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進巷子,光線迅速暗下來。
小老六用手指劃過紅色的磚牆。白皙脖頸,圓圓的嬰兒臉,下巴微微翹起,額前的碎髮愈顯俏皮可愛。
王小軍注視身邊女孩孩子般的側臉,心想樣子太幼稚,脾氣太臭。
“喂,你想什麼呢?是不是在心裡說我壞話。”
“沒……沒有。”王小軍腹誹道,“乖乖,還會讀心術。外表可愛無毒,內心深沉暗黑。典型的內心和外表分裂症患者。”
突然,前面傳來打罵聲。
那聲音來自巷子的一個路口,一所公廁旁。
幾個少年舞動並不強壯的拳頭狠狠砸向一個瘦高少年。
血從瘦高少年的嘴角流出,像一條紅色蚯蚓。瘦高少年眼神似兩道利刃,鋒利又凌厲。
少年終於難敵衆拳,被打倒再低。
爲首的黃毛少年一腳踏在他胸膛,兇狠地說:“媽的,你不是號稱三中段譽嗎?奶奶的,老子還段正淳呢!你他媽的敢搶老子的女人。活膩歪了。”
“大哥,給他點教訓。”一個少年遞上一把水果刀。
瘦高少年毫不示弱,倔強地看着對方。
“王八蛋,你他媽還敢瞪老子。”黃毛甩來兩個耳光。
其他少年發出一陣勝利者的笑聲。
“老子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馬王爺長几隻眼。”黃毛舉起手中刀。
小老六嚇得瑟瑟發抖,催促王小軍快走。
“住手。把刀放下!”沒想到王小軍走了幾步猛地調轉頭,大吼一聲。
一羣得意的少年齊轉頭,看見一個並不比他們大多少的傢伙,滿臉憤怒地衝他們過來。
“你是誰呀!多管閒事。找扁!”黃毛站起來,斜眼看着。
“今這事我管定了。”王小軍擺開架勢,一臉殺氣。
瘦高少年趁機爬起來,和王小軍背靠背。
小老六從小到大那見過這陣勢,魂都嚇掉了,臉色慘白如紙。
幾個少年露出猶豫的表情,黃毛厲聲吼道:“臨陣逃脫的孬種!”手一揮,“給我上!”
一幫人重新扭打到一起。小老六驚慌失措之下,本能的尖聲大叫:“救命呀!救命呀!”
兩條人影從巷子一頭風一樣地掃過來。
“想打架,老子今天正好手癢呢。”顯然是陳曉渡磁性渾厚的聲音。
“老大,今晚好戲纔剛剛開始。”武銘的聲音。
黃毛一看,對方又來兩人,個個強壯,心裡不由得發虛。
這時遠處響起繁雜的腳步聲。
黃毛低呵一聲:“撤。”幾個少年如漂浮的鬼魅迅速隱在黑暗之中。
陳曉渡趕緊說,“走!”領頭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幼兒園裡。
電棒白色的光映襯小老六的臉愈發蒼白。
瘦高少年鼻青臉腫,沉默不語,一身運動服皺皺巴巴。
王小軍的胳膊被刀劃傷了。
“算你小子命大,傷口不深。”陳曉渡檢查一下說。
卞愛打來水,爲兩個勇士清理傷口。
“他們爲什麼追殺……哦,不,打你。”陳曉渡看向少年。
“他們是三中的混混。我是外地轉學的。”聲音嘶啞,但不夠寬厚,典型變聲期的男性特徵。
“哦。排斥新人。”武銘道。
“他們說你搶女人,怎麼回事。”王小軍活動下包紮好的右胳膊問。
“黃毛仗着家裡有錢,追班裡成績最好也最漂亮的女生。那女生不肯,他就死纏爛打。還放學跟蹤。爲了讓他死心,女生約我一起回家,因爲我們順路。結果他以爲我喜歡那女生……”
“原來充當護花使者呀。”王小軍揶揄道。
“欸,說正經的呢。別在小朋友面前胡扯。”曉渡戳戳他。
王小軍倒吸一口冷氣, “哎呦,哎呦。”叫起來。
“是不是很疼啊!要不要去醫院!”小老六脫口而出。
“有點意思。好像某人心疼壞了。”武銘一臉壞笑。
“人家王小軍怎麼也算見義勇爲行俠仗義勇於擔當的新時代好青年,社會主義接班人。關心一下有錯嗎?”找老六反脣相譏。
“是,是,是。大小姐,你都對,你沒錯。我錯了,行了吧!我承認說不過你,好男不和女鬥。”武銘又是作揖又是鞠躬。
“我還好女不和男爭呢!”
“別鬥嘴了,說正事呢。”曉渡道,“你覺得他們會善把干休,放過你嗎?”
“不放過我,我不怕。”少年道。
“不是怕不怕的事。”曉渡擺擺手,思考一下說:“就剛纔的事而言,如果不是小軍及時制止,現在的你會怎麼樣?你有沒有想過?”
少年眉頭緊鎖,沉思起來。
“最好的結果是你被刺傷,但不重。最壞的結果,你被刺傷,可很重。重的有可能失去性命。你能承受嗎?你的家人能承受嗎?”他繼續。
“就算我死了,他們也會被抓起來。也會被懲罰。”少年情緒激動。
“當然。壞人會受到法律的懲罰。可失去了孩子的父母從此度日如年,在痛苦中掙扎。你用生命的代價換他們幾年牢獄之災,值得嗎?”曉渡語調平緩,不疾不徐。“因爲年少,所以熱血。因爲熱血,所以無畏。但每個人的命都一樣寶貴、高貴。就算犧牲也要爲值得的人,值得事。”
“沒錯。司馬遷他老先生說,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王小軍插話,受傷的胳膊比劃着。
“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還活着。 老臧說的。”武銘故作深沉,“我懷疑這句老臧是受老司馬的啓發寫出來的。”
“你們是語文基礎知識大比拼嗎?這是卞愛的強項,專業出身。人家都不言語你們兩個二百五瞎咣噹個啥。”小老六輕笑一聲,“不過,那個老臧是誰呀!”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隨即鬨堂大笑。
少年動作太大,扯到傷口,疼的齜牙咧嘴。
“何琳小甜筒大小姐,你還文科生,英語系,又這麼漂亮,怎麼對得起語文老師。”武銘笑地嘴跟抽筋似,“果然是名不虛傳,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甜筒,傻白甜。”
“去,文科生就該知道啊。你們理科生沒有語文嗎?你當本姑娘真不知道,故意考考你而已。不就是那臧什麼家嗎?”
“姐姐,是臧克家。”少年小聲對她說。
“對,臧克家。葬什麼不好,非要葬家。家都沒有,還活個什麼勁。”
“你……你真能胡扯。”曉渡指着她,“剛纔說到哪兒啦。哦,對。咱們雖然普通平凡,不能和偉人齊肩。但也要努力活的精彩,活出自己的光芒。”
“老孟說,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武銘說。
“你真酸!”小老六說着,做嘔吐狀。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武俠小說的情節。生活不需要打打殺殺,我們只需認真地走好每一個步。”
“說得太好啦!曉渡,你剛纔的樣子真有範。”小老六鼓掌道。
曉渡摸摸鼻子,看看卞愛,笑了, “都餓了吧!開飯!”
“是,早餓死了。”幾人齊答。
三菜一湯,一掃而光。
兩個女生忙着收拾碗筷。
“小愛,你真厲害,那點食材也能整出三菜一湯。土豆絲,西紅市炒蛋,西紅柿蛋湯,涼拌大蔥。三菜加一湯,致富奔小康!”王小軍喊道。”
“小愛,這是我活到現在吃的最香了一頓飯,沒有之一。真的。”武銘摸着肚子說。
“餓到現在,能不香嗎?二貨青年的幸福時刻啊。”小老六對卞愛努努嘴。
“讓他陶醉一會,人家都負傷了。別打擊,優待傷員啊。”
“我有嗎?沒有呀。我一直以賢良淑德行走江湖的。”
“走,咱們洗碗去。讓他們聊聊。”卞愛對小老六說。
三個男生把少年送出大門。
“今天的事不要瞞家裡,回去告訴爸媽,老師。記住,當你弱小的時候,誰也保護不了;當你強大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對你和顏悅色。”曉渡拍拍他略顯單薄的肩膀。
少年靜靜地站着,聽着,走進橘黃色的燈光裡。在紅綠燈下轉身定住,深深鞠了一躬,儘管門口已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