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父親精心給你安排的生日,我們寧家人有着自己的傳統和規矩,絕不輕易過生日,所以你記不得正常的,寧家的孩子從出生到現在,只有二十五歲這一年,纔會爲孩子過一次圓滿的生日!”寧可馨一邊哭笑着,一邊這般爲寧鴻遠解釋道。
望着這一張越發堅毅的臉龐,寧可馨回憶起這二十五年來,自己含辛茹苦的撫養,兒子終於成長爲一位思想健全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禁喜極而泣。
對她這樣一位偉大的母親而言,能夠教育出一位思想健全,且如此務實的兒子,沒有什麼再比這更加令她驕傲的了。
年輕人最重要的就是務實,可是這對絕大多數年輕人而言,非常困難。
一旁的白詩音也留下眼淚。
白詩音性格過於仁慈,雖說兩個兒子都由她所生,但是她從不打罵,丈夫公事繁忙,練武時間也極其緊張,負責戒尺和皮鞭的,那自然就只有寧可馨一人了。
她能夠理解嚴母的意義。
此刻見着自己的兒子擁有極爲健全的思想觀和人生觀,沒有如同其他豪門子弟入了歧途,白詩音心中同樣感到無比欣慰。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從前一直沒有過過生日!”寧鴻遠這般坦然道。
直到現在,寧鴻遠才瞭解寧家這個獨特的家族傳統。
反觀那些其他的一般武境世家子弟,子女過一場生日卻猶如天造宇宙一般隆重,幾天幾夜都醉生夢死,而這樣的世家猶如飛蛾一般,前後不過幾年曇花一現,便中道衰落。
寧家爲什麼能夠延續八千年?因爲務實。
寧義武從椅子上站起來,緩緩舉起茶杯,面朝寧鴻遠道:“二十五年了,你現在終於成熟了,剛纔你說出的那些話,早已經證明你心中已經有了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腳踏實地,堅持不懈,起早貪黑,十五年如一日,很了不起,那些大街上的碌碌無爲之輩,活了半百,甚至一百歲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爲了什麼,而你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覺悟和思想,着實不容易,也不簡單!我身爲父親爲此感到欣慰,也爲你感到驕傲!剛纔你的表現讓我非常滿意,我雖然是你的父親,但是我也不是什麼聖人,我考慮事情,肯定也有失策的時候,所以,你今後也不要唯我是尊,像今天一樣,勇敢地說出你心中的想法!不過,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一旦我們寧家人作出了最後的選擇,就絕對不允許任何的三心二意!”
寧鴻遠淚水止不住地噴涌而出,一邊擦拭着自己的眼淚,一邊說道:“父親難道不感到生氣嗎?剛纔我那般頂撞你,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我!”
他已經無話可說,這一刻,即便是千言萬語,也敵不過噴涌而出的眼淚。
他剛纔那麼頂撞父親,語氣之中甚至可以說是責備和埋怨了,可是父親不但沒有拂袖而去,也沒有雷霆大怒,反而還要爲自己慶生,這樣的父親,到哪裡去尋找?
他這一刻才明白,爲什麼父親能夠得到三千“暗影”的誓死追隨,甚至在聽說“阿武”成爲叛徒之後,他們這些“暗影”的眼神,恨不得將他的心挖出來看一看是什麼顏色。
“如果他們也二十五歲,父親也一定會爲他們過生日吧!”
寧鴻遠不再多想了。
這一刻,所有人都站起來,舉起酒杯,面朝寧鴻遠祝賀起來。
“弟弟,嫂嫂祝你生日快樂!”,“少爺,祝你生日快樂!”“兒子,祝你生日快樂!”“弟弟,祝你生日快樂!”
這一大家人必將匯聚成了一把利劍,一把即將一統天下的利劍!
“父親,對不起!對不起!剛纔是我太魯莽了,沒能立即您的苦衷!我。。。希望你不要怪罪!我給你磕頭了!我辜負了你的養育之恩!”
寧鴻遠又打算跪下去,可當他正要跪下去之時,寧義武卻是扶起了他。
寧義武笑道:“我怎麼可能會怪你?這些隔閡又不是如同那些家族一樣,爲了分家產而反目,而是你心中有一道坎放不下而已,我怎麼可能會因此事而生氣?你哥哥當年差點離家出走,你沒有選擇離家出走,可見你這小子在這個問題上,比你大哥要看得深遠!”
寧義武之所以不願意拯救那小鎮,還有一個很重要原因,那就是他看不起那些鎮民爲了家產而反目的愚蠢。
寧義武雖然是義薄雲天的大俠,是一統江山的領袖,但是他也有偏見,不是種族偏見,不是性別偏見,不是貧富偏見,而是道德偏見,他就是看不起那些鎮民的麻木不仁,斤斤計較,反目成仇等等一系列的低等品質。
所以,他纔會做出這樣的抉擇。
這究竟是好,是壞?
古今中外事,盡付笑談中。
這一句話說完之後,寧義武忽然瞥了一眼寧無缺,彷彿是在說,你這小子可要好好像你弟弟學習。
站在一旁的寧無缺,聽聞父親如此一說,心中感到滿是慚愧,一時半會兒也不好搭話,只顧低頭苦笑。
他想起往昔青春歲月之時,同樣也是如同今天這般與父親爭執不下,不禁心中感慨當時自己也曾年輕懵懂,無法體諒父親的苦心,而如今見遠弟今日表現遠甚於當年的自己,自是心中欣喜萬分。
他畢竟是寧鴻遠的哥哥,也畢竟是寧義武教育出來的兒子,深深明白家族團結重於一切。
如果換做是那些鎮民的家族,恐怕此刻又會心生嫉妒。
在寧家,兄弟之間從來沒有任何嫉妒之心,也不可能生出任何嫉妒之心,因爲教育,因爲意志,因爲傳統。
坐在寧無缺一旁楚凝兒,眼見夫君苦笑,回想起那一件事,她也在場,不禁也跟着夫君一同苦笑。
一家人和氣歡樂,早已經將這亂世風雲拋擲九霄雲外。
如今能夠恪守寧家傳統之人,也唯有寧義武一家人了。
這是由於一方面是寧家規矩多,許多人不願意堅守,另外一方面,身爲寧家人其實本身也沒什麼好處,除了先祖們的告誡,諸如“行俠義”,“少名聲”等等之外,先祖們未曾爲他們寧家留下任何武功秘籍,也未曾爲他們寧家留下任何財產。
比起其他那些顯赫家族,寧家人實際上從未得到什麼實惠,所以,曾經許多寧家人由於犯錯而受到本家的驅逐之後,反而竊喜,這些叛徒因此而改名換姓者十之八九,加上社會風氣使然,許多被驅逐者最後誓死不再姓寧。
姓寧又不能帶來好處,反而還要恪守繁縟家族規矩,例如“行俠義”,“少名聲”,最後還淪落到一個被驅逐的下場,那還姓寧做什麼?
如此代代相傳,如今整個寧家唯獨剩下寧義武這一脈了。
寧義武的父親,寧雲天,曾經是一位頂天立地的開國英雄,後來,他看破高層官道的奸詐,和底層人心的喪亂,最終棄官歸隱,與妻子隱居終南山,一心一意琢磨武道,本想就此淡出世界,不曾料想自己兒子寧義武少有雄心,立志爲重振寧家而長風破浪,故此,寧家人又捲入了這天下亂世的紛爭。
眼前這一切都是由於寧義武恪守家族優秀傳統所換來的,無論是兒子們的團結,還是手下的忠心耿耿,這都離不開寧家的優秀傳統。
許多人總是奢望上一代能夠給他們留下足夠的財產,擁有這樣想法的人永遠不會明白,只有先祖遺留下來的人格上財產,纔是永恆的。
按照寧家的規矩,身爲一家棟樑,寧義武必須在兒子的二十五歲生日爲其“冕詞”。
酒過三巡之後,寧義武從椅子上站起,舉起酒杯,面朝寧鴻遠,爲其冕詞,“你剛纔的表現,我不但不感到失望,反而很爲你自豪,這足以證明你已經養成了正確的三觀!可是在這個以武爲尊的武境世界,光有這正確的三觀遠遠不夠,世上多有和你一樣擁有正確三觀的年輕人,但是他們比你缺一個字,“勤”字!天下萬惡之首,不是貪,不是邪,而是懶!一個人只有克服了“懶”,他才能夠成爲人,不說頂天立地,至少能夠活得像個人了!這一點,你沒有讓我失望,自從你踏入武境以來,我對你的安排,早上修煉劍境,下午修煉身法,晚上刻苦讀書,十五年如一日,日日夜夜,不曾懈怠,每當我在那些武宗宗主面前提起我自己的兒子,我很是自豪,而他們呢?卻很是丟臉!哈哈哈!”
寧家的冕詞就是這樣樸素實在。
眼見寧義武這麼一笑,衆人皆是跟着笑了起來。
“這和我年輕時候沒有任何差別,這也證明老天爺待我不薄,你們兄弟二人遠比那些長老的兒子優秀多了!”
這世上沒有任何讚美,比父親的讚美更加讓寧鴻遠飄飄欲仙了。
寧鴻遠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