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人羣中央,一輛奧迪被圍得死死的,車窗關着,看不清楚車裡還有沒有人,車頭處,一個穿襯衫打領帶四十多歲面相忠厚老實的男人氣得渾身哆嗦着,用手指着地上坐着的男子,“你,你……”了半天,卻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整張臉漲成了紫色。
而地上坐着那人,看起來五六十歲的樣子,頭髮鬍子都白了,穿着倒也乾淨,戴着帽子,一身中山裝,腳上一雙皮鞋,一副退休幹部的模樣。此刻,他正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哎喲哎喲直叫喚,很痛苦的表情。
人們議論得更大聲了,基本上都是譴責聲和辱罵聲,沒有人注意到,地上坐着的那老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和得意。
果然是一張熟悉的臉孔。簡清吟歎了口氣。心裡正在猶豫要不要管這趟閒事,就聽車裡傳出一個女人溫和的聲音,“老章,怎麼這麼久啊,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個面相忠厚老實的男子走到後座車門邊,彎着腰,恭敬的道,“夫人,遇到麻煩了,有人碰瓷……”
一聽到車裡是女人的聲音,地上被撞的老人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叫喚得更大聲了。並且一邊叫,一邊趴在地上,去撿地上碎了一地的青花白瓷片,一邊還老淚縱橫的叫着,“我的元青花花瓶啊,這可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啊,被我家那個吃喝嫖賭不務正業的不孝子給偷出去想賣了,還好被我及時發現,拼了老命給搶回來了呀,沒想到禍不單行,我這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就被這突然開過來的車子給撞了。撞傷了我沒事呀,可我們家這祖傳下來的寶貝也被撞碎了,老天爺啊,我還有何顏面去見我那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哇……”
老人哭天抹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簡單幾句條理清晰分明,句句都是控訴,一下子就把自己塑造成了可憐的受害方,再加上他老幹部的打扮,人們更加同情他了,毫不遲疑的把討伐的目光全都投到了豪車一方。
司機老章氣得漲紅了臉,“你明明就是碰瓷……”
“說我是碰瓷?”老人似乎更加氣憤了,高舉起手裡明晃晃的碎瓷片,“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可是正宗的元青花啊,你們有哪位識貨的可以過來鑑別一下,看看我是不是碰瓷,是不是拿着假貨蒙人……”
聞聽此言,有個穿對襟褂子打扮的人越衆而出,朗聲道,“我是前面古玩一條街的商家,在那兒開了一家古玩店,鑑賞水平雖說比不上那些大家們,但真東西假東西,不才還是能看出一二的……”說着,他接過老人手裡的瓷片,眯着眼睛仔細看了看,又從手裡摸出一個放大鏡,研究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道,“這東西是真的,的確是元朝年間的……”
“譁……”人羣一下子像炸開了鍋一樣。
那個叫老章的司機,更是被憤怒的人們推搡着擠到了車邊,拉扯着,頭髮也亂了,衣服也差點被撕了。有人在用腳砰砰的踢着奧迪車,有人在使勁的拉車門,辱罵着車裡的人,叫囂着讓裡面的人滾出來。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老章大吼,“夠了,你們再鬧我就報警了。”
但人們根本就不聽他的,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一下子就將奧迪圍得水泄不通。
簡清吟皺了皺眉,正要邁步上前,就聽車裡之前那女聲不悅的道,“老章,問他到底要多少錢。”聽起來是打算要用錢來打發了。
被撞那老人眸光一亮,正要出聲,簡清吟已上前一步,揚聲道,“大家聽我說。”
她的聲音又高又清亮,一下子就把混亂的嘈雜聲給壓下去了。
所有人都把眼光投向了她。
簡清吟硬着頭皮,在人們好奇探究的視線裡,快步走到老章的身邊,用手一指地上被撞的老人,脆聲道,“不用給他錢,這個人是個騙子,他就是在碰瓷……”
聽她這麼一說,老人激動的抖索着花白的鬍子,“姑娘,你這話可不能胡說呀,我的花瓶,剛剛那位老闆已經鑑別過了,是真的,我難道會拿着自家的傳家寶來故意撞車訛人嗎?把這車賣了都不值我那個元青花的花瓶錢啊……”
簡清吟淡淡一笑,走到他身邊,撿起地上的一塊碎瓷片,故作神秘的對大家道,“大家信不信,我能把這瓷片給吃進肚子裡?”
人們被她這莫名其妙的舉動給怔住了,不知道她到底要幹什麼。有大媽顫顫巍巍道,“姑娘,你要幹什麼?這可是鋒利的碎瓷片啊,怎麼能吃呢?”吃進去,可是要人命的哇。
簡清吟卻只是一笑,然後當着所有人的面,將那片在路燈映照下閃閃發光的青花瓷片在衆目睽睽之下放進了嘴裡,並且,面不改色的吞嚥了下去。
“啊……”圍觀羣衆發出了一片驚呼聲。
“天啊,她真的吃下去了,把那麼大一片碎瓷片吃下去了……”
“她是鐵嘴銅牙嗎?怎麼可能吃得了碎瓷片?”
“就是就是,難道她不怕死嗎?”
“可是,怎麼會沒流血?難道,那瓷片是假的?”
“說得對極了,”簡清吟再撿起了一塊碎瓷片,在衆人面前揚了揚,“這瓷片根本就是假的,壓根兒就不是什麼元青花的花瓶,而是用墨魚骨染色製作的,看着明晃晃的銳利逼人,實際上,墨魚骨好消化着呢……”
被撞的老人臉色已經變了。
有人從地上也撿起一片,試圖查看。
簡清吟看得真切,忙道,“小心。”
但已是晚了,那人已被鋒利的棱角一下子割破了手指頭,血珠冒了出來,不由“哎呦”叫了一聲。
周圍人頓時議論紛紛:“這瓷片明明是真的啊……”
簡清吟只好道,“大家看,這些墨魚骨碎片裡混着真的瓷片,不注意看,是看不出來的,而且他拿給你們看的,雖然是真的瓷片,但根本就不是什麼元青花瓷,而是普通的瓷片……”
衆人轉過頭去找剛剛那個自稱古玩店老闆的人,可,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不用簡清吟再說什麼,人們已經都明白了。
假花瓶,真碰瓷,聯手作案,擺明了是一個騙局。
被撞的老人見勢不妙,從地上爬起就跑,那利索的腿腳,哪裡還有一點被撞傷的樣子?
晃過神來的衆人哪裡會這麼容易讓他逃跑?當即就有眼疾手快之人一把將他摁倒在地,“騙子,還想跑?”
老人哭喪着臉作揖:“你們就放過我吧,我也是被生活所逼啊,誰讓我那不孝子吃喝嫖賭,把家產都敗光了呢?我也是沒有辦法,纔出來昧着良心幹這一行啊……”
一邊哭訴着求饒,一邊卻在心裡暗道晦氣,本以爲瞅準了是外地車牌,強龍鬥不過地頭蛇,更何況那用墨魚骨和碎瓷片粘合成的小花瓶在夜色中根本看不太清楚,沒有人會注意到其中的門道,怎麼卻被這年輕的女孩子一眼就識破了呢?看來是今兒出門沒看黃曆,碰上高人了。
簡清吟看他還在那兒瞎編,不由搖了搖頭,走上前,一把摁住了他的肩頭,然後扯住他那白花花的山羊鬍子,用力一撕,粘上去的鬍子就撕了下來,再把他的帽子一掀,撕下了和帽子粘在一起的花白頭套,露出了一個鋥光瓦亮的光頭。
她這一系列的動作快速之極,如行雲流水一般,看得摁住那騙子的幾個男人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而那口口聲聲自稱老人的騙子,被簡清吟撕開了最後的僞裝之後,徹底癱軟在了地上,面如土色,一臉的絕望。那張臉,那年紀,明明就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哪裡會是垂垂老朽的老人家?
-------一會兒還有一更。打賞加的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