沒有吧，自己沒面子。大學女生沒有男朋友只有兩種情況：要麼不想找，要麼找不到。說有吧，是騙人，說沒有吧，自己面上有點掛不住。
陳曉渡看她笑笑不回答，心裡明白了幾分。初見時的怦然心動，再見依然心動。
今天，她依然素面朝天，沒有頒獎晚會那晚的驚豔。藍格子襯衫束進深藍的棉布裙，頭髮隨意的放在一側。渾身散發出自然恬靜的氣息，就像三月淅淅瀝瀝的小雨，讓人忍不住想靠近擁抱溫柔的雨滴。
她抱着書站在綠色的草地上，身後是一片白色的蔥蘭，林梢掛着隱去光芒的太陽。
一瞬間，陳曉渡覺得眼前的姑娘是一朵夏日的小雛菊，清麗潔白，小心地隱藏少女的心事，綰一縷清顏，守着小小的歡喜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靜靜地開放，眉間不自覺察的清愁打碎一地的微涼。
卞愛看他這樣看着自己，臉微微紅了，把頭扭過去看遠處的落日。
“這個給你。”陳曉渡遞過來一個紙包，“我和幾個同學在那邊野餐。早就看到你了，看你看書那麼投入，沒好意思打擾。天快黑了，估計你也餓了。”
“不用，我帶了吃的。”卞愛小聲說。沒有要接的意思。
“怎麼，擔心有毒？”
“不是。”聲音仍然很小。她聞到一股好聞的洗衣粉的味道。低頭看見他白色的運動鞋。
“放着啦，拿不拿隨你！”丟下東西走了。
卞愛俯身撿起地上的東西，濃郁的食物香味飄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有烤玉米，烤青椒，肉串。這時肚子開始不爭氣地響了幾聲。
什麼人，給人東西還這麼霸道。
有人向這邊吹口哨。卞愛擡眼一看，陳曉渡又朝這邊走過來，他又來幹什麼？正疑惑，陳曉渡的兩條長腿到了眼前
“他們聽說過你，所以……要不要去認識一下？”
卞愛和他對視一下，立刻看向旁邊，“不要。”吐出兩個字，像小魚吐出的泡泡一樣輕。
“好吧！我想你也不會去。你太容易害羞了。”說完爽朗地笑了。“嚐嚐味道怎麼樣？”
卞愛這才慢慢拿出一根烤玉米，玉米烤的有點老，有些地方都焦了。
卞愛真有些餓了，大口啃起來。
她吃東西好可愛，嘴巴里塞滿食物，兩頰高高鼓起，像個因失去喜愛玩具生氣的小孩。
“怎麼樣？可和你胃口？有些女孩很牴觸燒烤，怕胖。你不怕？”
“我，不會。”卞愛含糊不清的說。小時候，她就常常把鮮嫩的苞米用鐵鉤鉤住，放在爐子上烤。那香噴噴的味道真是誘人。
“你剛纔讀的是狄金森的詩。想不想聽聽她的故事嗎？”
“狄金森？不知道。你怎麼這麼瞭解？”卞愛好奇地問。
“書上看的。我家有一個書房。”
卞愛有點意外。
陳曉渡繼續說：“她可以說是女詩人的典範。終生生活在鄉鎮，25歲閉門寫作，57歲去世。一個無比簡潔的女人，簡潔到如同一件白衣。她穿着着這件用詩歌縫製的白衣，以輕緩的步子從容地走向墓碑。”他頓了一下，“哎，你知道嗎？她有一個好玩的習慣。隨意地把詩寫在便箋或廢紙片上。積少成多後，就把它們縫在一起，捲成卷用絲帶繫好放到箱子裡。”
他坐下來拿一根草棒在地上畫圈圈，金黃的餘暉爲他渡上一圈淡淡的光環，看起來溫暖又夢幻。
卞愛在旁邊坐下。
“狄金森寫詩是秘密的。她是作爲園藝師被小鎮上的人所知。她經常把花送給周圍的人並附帶一個寫有詩的卡片。不過人們看重花勝過卡片。”
夕陽完全消失不見，天邊殘留一絲紅潤。
夜幕來臨了。秋夜是微涼的，卞愛抱緊肩膀。
“天黑了，我們走吧！”他說，拿起地上卞愛的書包遞過來。
她伸手去接，不小心碰到對方細長暖和的手指，一坨紅暈飛上臉頰。
幸好天黑了，陳曉渡沒看見。
他的那幫哥們很識趣，早悄悄地走了。
月光如水，灑在秋天的校園。 樹木婆娑，秋蟲啾啾。輕輕的足音叩着水泥馬路，她盯着自己的腳尖，它們好像兩隻小船，她想。現在她被兩隻小船拖着恍恍惚惚地前進。
一路沉默。唯有風悄悄劃過。
女生寢室門口，他們站在一棵桂花樹下。
“謝謝你送我回來。”卞愛低着頭。
“不用謝。正好順道。你想看什麼書下次我帶給你。”
“圖書館有很多書，我經常去那裡看。”
“好。進去吧！外面有點冷。”
旁邊來往的女生，有人認出陳曉渡，和他打招呼。
卞愛趁機走進女生宿舍的大門。
一路上，她腳步輕盈，擡頭看見星星在黑絲絨般的幕布上頑皮地眨眼，空氣中瀰漫着桂花香甜的的味道。心裡一絲甜蜜慢慢地氤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