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
太陽初熱之時。
言子初小朋友睜大眼睛看着躺在牀上怎麼也叫不醒的孃親,不禁疑惑問向身後的寒香等人,“爲什麼孃親還不醒來?”
“咳咳!”寒香有些尷尬,“夫、夫人是太累了,小主子自個玩一會,夫人很快就會醒來了!”
“你騙人!”孃親平時雖然也比小初起得晚,可這個時候也該起牀了。言子初小朋友兩隻眼珠子轉了轉,突然想到,“孃親生病了!小初去照顧她!”
孃親肯定是生病了,肯定是大壞人晚上搶了孃親的被子害得孃親生病了!
言子初小朋友急忙出去命人給他打盆清水回來,那被吩咐的小廝以爲是自家小主子想要洗漱用的。結果,言子初小朋友拿了條毛巾,溼過之後奮力地用兩隻小手擰乾,然後爬到牀上蹭掉鞋子,貼心地敷到安靜初的額頭上,然後又體貼地給她拉了拉被子。
孃親給他畫的小冊子裡,有照顧病人的方法,他知道怎麼去照顧病人。孃親生病了,他要好好照顧孃親!
然而,他扯被子的動作猛地僵住,視線停留在安靜初脖子間的紅印上。
許久後,雙眸忽地簌簌落下淚珠。
房內的人被他的淚水砸暈了,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地問他,“小、小主子,您怎麼了?”
有人問話,言子初小朋友如同被人按下了開關,“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邊用小手兒擦眼淚一邊嗚嗚咽咽道,“大壞人欺負孃親,大壞人打孃親……嗚嗚嗚……”
討厭大壞人!他再也不要大壞人做爹爹了!嗚嗚嗚……
寒香幾人有些尷尬,“不、不是的,主子並沒有欺負……並沒有打夫人,那、那個只是……”
可是,只是什麼寒香又說不出來了。
青蝶見到熟睡中的安靜初皺了皺眉頭,淡定道,“小少爺,小聲點,要不然夫人就要被吵醒了!”
言子初猛地頓住哭聲,可抽抽搭搭壓抑着好不可憐。
他擦了擦眼淚,委屈地扁着嘴巴,仔細查看了下安靜初脖子上的紅印子,又爬下牀去找小藥箱。
言子初小朋友經常會不小心擱碰到自己,然後受傷時孃親會給他擦藥,所以,他知道該用哪種藥膏。找到藥後,言子初小朋友又爬回牀上,小心地將藥擦到安靜初的“傷口”上。
寒香看了,忍不住道,“小主子,夫人並沒有受傷!”
青蝶制止了她,示意她別說話。那藥是玉膚脂,擦了也沒事,總歸對夫人現在的“傷痕”也有點用處的,小少爺想要折騰,就由他去吧!
言子初小朋友擦完藥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又爬下牀蹭蹭蹭地跑到門口,稚嫩的聲音裡滿是壓抑的哭腔與氣憤,他紅着脖子道,“以後不准你們放大壞人進來!不準給他開門!”
院子裡的下人面面相覷,顯然小主子話裡的大壞人是他們的主子。可是,他們不知道這兩位主子究竟又發生什麼“矛盾”了。
見到沒人理會他,言子初小朋友眼眶一下子紅了,他重複吼了一遍,“不准你們給大壞人開門,聽到沒有?!”
依舊沒有人迴應他。
言子初小朋友一下子怒得將手中的藥膏砸了出去,轉身跑了幾步,卻又突然折了回去把藥瓶子撿起來。
這是給孃親擦傷口用的,不能丟掉。
他吸了吸紅通通的小鼻子,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衆人,氣憤道,“你們都是和大壞人一夥的,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們了!”
說完,氣憤地跑回房間,見到寒香幾人還在屋內站着,小小的人兒就衝過去把她們一個個都推了出去,“走開!你們都是壞人!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們!”
寒香莫名奇妙地被推了出去,直到房門“砰”地被關上,她依舊一臉懵逼。
他們好像,莫名奇妙地被小主子討厭了,亦或者說,是被主子給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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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後,管家聞聲趕來,隔着房門勸着他道,“小主子,要不先用早膳吧!”
一大早起來就發怒,可是很傷身的!
“我不!你們都滾開!”他們和大壞人都是一夥的,他纔不要見到他們!
言子初小朋友抹了一把眼淚,抽搭着鼻子抱住他的孃親。
他們都是壞人,欺負他和孃親。他再也不要見到他們了,再也不要大壞人做他爹爹了……嗚嗚嗚……
安靜初只覺得胸口上堵着一塊大石頭,壓着她呼吸不過來。等她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才發現趴在她胸口上的是她兒子,嗚嗚咽咽地在她身上哭泣。
“小初,怎麼了?誰欺負我們的小寶貝了?眼眶這麼紅?”
言子初小朋友見她醒來,原本壓抑的哭聲一下子變成了嚎嚎大哭,“孃親……大壞人欺負孃親,小初不要他做爹爹了……嗚嗚嗚……”
言子初小朋友的哭聲裡,除了對自家孃親的心疼,還有着對言凜的失望……他竟然打孃親,壞人壞人!他再也不要他做爹爹了!
言子初小朋友哭得肝腸寸斷,淚如雨下。
安靜初有些搞不懂狀況,“小初別哭哦!來,同孃親說說,爹爹是不是又欺負小初了?”
“不、不是……是欺負孃親,爹爹打了孃親,孃親還受傷了……”言子初小朋友指着她脖間的印子,抽噎道。
安靜初頓時明白了,好笑又心疼地把兒子抱入懷裡,“不是哦!爹爹沒有打孃親,小初冤枉爹爹了。”
“真、真的?”言子初小朋友睜開了淚眼。
“真的哦!爹爹心疼孃親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打孃親呢!而且,小初忘了麼,上次在宮裡,我們被壞大嬸欺負時,是爹爹趕來救我們的啊!所以啊,爹爹只會保護孃親和小初,爹爹是不會打孃親的,小初放心。”
發現兒子與一般的孩子不同,思想上成長得快,安靜初也改變了對他的稱呼,而言子初自己也不再以“寶寶”自稱了,當然,某種情況下,還是會用到——當他需要賣萌的時候。
“爹爹真的沒有打孃親嗎?可是孃親都受傷了……而且孃親一直在睡,小初怎麼叫也不醒來,小初很擔心……”
“對不起,是孃親太貪睡了,讓小初擔心了。”安靜初心疼地給兒子擦了擦花貓一樣的小臉,“等吃過早飯,孃親再給小初解釋好不好,爹爹沒有欺負孃親也沒有不愛小初。”
言子初小朋友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院子裡候着的人見母子倆出來,終於鬆了口氣。
還是夫人有辦法,要不然,他們都不知該怎麼讓小主子歇怒。
言子初乖巧地用完早膳,便坐在地毯上等着孃親過來給他解釋了。
安靜初見他這副模樣,不禁覺得好笑欣慰,這孩子,雖然平時老是跟言凜不對頭,可是,心底卻是渴望父愛想要與言凜親近的。若不然,早上的哭聲當中,也不會是那般的傷心失望。
安靜初盤腿坐到了他對面,“小初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嗎?”
“知道!”言子初點了點頭,“小初是從孃親肚子裡出來的!”這個外公外婆都跟他說過了。
“是呀!小初是從孃親肚子裡出來的,可是小初知不知道,若是隻有孃親一個人,是沒法懷上小初的。”
言子初睜大着眼睛,“那、那……”
安靜初笑着繼續,“小初的出生,是爹爹和孃親一起努力的,可以說,要是沒有爹爹,單憑孃親,是沒法把小初生下來的。”
言子初小朋友有些迷茫,“可是……”他聽人說過,男人不會生孩子啊!
安靜初笑了笑,摸着他的小腦袋,“小初還小,有些事情等到長大一些就能明白了。現在,小初只要知道,爹爹並沒有欺負孃親打孃親,等以後小初長大了,孃親再告訴小初所有的事情好不?”
雖然有心想要告訴兒子一切事情的真相,可畢竟此時兒子實在太小了。有些事情,就算說了,他也未必能理解。而且,有些事情她也沒法直接說出口,不如都畫成小故事讓他自己看吧!
“那……爹爹真的沒有打孃親?”
“沒有哦!爹爹那是疼愛孃親的表現!”
“那、孃親會不會疼?”
“不疼哦!這些印子看着嚴重,其實一點也不疼哦!而且,它們很快就會自己消失啦!”安靜初笑着把嚴肅着小臉的兒子抱過來,捏了捏他的小臉蛋,輕聲問道,“小初跟孃親告訴孃親好不好,爲什麼平時總是不待見爹爹呢?”
明明這孩子也渴望與父親相處,卻總是做出一些針對言凜的事情,有時候說夢話也是罵言凜是“大壞人”,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爲這父子倆有仇呢。
“因爲,爹爹老是和人家搶孃親……”言子初小朋友說這句話時有些生氣。
別以爲他不知道,在他還是三四個月的時候,大壞人就開始欺負他了。
那時他還不會走路,每次他和孃親一起玩時,他總會過來把孃親搶走,他追不上,嚎嚎哭着的時候,蠢白就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陪他玩,哄他……哼!這些他都還記得呢!
後來,他就努力去學走路,可是即便這樣,他還是跑不過大壞人!而且,有時候就算他霸佔着孃親的懷抱,大壞人也會把他拎出去,然後再把孃親搶走……
哼!大壞人對他一點也不好,整日冷着臉對他,還會跟他搶孃親,他討厭他!
安靜初好笑,“可是,小初只記得爹爹的不好對不對?小初仔細想一想,爹爹除了會和小初搶孃親,其他時候,還做了什麼對不起小初的事情了嗎?難道,爹爹就沒有做過什麼事情讓小初感動的嗎?”
“……有。”言子初小朋友忽然想到了什麼,低下了腦袋,“每次孃親做好吃時,爹爹都不會和小初搶……”
雖然大壞人不會喂他吃飯,可每次孃親剛做好的吃食,他都會先給他盛了一份,然後自己才吃。如果最後只剩下一份,他也會放下筷子把最後一塊留給小初……
“還有,小初每次和爹爹去書房議事時,都會偷偷地在爹爹的小本子上畫畫……”言子初小朋友越說腦袋垂得越低。
每次他在那些小本本上畫東西時,他看到那些老頭的臉上露出了驚恐。不過,他們都沒有揭穿他,而且大壞人也沒有發現,他就接着繼續畫。後來,他見到大壞人拿着被他畫過的小本本在讀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大壞人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卻沒有訓斥他……
那些小本本被他用黑黑的墨水塗,已經看不到原來的字了,大壞人看那些被他畫過的本本總要花很多時間。那時候,爲了讓大壞人沒那麼多時間跟他搶孃親,他就越加賣力地在他本本上畫畫……可是後來,他聽說,宮裡的那個黃色烏龜還罵了大壞人,說他不尊敬黃龜,在小本本上亂畫……可是,大壞人卻從來沒有說過他……
大壞人好像除了和他搶孃親,真的沒有做什麼事情是欺負他的了……
見兒子垂下的小腦袋,安靜初知道,他肯定是想通了。
“小初,其實爹爹對小初很好的對不對?”安靜初問道。
“嗯。”小人兒點了點腦袋。
“那,咱們以後可不可以對爹爹好點呢?”
“小、小初會少點欺負他!”要他把孃親讓給他是不可能的!
最多,以後他不在大壞人的本本上亂寫亂畫了,也不再搶他吃的偷偷拿他的飯去喂蠢白讓他餓肚子了……
安靜初好笑,真要較勁起來,到底誰欺負誰還說不定呢!
“好!那小初記得哦!要對爹爹好點,要是爹爹知道小初討厭他的話,他是會傷心的。”
“可、可是……”言子初的眼神有些閃躲,支支吾吾道,“娘、孃親,小初已經跟爹爹說過不喜歡他了……”而且還不是一次……
“沒事噠!”安靜初笑着摸他的小腦門,“那我們等爹爹回來後,一起跟爹爹道歉好不好?”
言子初有些緊張,“爹爹會不會不肯原諒小初……”
“不會的!你看,爹爹哪一次真的跟小初生氣了?沒有對不對?”
“嗯……那好。”言子初點了點頭,眸子裡也有些期待。
然而,娘倆等了一整天,直到夜色落幕也沒見到言凜回來,叫人來一問,才知道言凜竟然去了肅州!
安靜初有些生氣。
昨日言凜跟她說這件事情時,她以爲他的出門不過是早上出去下午回,誰知道……竟然是去了肅州!
而且,南方水災肅州爆發瘟疫這麼重大的事情,竟然沒有一個人告訴她!
雖然氣惱,但安靜初還是執筆寫了幾個治療瘟疫的方子甩給了墨書讓他寄去。然後便一言不發地抱着兒子上了牀,“小初,咱不要理會那個不負責任的爹爹了!咱娘倆不要他了!”
膽子肥了,竟敢瞞着她事情,發生瘟疫不會找她要藥方麼?當她安家醫術只是用來嘴上說說的麼?!
言子初小朋友突然覺得爹爹好可憐,連孃親都不要他了!
於是,本着同情心,言子初小朋友也給他爹爹捎了一封信——他畫的一幅簡筆畫,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狗縮在門口,仰着腦袋看着緊閉不開的大門——畫裡,處處透着被遺棄的悲傷氣息。
言子初小朋友目前只會寫阿拉伯數字和畫畫,複雜一點的字還不會寫。
當母子倆上牀就寢時,言凜那邊也停了下來。
“國師大人,我們在這停下來用晚膳,順便歇息一宿吧!”一個身着官服的人到言凜的馬車前躬着身子尊敬道。
言凜擺手允了他們。
然而,他下了馬車進了廂房不久,影一便閃身進了房間。
“主子,夫人和小主子的來信!”
言凜聞言,打算脫衣的動作頓住,轉身接過拆開來看。
然而,前幾頁都只是乾巴巴的藥方子,多餘的字一個也沒有。言凜苦笑,夫人定是惱了他了,連一個字也不願意與他說。
看到最後那張歪歪曲曲的兒童畫時,不禁又是一愣。畫上的意思很簡單,夫人生氣了,他被趕出家門了。
不過……畫的下方還有個小門,一隻更小的狗狗把門開了一半,對那隻被趕出家門的狗狗招手,給它遞出了一盤點心……
言凜看完,霜寒的面容上浮現一抹笑意。
他將藥方子交給了影七存放,而那張不怎麼美觀的簡筆畫卻被他小心折了起來存放懷中。
當夜,原本說要休息的賑災隊伍又被叫起來趕路了。幾位大人一邊披着衣服出來一邊行色匆匆地跑上馬車,不跑不行啊,國師大人的馬車都走遠了。
也不知國師大人怎麼想的,原本說要休息一宿,他們都脫了衣衫睡了,又突然把他們叫起來趕路。難不成,南方的水災更嚴重了?那可如何是好,看來他們只得抓緊時間趕路了……
沒人發現,這次半夜匆忙趕路,他們落下了一個人。
在賑災隊伍快馬加鞭地往江南的方向趕時,宇文樂容正在客棧的廂房內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