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季,草木芬芳,綠意盎然。
一列火車彷彿一條靈動的小青蛇在綠色的海洋裡穿行。
卞愛靠在窗邊,嘴脣緊閉,無心欣賞窗外迷人的田園風光,腦海裡不停地閃現陳曉渡的身影。
想起他給的那些美好,曾經如此深情的溫暖她寂寥的生命。想起那晚,兩人一起在郊外數星星時他對她說過的話。想起他不遠千里突然現身山村的農家小院,想起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她不相信他會離開。又怎麼讓她相信?
所以,他欠她一個答案。
再次踏上這座秀麗的江南小城時,夜幕降臨。
憑着記憶,卞愛很快找到了那條青石鋪成的窄巷,看見那座立在城市燈火中的充滿江南風情的兩層小樓,心忽然“突突”跳動起來。她用蒼白細長的手指使勁按壓一下胸口,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輕輕地叩響沉重的鐵門。
在等待開門的幾分鐘裡,卞愛不停地搓手、踱步、嚥唾沫,如果阿姨不讓她進門怎麼辦?如果曉渡不在家怎麼辦?或者進門後,再次受到羞辱怎麼辦?
她用力甩甩頭,似乎這樣就可以把這些糟糕的想法從大腦裡趕走。擡頭看向浩渺廣闊的天空,一片無垠的漆黑裡,無數的星星在跳動、閃爍。那微弱的光像母親的目光一樣溫柔,又像母親納鞋底時,煤油燈跳動着的小火苗。
盯着頭頂這片美麗的星空,一瞬間,卞愛似乎感受到某種神秘的力量從遙不可及的星光裡傳來,恍惚中看見母親身披霞光微笑着向她走來……
就在這時,一個捲毛圓臉的腦袋從門洞裡朝外打量,遲疑了一下,問背對着她的朦朧身影,“你找誰?”
背影沒有反應,依然擡頭看天。
捲毛打開門, “喂,姑娘,請問你找誰?”
姑娘像被電擊了一樣,身體突然抖了一下,慢慢轉過身,語氣平靜而堅定,“我找陳曉渡。阿姨,他在嗎?”
這捲毛不是別人,正是陳母。
陳母這纔看清眼前俏生生的姑娘,心裡不由得一聲驚呼,腦子“嗡”一聲炸開了:這是啥情況?曉渡那孩子不是說都 講清楚了,和平分手了嗎?怎麼還追到家裡來了?她來了,洪葉知道了怎麼辦?
旋即鎮定下來,一想,不對呀,回來後,兒子和洪葉好的跟一個人似的。甜蜜的很吶。根本看不出兒子有什麼異樣。之前兒子隻身離家出走去找小愛,着實讓她擔心。擔心兒子陷得太深受到傷害!現在想想,也許當初兒子只是一時頭腦發熱,隨便玩玩罷了。年輕人嘛。分分合合的也正常。心裡這樣想着,臉上卻絲毫不見波瀾,熱情地招呼着,
“呦,原來是小愛。怪阿姨眼神不好,半天楞沒認出來。來,進屋。”
卞愛站着沒動。
“真不巧,曉渡不在家。屋裡等吧!阿姨也好久沒見你了。”說着拉起卞愛往屋裡走。
我得先把她穩住,看看她耍什麼花招。哎呦,媽呀,現在的姑娘可真難對付,分手了還追到家裡來。
“小愛,來,喝茶。這大老遠的,來一趟坐車累了吧?哦,對了,吃飯了嗎?沒吃,肯定沒吃,對吧!等着呀,阿姨給你做去。”
卞愛說不用,可是沒攔住。
陳母丟下一句,“你看會電視,我馬上就好啊。”便快步往廚房走去。
期間,她去了一趟樓上,經過客廳時,對卞愛歉意一笑,“這人老了,記性真不行。麪條找不到了,我明明記得放廚房的。”
“阿姨,我幫你找找。”
“好好好,你去廚房看看。我到樓上的隔間找找。”
到樓上兒子的房間,陳母小心把門關上,拿起電話,“喂,小葉嗎?”
對方“嗯了一聲。”
她壓低聲音說:“小葉,你別說話,聽阿姨說就行。別問爲什麼。以後我會告訴你的。聽話啊。今天千萬留住曉渡,讓他在你家過夜,別回來了。”
洪葉的臉紅了,阿姨怎麼這樣啊,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張口剛想說幾句,那頭啪的把電話掛了。神秘兮兮的,到底什麼事啊。
很快,陳母若無其事的下來了,“面都下鍋了?來來來,再加個荷包蛋。你去客廳歇着,這裡有我呢。”說着把卞愛推出廚房,關上門,嘴裡小聲嘀咕,“小愛,別怪阿姨,買東西都挑漂亮的,何況找兒媳婦呢!小葉比你漂亮,家裡條件又那麼好?擱誰都會選她。”
陳母把一碗熱騰騰的散發着清香的陽春麪放在桌子上,“餓壞了吧,趕緊吃!”
在異鄉的城市裡,來自陌生人的熱情讓她忽然心生感動。
“謝謝,阿姨。”
“謝啥。阿姨這是應該的。你是曉渡的同學,同學來了可不得好好招待。今天不湊巧曉渡他有事不家。”
“他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他沒說啥時候回來。也許回來,也許不回來。”陳母略爲沉吟一下,“你找他什麼事?方便的話給阿姨說說。”
“也沒什麼事。就是我要去外地工作了,臨走前想跟他道個別。”卞愛撒了謊,她總不能說,那天和你兒子睡覺的是我,不是洪葉。他搞錯了。
“哦,這樣呀。那太可惜了。這孩子辦啥事到現在也不回來。真是的。要不你再等等。”
吃完飯,陳母又陪着卞愛聊了一會。卞愛感覺到對方明顯在強撐,常常是沒話找話。
卞愛體貼地說:“阿姨,你有事忙你的去。我自己在這可以的。”
陳母如釋重負,“那好,你再等等。前段時間生病,住了好幾天的院。這病好了,精力卻不行了。天一黑,人就想睡覺。”說完,打了個哈欠。“我進屋休息一會。”
“好。”
不知過了多久,陳母從夢裡醒來,想起客廳裡的卞愛,趕緊起身查看,指針指向12點方向。燈依然亮着,客廳裡卻空無一人。一張紙條放在茶几上:
阿姨,我走了,明天再來。
簡單的幾個字,差點沒把她擊倒。什麼,還來呀!我的媽呀,看來得想個辦法,讓她趕緊走。不然瞞不了幾天肯定露餡。
她拿起座機電話,熟練地按了一串好碼。很快電話那頭傳來洪葉略帶睡意的聲音
“喂,你是那位?你找誰?”
“小葉,是我,陳姨。”
“姨,這麼晚你怎麼還沒睡?”洪葉心裡一驚,你不睡別折騰我呀,我可正困呢?半夜三更打電話,怪嚇人的。
果然,聽到卞愛來了,洪葉睡意全無,手心開始冒汗,“現在她人呢?”。
“走了。之前我打電話給你,讓你找藉口把曉渡留在你家時,那會她就在家裡。原以爲她等不到就走了,誰料,她說明天還回來。所以,咱們得想個辦法讓她趕緊走。還有,千萬別讓曉渡知道啊。”
“嗯。姨,你放心,我有辦法。”洪葉對着電話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