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生日後的第二天,秦婉帶着他去外地度週末。小傢伙離不開卞愛,鬧着要小姐姐也去。秦婉本來打算好好陪兒子兩天,她總覺得自己平時太忙,虧欠了兒子。至於那個突然消失的男人,這些年,她不是沒恨過,恨他的無情,懦弱。恨他不辭而別。本打算大學畢業兩人就結婚,可當他知道自己是秦氏集團的大小姐時,竟然失蹤了。甚至連一封信一句話也沒留下。他對她沒有交待,沒有解釋,就這麼突然的消失了,像一陣風轉瞬沒了蹤跡。曾經的誓言在耳畔迴響,折磨的她夜夜失眠。
她不相信他會如此絕情,哭着求哥哥秦強幫忙找人。誰料哥哥黑着臉,勸她放手,說這樣的男人配不上她,走了也好,何必再找。任憑她怎麼求也沒用。兩年的感情不過是場無言的結局。她像變了個人似的,天天躲在屋子裡,不交流,不打扮,不出門。
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暗暗對自己說,終有一天他會突然回來,就像他當初突然離開一樣。
那時嫂嫂孟藍瑩的精神還很健康,她嚇壞了,擔心這樣下去秦婉會瘋掉。揹着秦婉找丈夫商量。不料,丈夫的態度還是和之前一樣頑固。秦強埋怨妹妹沒出息,一個男人就把她搞的人不人,鬼不鬼,拿得起放不下。哪裡有秦家大小姐的樣子,又何談管理公司壯大秦家的家業。
孟藍瑩見勸不動丈夫,只好自己天天在家陪着秦婉,生怕她想不開做傻事。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那天,秦幕的班主任打電話說,秦幕在學校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讓她趕緊去醫院。她一聽就慌了,哪裡還顧得上秦婉。匆忙囑咐了保姆幾句就和司機去了醫院。
還好秦幕只是受了點皮外傷,簡單包紮了一下,母子兩人便回家了。
一到家秦幕便往樓上跑去,他有事要問姑姑,問問她同學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們說老師讓自己當班長是因爲爸爸給老師送禮了。他的班長明明是大家投票選出來的。他當然不服,和那幾個男生髮生了衝突。推搡中不知怎麼地,他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那幾個男生一看闖了禍,立刻作鳥獸散。有人喊來老師,他不想讓媽媽擔心,也不願讓老師知道事情的原因。他要親自搞清楚,證明給他們看,證明他們說的是錯的。
他要徵求一下姑姑的意見,在這個家裡,他和姑姑可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姑姑,開門。我是幕兒。”
可是,敲了好一陣,也不見姑姑開門。樓下的孟藍瑩意識到不對勁,趕緊去找備用鑰匙。
門打開的時候,秦幕衝進房間,繼而發出一聲尖叫,他看見美麗的姑姑斜躺在牀上,鮮血把被單染紅了一大片。
秦婉醒來的時候,眼神虛空,猶如行屍走肉。秦幕的母親輕輕嘆了口氣,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什麼。秦婉“忽”地坐起來,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連聲問:“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飯,飯呢?我要吃飯。”
就這樣她活了過來,八個月以後,安安出生。
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秦幕都成大小夥子了,安安也快上讀小學了。
只是那個他卻始終沒再出現,嫂子孟藍瑩也在幾年後因爲受不了哥哥的再三出軌,精神出了問題,還差點被哥哥送進瘋人院。秦幕因此恨上父親,加上青春期的來臨,學習一落千丈,人也變得乖戾、陰鬱。
鬧到如此地步,實在沒辦法再在一起。
她想了個權宜之計,暫時帶着秦幕和安安從那裡搬了出來。在哥哥的幫助下開了家小公司,當然這些是瞞着幕兒的。
在她的精心打理下,業績慢慢有了起色。雖比不上哥哥的秦氏,但自己掙得錢,很有成就感,花的也心安理得。
今年,她打算擴大公司規模,天天忙的團團轉,根本抽不出空來管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再說,即使她說了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這不,好不容易有空陪安安過週末,她正好藉此機會帶上卞愛,順便替侄子把把關。秦幕喜歡這姑娘,從秦幕求自己給她一份工作時她就知道。這麼多年,從未見侄子對哪個女孩子這麼上心。她一度懷疑因爲哥哥的原因,侄子受了刺激,痛恨女人,恐懼婚姻。卞愛的出現讓她欣慰,她可不能讓侄子失望。
相處下來,秦婉對卞愛有了更深的瞭解,秦幕這小子眼光不錯,卞愛真的是個好姑娘,漂亮、能幹、樸實、善解人意,獨立意識強,這樣的人將來無論幹什麼會很出色。
姐妹們實習回來了。
難得一聚,卞愛做東,請大家吃大排檔。
一來,相處四年,大家一起經歷了很多,哭過笑過纔會成長。確實有了很深的感情。馬上要畢業了,真的有些捨不得。二來,自己是寢室裡第一個拿工資的,理應請客。
王小軍是小老六Abby的共生體,自然要來。老三因爲情傷,一直單着。倒是老二胖丫交了桃花運,和一個老鄉好上了。當然,戀愛後的胖丫體重隨着甜蜜一起搖擺。
秦幕也來湊熱鬧,和老大聊得火熱。
王小軍對秦幕耳語,“我說你不會看上老大了吧!人家可是熬過四年的異地戀,堅不可摧。”
秦幕神秘一笑,“去你的,我秦幕會做橫刀奪愛的事嗎?啥說什麼?管好你自己吧,哥們!考驗你偉大愛情的時候到了。”
聽到這句話,王小軍臉色一僵,很明顯他心裡也沒底。Abby從小在城裡長大,又是家裡唯一的孩子,是絕對不會隨他去的。要留在城市,像他這樣農村出來的人,沒背景,沒權沒勢沒錢。怎麼在城裡紮根?
最近爲了找工作,他像只沒頭蒼蠅,一聽說有招聘會就去。每次現場都爆滿,擁擠不堪。用人單位挑剔的審視着手上薄薄的簡歷,淡淡扔下一句,回去等消息吧。王小軍簡歷投了不少,迴音卻沒一個。看來招聘會是指望不上了。王小軍的心像浮在空中的羽毛,飄忽不定,不知該去哪裡。眼看要離校了,Abby還像個孩子似的,整天嘻嘻哈哈,一副不識人間愁滋味的小姐模樣。對於兩人的未來,沒態度沒計劃。
王小軍摸不透她的心思,心裡不免失落氣餒。拿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起來。
“王小軍,你酒量不行,少喝點。”Abby見狀勸道。
“你少管。”王小軍不耐煩。
Abby翻翻漂亮的大眼睛,“不識好歹,誰稀罕管你。”
“誰稀罕管誰知道。”王小軍回一句,舉起酒瓶又喝。
“王小軍,你吃錯藥了?”Abby被他當衆搶白,臉上有些掛不住,伸手就去奪王小軍的酒瓶。
秦幕說:“別理他,這小子今天腦子不正常。”邊說邊把王小軍從位子上拉起來,向外面走去。
老大打圓場,“老六別管他,男人有時就像小孩,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洪水就氾濫。還是要哄的。”
“這幾天,他就不正常,老唉聲嘆氣,問他又不說。你們都看到了吧,我好心好意爲他身體着想,他卻……”Abby委屈地嘴巴撅得老高。
“管他幹嘛?愛喝讓他喝唄。看喝多了你又不受罪。”老二說。
老大站起來,“我年紀最大,孬好帶個長,寢室長嘛。”
老三清了下嗓子說,“領導,我有話要說。”
“說!”老大瞪她一眼。
“我要說的是,領導,您繼續……”
幾個姑娘笑地喘不過來氣。
老二胖丫說:“三兒,你膽子夠肥,竟然給領導下命令。”
Abby捂住肚子,用筷子敲着碗,“肅靜肅靜,歡迎領導致辭。”
“就是,就是,大家肅靜,請領導指示。”卞愛道。
“好呀,小愛,連你也欺負我。”老大的手出其不意地襲擊卞愛的胸部。
卞愛驚呼一聲,下意識護住胸部,嘴裡連連求饒,“好姐姐,好老大,我錯了。”
老大這才住手,摟着卞愛瘦削的肩膀,對大家說:“我今天真有幾句話想說。首先我爲小愛高興,靠着勤奮踏實,小愛成了咱們班第一個拿工資的。爲了學業,辛苦打工掙錢,小愛有多不容易,咱們心裡比誰都清楚。人的出身是沒法選擇,但未來可以。其次,想對小愛說聲謝謝。謝謝她幫我佔位子,打水帶飯。最後,相對大家說聲抱歉。我爲了考研,沒盡到寢室長的職業,非常抱歉。”老大說。
其他幾人也對卞愛道謝。
卞愛的臉微微紅了,“你們這麼客氣幹嘛?我哪有這麼好。”
“對對對,都是自己人就別客套了。等小愛掙大錢了,讓她再請咱們吃大餐。”老二說。
“胖丫,你還想吃大餐啊。”老三道。
“怎麼啦?難道你不想嗎?”老二不解。
老三不做聲,指指卞愛的小蠻腰,又指指老二的水桶腰。
幾個姑娘摟笑成一團。
“笑啥?有啥可笑的,沒聽人說嗎?能吃是福。”老二拿起一隻大蝦吸吮起來。
不一會,秦幕和王小軍回來了。
王小軍往Abby旁邊湊,Abby故意不理她,找卞愛說話。
老二問秦幕:“秦幕,我們姐妹聚會,有男朋友的都帶來。你爲誰而來?”
“爲小愛。”
“你們——什麼關係?”幾人一臉懵懂,要來也是陳曉渡來呀!怎麼能輪到秦幕。雖然他很帥。
秦幕故意買個關子,足足有幾秒鐘才慢條斯理地說:“聽說過摯友嗎?執子之手的執下面放個手字,知道啥是摯友嗎?我和小愛互爲彼此的摯友,懂嗎?一個個的瞎琢磨什麼呢,思想垃圾太多,該清理重啓了。”
大家知道,秦幕是個講義氣有原則的人,雖然身上帶點痞氣,家世也不錯,其實並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吊兒郎當只是他的表象,內心還是很善良的。
Abby和王小軍的小別扭解除了,大家很快嗨起來。
王小軍抱着話筒,聲嘶力竭地吼着羽泉的《最美》。
你在我心中是最美
每一個笑容都讓我沉醉
你的壞你的好
你發脾氣時撅起的嘴
你在我心中是最美
只有相愛的人最能體會
你明瞭我明瞭
這種美妙的滋味
下面坐着的幾個人起鬨。
“Abby,愛的宣言啊。”
“愛情事業兩豐收,人生贏家。”
“《夫妻雙雙把家還》。”秦幕高喊。
大家附和。
Abby不肯,無奈拗不過幾個姐妹。
“害什麼臊,誰不知道你們要雙宿雙飛?”老大說,“接着下一對準備。”
胖丫倒是爽快,大方地拉着男友的手來了一首情歌對唱。
不知是因爲喝酒還是興奮,卞愛的臉紅的像過年的紅燈籠,腦海裡浮現出陳曉渡輪廓鮮明的臉,他現在在哪兒,做什麼?
卞愛突然看見十多米外的洪葉,一瘸一拐的向這邊走來。
她不是和陳曉渡在一起嗎?怎麼一個人到這兒來了?
秦幕迎上去,“洪葉,急急忙忙幹嘛去?一起唱歌?小愛請的。”
小愛,又是小愛!土包子!
洪葉綻放一個標準的微笑,“我有點事找卞愛。卞愛,卞愛。”她對卞愛招手。
身着白色連衣裙的卞愛兩頰粉紅,長髮及腰,如芙蓉出水般亭亭玉立。
“卞愛,我回寢室收拾東西,可櫃子的鑰匙忘了帶。你能不能幫我回去拿一下。我腿疼,走路有點不方便,”洪葉說着把家裡的鑰匙塞到卞愛手中。
卞愛看看那邊,略作遲疑。
“幫幫忙。我真的走不動了。”
“我去吧!”秦幕說。
“秦幕,你幫我回寢室搬東西吧,那些書也挺重的。再說,你也不知道我住的地。”
卞愛熟門熟路地來到洪葉租住的地方。打開門,客廳的燈亮着,桌子上放着一壺水,一盤水果。
剛入盛夏,天就熱的不像話。
屋裡開了冷氣,一身暑熱頓時涼爽了許多。
卞愛嗓子眼發乾。
大排檔的老闆真捨得放鹽,齁死人不償命。
兩杯水下肚心裡才舒坦些。卞愛趕緊到洪葉房間的衣櫃裡找鑰匙,拿了鑰匙還要趕回去呢。
洪葉明明告訴自己鑰匙在這兒的,怎麼沒有呢?
是不是搞錯了,會不會在隔壁房間的衣櫃裡,卞愛試着擰一下把手,門開了。
陳曉渡面朝裡躺在牀上。
“小愛……對不起……小愛……”陳曉渡翻了個身,口齒不清地說道。
卞愛聞到一股濃濃的酒精味。
“曉渡,醒醒,醒醒啊。”卞愛搖着陳曉渡的胳膊。
他爲什麼喝酒,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卞愛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陳曉渡……你醒醒。我是小愛。”
陳曉渡忽然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她,夢囈一般,“小愛……真好……又見到你了。”
卞愛冷不丁被他一抱,整個人站立不穩,一不小心倒了下去,臉貼在對方結實的胸脯之上。肌膚相觸的瞬間,心內忽然升騰起熊熊烈火,臉滾燙像發燒一樣。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體內甦醒,胡亂地焦灼地尋找出口。
她像一片從空中飄落的白色羽毛,忽悠悠地落在鬆軟的草地上。草地的芳香和寬闊令她着迷,呼吸似乎粗重了些。墨黑的長髮垂落下來,像一匹黑錦遮住那張紅透了的小臉。
“熱,你放開——好熱的……”
陳曉渡結實有力的手緊緊摟住了她的脊背,她想掰開他的手,可身體卻像中了邪,一點勁也使不上。
體內莫名的燥熱愈發嚴重,眼皮越來越重,意識模糊……整個人癱軟在陳曉渡的懷裡……
不知過了多久,她恢復了意識,擡起沉重地眼皮,看見躺在身邊的愛人。
他睡得多麼安詳啊,簡直像個孩子。她默默穿好衣服,摸黑走出房間,走上街頭。
空蕩蕩的街頭,流星在天際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寂寞地墜落。
她閉上眼,淚水從上揚的嘴角滑落。她笑着哭了,就在剛剛她把青澀的自己獻給愛情。
歡快的淚水爲她的純潔、勇敢和愛情奔流。
那個大夏天穿厚厚的校服,走路溜牆根,不敢大聲說話,孤僻到沒朋友的女孩已經死去,那個被噩夢糾纏、膽怯、敏感、自卑的女孩獲得了重生。
原來,自己並不是人們口中的壞女孩。
原來自己和村子裡的女孩一樣純潔。
原來上帝也會偶爾糊塗,讓你蒙受不白之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