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馬線,簡清吟和父親在等紅燈。保姆張媽今天有事請假,家裡沒人做飯,簡父和簡清麗都是沒下過廚房的人,連油鹽醬醋茶都分不清,簡清吟本想自己下廚,奈何剛炒了一個菜,就被油煙味薰得直吐。最後沒有辦法,便只好帶他們出來吃了。簡清麗說要去吃江浙菜,但那家酒樓的停車不方便,司機老陳便把車泊在了馬路對面等他們。
酒樓就在馬路對面。簡清麗比較性急,早就大步流星的過去了。簡父扶着簡清吟,小心翼翼的走斑馬線,一邊提醒她注意看燈。簡清吟正要笑父親太小心謹慎,這時,左側拐彎處忽然衝出來一輛紅色的迷你小跑,罔顧紅燈,直直的朝他們疾馳而來……
簡清吟大驚失色,瞬間就懵了。
眼看着車子就要撞上她,千鈞一髮之際,簡父雙手用力一推,狠狠的將女兒推了出去,自己卻來不及躲閃。只聽砰的一聲,那輛紅色的迷你小跑直直的撞上了他,巨大的響聲過後,簡父的身子飛了起來,然後,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鮮血大片大片的噴了出來……
那輛肇事的迷你小跑撞了人之後,不但沒有停車,反而加速瘋了似撞翻了欄杆,迅速逃逸了。人羣響起一片驚呼,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呆了。
簡清吟被父親推得往前撲了出去,連連前傾,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回過頭一看,看到的卻是父親被撞飛的場景,她的腦海裡瞬間一片空白。
馬路那邊,親眼目睹了這一場慘劇的簡清麗發出一聲悽慘的叫聲,“爸……”
人羣中有人在喊,“撞人了,撞人了……”
“快快快,快打110和120……”
“有沒有人記住肇事車輛的車牌號?”
“我記住了,是青VXXXXXX……”
一片混亂中,簡清麗朝着簡父倒地的方向奔了過去,一邊回頭朝着簡清吟大聲哭號,“姐,爸爸被車撞了,姐……”
簡清吟終於回過了神,她臉色慘白,渾身哆嗦着扶住旁邊的柱子,纔不至於倒下去。看到父親倒在血泊中的樣子,她的眼前,又劃過了三年前唯安渾身是血躺在她懷裡的畫面。眼前的場景和記憶中的那場車禍映像重疊,她的眼前一片血紅,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歪,暈厥倒地……
“姐……”
醒來時,簡清吟發現自己已身在醫院的病牀上,簡清麗在牀邊守着她,看到她睜開眼睛,長長的鬆了口氣,眼睛裡含着淚花。
簡清吟掙扎着下牀,一把抓住了她,焦灼的問,“清麗,爸爸怎麼樣了?”
簡清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爸爸還在搶救……”
“我去看看。”簡清吟顧不得其他,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
簡清麗這纔像是想了起來,跟在後面叫,“姐,大夫說你動了胎氣,要臥牀靜養的……”
搶救室外,手術中三個大大的紅字觸目驚心。
簡清吟蒼白着臉,抓住一個從裡面出來的護士,急急的問,“護士小姐,我爸怎麼樣了?”
護士倉促的道,“傷者失血多過,我們血庫的血漿已經不夠了……”
急急跟過來的簡清麗一聽就呆住了,“那怎麼辦?”
簡清吟二話不說,直接擼袖子,“我是傷者的女兒,抽我的……”
護士看了看她,“恐怕還不夠。”
“還有我。”簡清麗也挺身而出。
這時,季蔚然和季夫人匆匆趕到,季夫人一聽簡清吟要輸血,頓時就急了,“清吟,你不能輸血,你還懷着孩子呢,自己本身就氣血不足,怎麼還能抽血啊?”
簡清吟一聽就哭了,“阿姨,我爸他需要我……”
這邊,季蔚然冷靜的問護士,“怎麼回事?”他接到電話,立馬就趕來了。不知道簡父的情況這麼嚴重,否則他應該多帶些人過來的。
護士道,“傷者失血過多,需要AB型的血漿,但我們醫院庫存不夠了。”
季蔚然皺了皺眉,“AB型?”他的是A型,血型不符。
這時,簡清吟已急急的抓住護士,“抽我的,抽我的……”過度的緊張和焦慮,讓她忘了血型還要匹配這回事。
季夫人見她絲毫也不顧及自己的身體,更加急了,“清吟!”
這孩子,怎麼能這麼任性呢?
“媽。”季蔚然拉住了她,朝她搖搖頭。這個時候,如果不讓簡清吟輸血救她的父親,她會後悔一輩子,也會責怪他們一輩子的。
季夫人無奈的嘆口氣。她的血型也不對,否則她寧願輸她的。
季蔚然拉住簡清吟,“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血型嗎?”
簡清吟茫然的搖頭。
護士道,“跟我進來查一查吧。”
兩姐妹被護士帶進去比對血型,結果簡清麗的是AB型,血型符合,而簡清吟的卻是O型。
“O型?怎麼是O型?”她喃喃的念着,神色有些焦慮和自責。父親是爲了救她才受傷的,而自己,卻連一點忙都幫不上。她的心裡內疚極了。
季夫人一聽她的血型不對不用輸血,頓時鬆了口氣。不怪她自私,而是簡清吟目前的身體狀態,根本不適合輸血,否則她自身也會有危險的。
季蔚然攬了攬簡清吟的肩,無聲的安慰着她,一邊動用父親的關係,讓附近醫院的人迅速送血漿過來。
簡清麗被帶去抽血。很快,附近幾家醫院的車也都送來了AB型的血漿,一袋又一袋的送往手術室。
季夫人看簡清吟臉色蒼白的樣子,心疼道,“清吟,你還是回病房休息一下吧?”
簡清吟搖頭,眸光中好像燃燒着兩團火焰,“不,我要在這兒守着爸爸。”
季夫人朝季蔚然看看,後者緊緊的握着簡清吟的手,朝她搖了搖頭。
季夫人無奈,只得打電話吩咐家裡用人燉了湯水來。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打開了,醫生走了出來,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季蔚然沉靜的問,“大夫,怎麼樣?”
醫生欣慰道,“好在血漿送來得及時,病人已無生命危險,不過需要送進重症監護室觀察二十四個小時,若無意外的話,才能轉普通病房。”
季蔚然點頭,“辛苦了。”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聽到父親終於轉危爲安,簡清吟緊繃的情緒終於放鬆下來,竟是眼前一黑,再次暈厥過去。
再度醒來的時候,人已在先前的病房裡。季夫人在牀邊守着她。看到她醒轉,嘴裡連聲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簡清吟虛弱的躺在牀上,問,“阿姨,他們呢?”
季夫人知道她想問誰,一邊扶她起來,給她在後背墊高個枕頭,一邊道,“你爸還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你妹妹在那兒守着他。蔚然給你爸辦住院手續去了。”
“哦。”簡清吟吐出一口氣。
季夫人嘆了口氣,從傭人送來的保溫瓶裡盛出一碗雞湯,“中午什麼都沒有吃吧?來,喝點湯,填填肚子。”
“謝謝阿姨,”簡清吟伸手接過湯碗,“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季夫人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喝着湯,叮囑道,“這雞湯我讓人弄得很清淡了,沒有油膩的感覺,又加了點補氣補血的藥材,你多喝點,對身子好。”
簡清吟其實一點胃口都沒有,但她逼着自己喝。看着她把一大碗雞湯都喝得乾乾淨淨,又吃了幾塊雞肉,季夫人這才滿意的收了湯碗。
這時,季蔚然推門而入,“媽。”
季夫人問,“手續都辦好了嗎?”
季蔚然點頭,“嗯。”
季夫人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你陪會兒清吟吧。”然後走了出去,輕輕的帶上了門。
季蔚然坐近前來,看着簡清吟蒼白的臉色,很是心疼,“好點了嗎?”
簡清吟點頭,“好多了。”
季蔚然握着她的手,“大夫說你動了胎氣,需要好好靜養。答應我,以後好好照顧自己,不管發生什麼事,要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好嗎?”情緒上的大起大落,很容易導致流產。
簡清吟內疚的看着他,“蔚然,對不起。”
“不怪你,”季蔚然摸了摸她的長髮,“今天發生的事,誰也不想看到。不過……”他皺了皺好看的眉,“好好的,怎麼會發生車禍呢?”
簡清吟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情緒又開始緊張起來,“蔚然,是有人故意的。有人故意來撞我們的……”她還能回想起來,那輛紅色的車子發瘋似的向他們衝來時的場景,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就害怕得渾身哆嗦。
“別緊張Jane,”季蔚然撫慰着她,“靜下心來,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麼?”
簡清吟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把當時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末了肯定的道,“蔚然,我敢肯定,那輛車子是故意來撞我們的……”
“你放心,”季蔚然的眸中閃過冷戾的光芒,“我會查清楚的。”他會讓那個肇事者,付出比這慘痛一百倍的代價。
“嗯。”簡清吟依偎在他懷裡,一顆心漸漸安寧下來。
晚上的時候,簡清麗過來看她,告訴她簡父已經醒過來了,但還需要在重症監護室裡觀察幾個小時。如果沒有發燒等情況發生,就沒有大礙了。
簡清吟聽到這個消息,鬆了口氣,又看她臉色好多了的樣子,感激的道,“清麗,今天真是多虧你了。”如果可以,她寧願抽她的血,抽多少都可以,畢竟,父親是爲了救她才受的傷。
簡清麗笑,得傲嬌的樣子,“你們平時都說我沒用,怎麼樣?關鍵時候,還是我能派上用場吧?”
簡清吟抿脣笑。
“不過,”簡清麗迷惑道,“說來也真是奇怪了,咱倆都是爸爸的女兒,爲什麼我的跟他的血型降相符,而你的就不一樣?”平日裡爸爸最喜歡的就是姐姐,對姐姐也比對她好,沒想到最後關頭,救了爸爸的反而是她,想到這裡,簡清麗不由得有些得意起來。
她無心的一句話,卻讓簡清吟脣角的笑,慢慢的凝固了。她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血型這個事,父親的和妹妹的她都不知道,連她自己的,也沒有刻意去檢查過。但媽媽的,她是知道的。有一次她陪她去醫院做體檢,在她的報告單上看到過一次,她記得很清楚,媽媽的血型是AB型。今天,又知道了爸爸和清麗的都是AB型,可唯獨她自己,是O型。這說明了什麼?
一種可怕的猜想在她心裡瀰漫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對簡清麗道,“幫我把桌子上的手機拿過來。”
簡清麗順手就給她遞了過去,隨口道,“姐,今天可真是把我給嚇壞了,你不知道,當我看到爸爸被撞飛的時候,我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了……”
簡清吟沒去聽她講什麼,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手裡的手機上,迅速地搜索了一下有關血型的問題,重點是父母跟子女那塊的,然後,她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答案:父母都是AB血型的,生下的孩子要麼是AB型,要麼是A型或B型。
沒有O型。
不可能是O型。
那麼,誰來告訴她,爲什麼她是O型的?
手機從簡清吟的手裡滑落,她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
簡清麗注意到她的異樣,不由問道,“姐,你怎麼了?”
簡清吟虛弱的搖頭,“沒事。”然後慢慢的把頭埋進了雙膝間的被子裡,聲音悶悶的從裡面傳了出來,“我累了,想休息會兒,你先出去吧,晚上辛苦你照顧爸爸了。”
簡清麗想說姐夫今晚上守着爸爸呢,但看簡清吟不想再說話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最後只得道,“那你好好休息。”然後走出了病房。
房間門被帶上的那一瞬間,簡清吟的淚,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