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愛擠進公交車,握着冰冷的手環,寒意從指尖傳來。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海,陌生的熱鬧。她置身其中,卻和它們毫無關係,巨大的孤獨感突然襲來,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表妹?可笑!荒唐!!
爲什麼要撒謊?
爲什麼要這樣羞辱自己,爲什麼?
曾經,她像寒夜裡流浪的小動物,迷戀他給她的溫暖。她終於鼓足勇氣,追尋着他,來到了這裡。甜蜜地傻傻地等待答案揭曉。此刻,她多像不小心迷路的小孩——無助、氣惱、恐慌,慌亂中闖入巫婆的花園,窺見了一個秘密,可怕的秘密。
她儘量不去看坐在後面的那個表情冷漠的女人。原來,所有的熱情只是假象,虛僞的熱情背後藏着殘酷的真相。
她深深地吸口氣,把不爭氣的眼淚憋回去。
突然間好懷念遠方那個破舊的家,那裡終究還是會有她的棲身之地吧?
陳母一個人在廚房忙活,很快飯菜的香氣傳了出來。
卞愛推脫不舒服進了臥室,眼淚一顆接一顆地掉下來。
不久,陳母提着保溫桶,邊換鞋子邊對樓上大聲說,“小愛,我走了。餓的話,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砰”地一聲後,屋裡恢復了平靜。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趴在被子上,放聲大哭。瘦削的肩膀顫抖着,整個人猶如一片秋風中的落葉,虛飄、蕭瑟。
良久,女孩擦擦哭紅的雙眼,打開了行李箱。
站在客廳,她轉過身仔細地打量這個住了一天一夜的房子,最後,重重嘆了口氣,拉着箱子向門口走去。
腿沉得像灌了鉛,箱子碰倒了垃圾桶,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就在她蹲下身準備清理垃圾時,猛然呼吸急促,面色蒼白,垃圾裡赫然躺着她左挑右選那條紫色的絲巾。
自己無比珍視的原來是別人無比唾棄的。
她幾乎是倉皇而逃,狼狽的像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一切聲音都不存在,唯有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吹吧,吹吧,吹的再猛烈點吧,吹乾傷心的淚,吹走悲傷,讓鮮紅的傷口結痂,讓破碎的心徹底死去。倘若一切都不曾發生,那該多好!你我還是初見時的模樣,那該多好!
陳曉渡推開門,看到翻倒的垃圾桶愣了一下。
“小愛,小愛,”沒人答應。
他跑上樓,推開客房的門,裡面空空如也,牀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
桌子上,放着一張白紙。字字如刀,狠狠地插進他的心臟: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是魚與飛鳥的距離,一個翱翔天際,一個卻深潛海底 。
一條尋水的魚,不該闖入飛鳥的領地。
火車站、汽車站,陳曉渡發瘋似地尋找,可是人海茫茫,她在哪裡?
寒風嗚咽,一個慌亂的男孩像丟失了心愛的寶貝,在街上茫然無措地狂奔、尋覓。
突然,男孩瞥見對面紅綠燈旁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不顧黃燈的警告,拖着虛軟的步子踉蹌闖過斑馬線。
排在前面的司機被嚇的爆粗口,“靠,急着投胎呀。你丫的。”
當似曾熟悉的身影轉過身,男孩眼中的光一下子暗淡下去,
“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他從乾的冒煙的嗓子眼擠出幾個字。
姑娘不解地打量突然邂逅的男孩:俊朗的臉上,如墨濃眉下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睛,透出明亮的光。此刻,她看見光正一點一點的抽離,頃刻轉爲深深的頹敗。頭髮被寒風吹的凌亂不堪,其中幾綹被汗水打溼,緊緊地貼在額頭。胸口劇烈的起伏,好像極不舒服的樣子。
“先生,需要幫忙嗎?”
後者頹然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無力地揮揮手,猛烈地咳嗽起來。
胸中燃燒的熊熊團烈火,把僅存的理智化爲灰燼。
憤怒如猛獸猛然甦醒,男孩甩甩頭,咬住乾裂的嘴脣,搖晃着站起來,突然拔足狂奔,兩顆亮晶晶的東西從眼角滾落,在昏黃的街燈下折射出黑夜無情的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