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鴻遠利用武技挖了一個土坑,將他們三人埋在了一起,然後,爲他們立上了一座簡單的墓碑。
“神劍宗勇士之墓!”
寧鴻遠拔出身後的“聚元劍”,含着傷感的眼淚,在墓碑上刻上了這樣的七個字。
寧鴻遠始終沒有將對方視爲徹底的叛徒,他知道父親的眼光是不會差的,這名暗影是被敵人逼迫不得已才背叛的,不是主動投敵的,如果不是被逼無奈,他相信這一位被父親鍛鍊了十年的“暗影”,是不可能踏上這樣的不歸路的。
可這就是命運,誰也無法抗衡命運的捉弄。
誰能夠抵抗命運,換做是他,他也會做出相同的抉擇,一個人孤獨無靠的時候,有一位女人不顧你的身份與地位,毫不猶豫地愛上了你,最後爲了你放棄了富貴的生活,這又有什麼錯?
又有什麼錯?
誰又有錯?
無論如何,事情終歸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寧鴻遠望着天邊的雲彩,心中有着說不出的惆悵。
最後,人還是死了,然而,事情卻遠沒有結束。
“萬劍宗的長老安插在神劍宗的這一枚棋子被寧鴻遠吃掉,這長老必定會不服氣,接下來這個敵人會採取怎樣的動作呢?”
“如果他知道他精心策劃之局被我寧鴻遠識破,必定暴跳如雷!白眉老賊,老子與你勢不兩立!”
寧鴻遠最討厭這樣的幕後主使,他捏緊了拳頭,可是最後卻又放開了,怒火併不能解決矛盾,更不可能開創未來。
寧鴻遠望着夜空,開始懷念起地球的美好了,如果現在自己還在地球,或許已經娶妻生子,也或還在流浪,但無論如何,至少不用殺人,至少不用流淚,至少能夠心安理得,至少能夠不再憔悴。
寧鴻遠一邊走,一邊回憶着自己降臨到的這個亂世,“十五年了,這個武境世界承載着太多的痛苦與折磨!”
正待這個時候,寧鴻遠的身正當他思緒萬千之時,他身後忽然走來一位青衣女子,她走到他的身邊,牽起他的手。
三千青絲在他眼前隨風飄蕩,至美至善。
正是秦玉雪。
“玉兒,我做得對還是不對?”寧鴻遠望着前方這簡陋的墓碑,側臉這般向玉兒詢問道。
他的確需要一種安慰,一種特殊的安慰。
“鴻遠哥哥,爲什麼這麼不相信自己?心裡在想什麼?”秦玉雪瞧見他臉色的愁苦,這般好奇地問道。
“我在想這種事情是否還能夠將功補過?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有些時候,我覺着殺人其實解決不了一切,殺雞儆猴也不是多麼好的方法,我相信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會重頭來過,只可惜我無法再給他機會,他已經陷得太深了。”
如果給對方一個機會,寧鴻遠相信他一定會將功補過,只可惜他已經徹底的觸碰了能夠被饒恕的底線,這底線就是神劍宗的“防禦劍陣”圖。
這是不容侵犯的最後一個底線,而且如果什麼錯事都可以將功補過,何以服衆!
有的錯,就只能用生命來償還。
“他既然真的已經背叛了神劍宗,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現在既然有了這樣一個歸宿,我想這也是非常令他滿意的。”秦玉雪這般好心地勸慰道。
“玉兒,你覺着我是不是太懦弱了,殺一個這樣的叛徒,卻這麼費事,這麼費力?如果換做是那些大英雄,恐怕早就殺雞儆猴了,我卻要費這麼多口舌。。哎,我是不是太窩囊了些?”寧鴻遠心中對自己的所作所爲充滿了懷疑。
“我母親說,真正的英雄比起用劍來殺人,更懂得用劍來救人,不管別人怎麼看,反正玉兒覺着這一次,鴻遠哥哥是做對了!”
寧鴻遠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這世間,還有比這樣一句話更加讓他感到幸福的嗎?
“可是寧鴻遠哥哥連這樣的叛徒都能夠容忍,爲什麼不能夠容忍朱星他們呢?還有之前那一個差點自己把自己害死的諸葛明!”
的確,寧鴻遠連叛徒都能夠容忍,爲什麼卻容不下朱星這種廢物?
寧鴻遠長嘆了一口氣,終於說出了內心的真心話,“因爲他有恩於我神劍宗啊,而朱星,諸葛明這種人,在我眼中就像我神劍宗的螻蟻一樣,他們對我神劍宗有恩嗎?別說有恩,他們不把我神劍宗搞得烏七八糟,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一視同仁從來不是寧鴻遠的作風,每一次他去想這些問題,心中就如刀割一樣,感覺自己很虛僞。
自己變了嗎?
“原來這纔是鴻遠哥哥心裡的真心話,怪不得你每次見着諸葛明,還有這朱星,臉上非常不耐煩,甚至一句話都不想和他們說。”秦玉雪依靠在寧鴻遠堅實的臂膀中,這般輕聲笑着說道。
寧鴻遠一邊攜着她小步行路,一邊開始傾訴自己的真心話,“每次和他們這種人說話,我都覺着心裡有一千隻螞蟻在咬,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甚至他們多說一句話,我就很想殺掉他們,現在諸葛明沒有一條路走到黑,能不能洗心革面,這我就不知道了。”
秦玉雪輕聲一笑,“如果不是看在諸葛龍叔的面子上,鴻遠哥哥那一次是真的已經殺掉了諸葛明這個蠢豬了吧!”
聽這蠢豬兩個字,寧鴻遠也輕輕笑了起來,“自從我認識你,你就很少罵人,看來這諸葛明真的是無可救藥啊,我聽說那一次之後,他背起揹包,還是想要離開神劍宗,我沉睡的這些天,似乎諸葛龍叔家裡又發生了許多不愉快的事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個諸葛明在那一夜之後,覺得丟盡了顏面,再加上他一直想要超越鴻遠哥哥你,認爲我們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想要隻身一人離開神劍宗,被諸葛龍叔狠狠教訓了一頓。”
寧鴻遠並沒有感到有絲毫的失落感,反而嘴角露出了輕蔑的弧度,冷笑一聲,“看不起他,從前我勸他苦修武境,不要去和朱星鬼混,他答應得頭頭是道,不出三天又出爾反爾,次次如此,能夠堅持幾天,連一年半載都堅持不下來,不是我看不起他,而是他沒有被我看得起的價值。至於朱星,我根本勸都不想勸。
秦玉雪默然承認。
“他與他父親不是一直都有隔閡嗎?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同朱星一樣,也是一個極其不願意承認錯誤的人,這種人我見多了,過不了多久,我想他就會離開這神劍宗了!世上有太多的年輕人不會認錯,所以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出息。”
正待這個時候,一道矯健的黑影忽然從天而降,“遠弟,義妹,我本不想打擾那你們的,可是剛剛傳來消息,諸葛明這小子剛剛離開神劍宗,遠弟你別說,你還猜得真準。”
寧鴻遠縱然預感諸葛明早晚有一天會離開神劍宗,但是,當真聽到這消息,他心中還是頗感無奈,寧鴻遠微微嘆了口氣,隨後回過頭來望着大哥,“諸葛龍叔呢?怎麼之前他一點兒情緒都沒有。”
“諸葛龍叔並沒有挽留,也沒有來報信,而是任由諸葛明離開,而且諸葛明還帶走了諸葛家族的“明龍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裡的事情還沒有解決,那裡又出現一攤子事!”
說完之後,寧無缺向前走了幾步,語氣之中甚是有些疲倦。
“明龍劍,據諸葛龍叔說,這一把劍其實並不是好劍,充其量算得上中品罷了,大哥還是派暗影將他追回來吧,現在諸葛自來離開了,而且執行着極其危險的任務,諸葛明如果哪一天真的不幸,我們無法給龍叔一個交代,更無法給諸葛自來一個交代!”寧鴻遠這般面朝寧無缺說道。
“有些時候我真的不想救這個笨蛋,既然遠弟這樣說了,我這就去向父親請示!”
說完之後,寧無缺一個幻影消失在密林之中。
秦玉雪目送着無缺大哥的背影,挽着寧鴻遠的手臂緩緩向前,清雅的美眸間閃過一絲疑惑,“大哥歷來都是有着自己的主見,這一次爲什麼會聽鴻遠哥哥你的安排呢?”
寧鴻遠道:“大哥的心思我明白,他是想要找一個心裡安慰,其實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這種問題,他心中一方面想要藉此機會永遠擺脫這一個包袱,另外一方面又覺着這樣做對不起龍叔,所以他不是向我詢問應該怎麼辦,而是想要找一個心裡安慰罷了。”
秦玉雪這才明白,“怪不得鴻遠哥哥與無缺哥哥如此團結,原來你們早已經知道了對方心裡在想什麼,也怪不得你救了這一個叛徒。”
“我殺了他,怎麼說得上是救了他呢?”寧鴻遠心中充滿着疑惑,也同時充滿了愧疚。
“因爲鴻遠哥哥在他臨死之前,拯救了他的靈魂!他既然是被義父所看重的勇士,心中就有着勇士的榮辱,我想他如果真的離開神劍宗而投奔萬劍宗,不但餘生將會在愧疚之中度過,而且,那萬劍宗的長老必定也看不起他,這樣一來,他活着與豬狗有什麼區別呢!他也是令我尊敬的勇士,與其活得這般窩囊,倒不如死得轟烈一些!”
秦玉雪的這一席話,讓寧鴻遠心中的負罪感頃刻消散了一半。
寧鴻遠將另外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隨後一口氣將她抱入懷裡,“我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你。”
甜蜜萬千。
晨曦的光芒穿過密林,稀稀疏疏的光影像一顆顆燦爛的寶石,在這鋪滿落葉的地上散散發光。
三天後,寧無缺在練劍室之中找到寧鴻遠,協商一番之後,他們最後還是將這事情的真相報告給了寧義武。
這不是能夠隱瞞的事情,更何況還是隱瞞自己的父親。
寧義武得知了真相之後,心中無比沉痛,臉色悵然若失,負手走到窗外,望着那朦朧的夜色,將那窗框一拳雜碎,傷感的眼淚滾滾而下,哀然道:“當年,他爲一羣流浪的孩童去偷別人的水果,他被那水果販子毒打,也不願意招出他後面的那些孤兒,我有幸在尋訪之中找到了他,幫他安頓好了他的那些孤兒,就讓他跟了我,我正是看中他的義氣,怎麼今天會變成這個樣子!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這最後一句話,他反反覆覆地哽咽着,語氣越發低沉。
這一刻,他不再是雄才大略的領袖,僅僅是一位至真至性的性情中人,他的眼淚除了爲國家蒼生而流,同樣也爲忠義之士而留。
可惜這個人觸碰了最後的底限,再多的悲嘆也只能化作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