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鴻遠直到現在都無法忘記昨天與父親之間的對話。
那個小鎮與自己有什麼關係?恩情?家鄉?究竟是什麼?
什麼都不是,它就是一處簡簡單單的小鎮,一個即將被毀滅的小鎮,與寧鴻遠毫無瓜葛。
整個事件,寧鴻遠既不是策劃者,也不是參與者,可以說即便這一處小鎮如果真的被毀滅,他沒有任何責任可言。
可是,這一切真的與自己毫無瓜葛嗎?寧鴻遠不禁捫心自問。
如果放到從前,放到上一世,寧鴻遠決計不會有任何悲傷,也不會有任何無奈,他只會冷眼旁觀,然後說一句,“命不好啊!又有什麼辦法。”
在那一世,寧鴻遠早已養成冷眼看待世界,只要這一件事與自己的切身利益毫不相干,他從來就不會在意,甚至連過都不過問。
他內心也有悲涼。
可是這一世,寧鴻遠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他有一位雄才大略的父親,有一位智慧卓絕的大哥,有兩位慈愛負責的母親,今後還有許多人陪伴在他身邊!生死與共的戰友,至死相隨的朋友。
他有一個家,他感受到了這個家帶給他的愛與溫情,所以,他也真誠地希望別人也有一個家,也能夠得到與他同樣的幸福與溫暖。
愛與溫情本來就是可以相互傳遞的,這本就是人的本性,寧鴻遠真心希望這世界上所有人能夠過上和他一樣幸福的日子。
蕭瑟的秋風止不住地颳着,寬闊的大道上飄起一片片枯葉,一片烏雲飄來,遮住了微弱的月光。
落寞的身影,獨自一人徘徊在街道之上,沒有人來打擾他。
“我真的變了嗎?”寧鴻遠一邊行走在夜街大道上,一邊低着頭,只顧嘆氣。
他揹着巨劍,低頭望着早已佈滿傷痕的雙手。
他也沒有去找父親,他從父親的眼神中看出了哀傷。
“父親要全民皆兵,讓這一處小鎮作爲引子,然後以此爲依據,展開演說,號召萬劍宗所有人都起來反抗,所有人都起來鬥爭,拋開隱藏的軍事力量不談,萬劍宗的軍事力量竟乎是神劍宗的三倍左右,想要贏得這一場生存之戰,唯有全民皆兵,唯有用視死如歸的氣勢來捍衛尊嚴!可是。。。這小鎮就是必要的犧牲嗎?”
寧鴻遠腦海之中,已經能夠模擬出父親演講的內容與那慷慨激昂的氣勢。
寧鴻遠索性不再想那麼多,徑直朝着他兒時最喜歡的月光酒館走去。
月光酒館由於地處“神劍城”最佳的賞月場所,因此而得名。
即便是這樣的深夜,館內優雅的琴師仍舊在彈奏着一首首悅耳的曲子,曲調恬淡而平靜,似乎能夠讓人忘記這無盡黑夜中的迷茫和漩渦。
這裡不再有憂愁,苦惱,不再有悲傷,惆悵,不再有那麼多勾心鬥角,不再有那麼多爾虞我詐,這裡只有宛如仙境般的純粹,這裡只有簡單而又輕快的心靈。
寧鴻遠獨坐在一處,一邊靜靜欣賞這平淡的仙外之音,一邊靜靜地望着往外的秋月。
清月高掛,秋風清爽,他內心不再有那麼多痛苦,就彷彿來到了海邊,聽着那溫柔的浪濤,仰望天邊安靜的繁星。
“這本來就是一個亂世,亂世哪裡有不死人的?哎,我又何必這麼多心!”
寧鴻遠現在終於徹徹底底的明白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
寧鴻遠喝酒之時,最不喜歡被人打擾。
可他還是被打擾了。
一位身着青色黑衣的男子,手裡拿着一瓶美酒,忽然一口氣坐在他的對面。
武境世界,英雄輩出,多有灑脫豪放之人,可是如此灑脫豪放的,寧鴻遠還第一次見。
“兄弟,喝一杯嗎?”他衝着寧鴻遠這般打招呼道。
寧鴻遠擡起頭,心中一驚,一眼就認出了他,衝着他苦澀一笑,“想不到你女扮男裝,竟然比我還英俊!”
寧鴻遠雖然內心極其惆悵,但是他永遠不會將內心的悲傷說出來,尤其是對女人說出來。
他帶給女人的只有幽默,風趣。
坐在對面的這個人就是女人,寧鴻遠從對方坐在椅子上一個動作,就已經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
那人猶如星辰般燦爛的眸子,呆呆地望着寧鴻遠,滿臉驚愕,過了許久,只好撕下臉上那張人面皮,“你怎麼識破的?我這易容之法很難被人識破的!”
原來坐在他面前的這位“男子”,正是那一日與寧鴻遠並肩作戰的月毒仙子“沈紅月”。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寧鴻遠滿腦子疑問。
不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更何況還是如此傾國傾城的佳人呢?
沈紅月身着一身黑色行武衣,一點一笑,依舊是這般風情萬千。
不過,讓寧鴻遠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穿這一身黑色行武衣裳,風情之中卻又不失男兒俊色與雄姿。
寧鴻遠細細打量着她,她的膚色還是那般白裡透紅,在這暗淡的月光下,滲出潔白的玉光。
她的眼神還是那樣魅力,彷彿只需要望一眼,就可以銘記終生,感嘆上天爲何創造出如此美麗的眸子。
美麗的瞳孔中,卻又折射出雄鷹一般的鋒利,讓人不敢在這一雙眸子面前說任何一句謊話。
她的氣質還是那樣成熟,早已經褪去了青春少女的稚嫩和懵懂,舉手投足,宛若一位黑夜之中的女王,傾城傾國之至,令人歎服。
寧鴻遠絕沒有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
寧鴻遠爲她紳士地倒上了一杯葡萄酒,二人舉起酒杯,相互對飲起來。
旁邊有幾位酒客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絕色佳人,竟然連酒杯都舉不起來了,戰戰巍巍的雙手舉着酒杯,半杯酒都撒在了桌子上。
這幾位玩過無數女人的酒客,在這樣的傾國傾城面前,竟是第一時間不敢褻瀆這一位佳人的美貌。
原來,這一次沈紅月女扮男裝,穿得自然保守,即便如此,還是引得男人競相爭看,畢竟她那一雙圓月之峰,恐怕也只有天上纔有。
寧鴻遠環顧四周,望着他們這些酒客出神的模樣,只覺好笑,回顧頭來面朝沈紅月道:“你看看,你讓別人喝酒都喝不清淨!太漂亮,也是罪過啊,阿彌陀佛!”
相對於這些酒客的呆滯,寧鴻遠在這樣的絕色面前,卻是顯得隨意極了。
沈紅月聽他這樣別緻的讚美,情不自禁捂嘴一笑,可是忽然之間,她的臉色又暗沉了下來,似乎是不樂意寧鴻遠將話題扯開,厲聲問道:“我問你話呢!你別扯開話題,我問你究竟是如何識破我的易容術的!快回答我!”
話到末尾,她竟似也如同十七八歲的青春女孩一般,竟是當着寧鴻遠的面嘟囔起來。
她不清楚爲什麼自己在寧鴻遠面前可以這麼快樂, 快樂得如此無憂無慮,讓她忘卻了曾經爲了復仇的悲傷與痛苦。
近乎二十年的復仇生涯,着實讓她內心痛苦,但是。這卻是她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如今大仇得報,她也因爲復仇而練就了絕世武技。
可是這一切對她來說似乎並沒有那麼期待,如果沒有九毒老人這個惡魔,她或許現在早就嫁人了,也或許生了兩個大胖小子,和祖輩們一樣,隱逸在山間,過着平平淡淡的田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