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教主……”虛弱的聲音傳來，略帶沙啞，卻還是可以聽出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百里珊似乎什麼都沒有聽到，因爲她知道接下來又要有一個人難過了。她懂如姬對西門御的感情，從她的眼神裡百里珊就已經懂了。
一個女人在看自己愛的人時，眼神是很不尋常的。
所以她寧願她什麼也沒有聽到。
“咚”的一聲，如姬從玉椅上滾落下來，摔得很重，但她似乎什麼都不在乎，她的眼裡只有那具離她數丈的屍體，她顯然受了很重的傷，胳膊上，腿上，衣服都已破開，可以看見血淋淋的肉了。
但她還是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一點點爬到西門御屍體前。
那段路本來只有幾丈，但對於今天的她來說卻有幾十丈，幾百丈，她爬着，地上也多了一條血的痕跡。
她終於到了，她很想去握着他的手，甚至想趴在他冰涼的身體上大哭一場。但她沒有，她也只是靜靜的坐着，緊緊的凝視着他，她早已泣不成聲。
因爲她知道，她永遠是他的手下，她永遠是個卑微的手下，她沒有資格去碰他，哪怕是一寸皮膚。
如姬永遠也忘不了五年前的盛夏，山賊洗劫了她家，她一家三口全部死在山賊手上。她活着，因爲她漂亮，山賊看上了她，古往今來的山賊豈非都是這樣。所以山賊意圖強佔她，她拼死抵抗，但那個噁心的人還是扯開了她的衣服。
只見幾道金光一閃，山賊全都“撲通”倒地。
如姬擡頭就看見了他，如墨的眸子，俊秀而不羈的面容。陽光似乎都遜色了，迅速的躲進了雲層後。
他的嘴角帶着淡淡的微笑，沒有人知道，他每次說出這句話時，他就會想起她來，然後便是情不自禁的微笑。
“我救你不是因爲想救你，只是想教訓那些敗類。我可以救你一次，卻不能救你一輩子。你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讓所有傷害你的人成爲你藐視的對象。”
西門御略帶低沉而言不出魅惑的聲音似乎還在如姬耳邊迴盪着。因爲她要變成強者，所有她便一直跟着他，直到亡魂教的興起，直到現在。
“你以爲你已經夠難受的嗎？我相信接下來的事情會更人你難受。”如姬的視線終於投向她，眸子裡似乎有着不甘的醋意，她嘴角似乎有着一抹輕蔑的笑意。
百里珊沒有理會她，只是靜靜的坐着，她想多看他一眼，她不知道以後是不是還能再看到他。
其實她知道是永遠不會了，所以她纔想一直這樣看着他。
“是，西門教主是設計陷害四大門派的掌門，所以你師父也死了。但是那時候他根本不知道你是朱雀派的弟子，他只是無意犯下的錯，卻用他的生命來償還。”如姬說着，兩行清淚滑落着。
百里珊聽着，關於他的事情，她現在忽然間都很好奇了，似乎想把他的過去全部瞭解，也似乎想要參與她的未來。
五年前，四派分立，明爭暗鬥，西門御一心想變成強者，所以網羅了天下弱者，興建起了亡魂教派，教他們武功，也讓亡魂教派變成了真正的強者之幫。
西門御知道四派相爭，受苦的還是無辜的人，所以他設計殺害了當時較強大的朱雀派和玄武派的掌門，避免那一場關於武林盟主的爭奪。由此埋下了和百里珊的不解淵源。
這是從如姬口中講述得知的。
“但你以爲教主真的是殺害你師父的仇人嗎？是雅蘭，是她，她一心要做朱雀派的掌門，也知道墨鳳不會將掌門之位傳於她，因爲你是她的兒媳，所以她早就想殺她師父了。直到墨鳳取回《江湖寶典》，她怕墨鳳練成神功，到時候她就更沒有下手的機會了。正好教主也打算找人下毒，但朱雀派的守衛實在森嚴，他不想名目張膽。所以他把‘粉身碎骨散’給了雅蘭。是雅蘭下的毒，不過她也是唯一一個進入廚房的人，所以她也對廚娘下手。”如姬一直看着百里珊，帶着不屑的眼神，她似乎在說着一個笑話，一個可以殺人的笑話。
百里珊已驚訝的擡起頭看着如姬，她不可置信的輕搖着頭。她沒想到雅蘭真的有那麼狠心，她真的沒有想到。
“教主一心想彌補他犯下的錯，哪怕他知道是不可能的。但他還是一直守着你，爲了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那次的‘鞭屍大會’他強行運功，導致經脈俱斷，但換來的是什麼？是你的冷漠，是你抱着別的男人離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我趕到山洞時他已經暈倒在冰涼的地上，你知道嗎？你知道你有多狠心嗎？”如姬閉上眼哽咽了下，心疼的看着西門御。
百里珊想起了那個山洞，他捂着胸口關心她，她只是冷漠的離開了。現在想來，她都不知道當時的她爲何那般狠心，只是想拒人於千里之外嗎？那時的她不想跟他有過多的接觸。因爲她怕她會愛上他，就像愛上左丘霖一樣，最後再次傷害自己。爲了不傷害自己，所以她狠心的傷害了別人。
“你以爲這就夠了嗎？不夠，遠遠不夠。他爲你的付出，你知道僅僅是一點。你以爲他真的狠心殺害那四十九個孩子嗎？那是因爲你。因爲你！”如姬似乎越來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了。“因爲你死了，蒼南研製起死回生丹，藥引就是熊膽和四十九個孩子的心臟。他爲了你，和黑熊大戰，還中了黑熊的毒，閉關十五日才恢復，他爲了你不惜揹負罪名。他全部扛着無惡不作的魔教罪名。”
“他爲什麼不說？爲什麼不說？”百里珊接近崩潰的吼着，歇斯底里的吼着，她趴到西門御已經涼透到僵硬的胸膛上，淚早已決堤。她從來沒想到他愛她有這麼深，她也沒想到那四十九個童子是爲她而死。
愧疚，自責，難過，把她逼的幾近崩潰。
“因爲他知道你會愧疚，你寧願死也不會要四十九個孩子命，他不想讓你難過自責。你以爲我們魔教真的是魔教嗎？我們五年來殺了五千五百餘人，我們殺的全是那些十惡不赦的混蛋，我們掠來的財一半用來我們教的開銷，一半都捐給了災民。他讓我們揹負魔教這個名聲，只是讓人畏懼，讓人不敢來欺負我們魔教。”如姬也哭了，哭的很傷心。因爲她回憶起了和西門御殺死那些僞君子時的滿足感，回憶起了和西門御去看災民，收留流浪人的成就感，但永遠都回不去了。她知道永遠都回不去了，這些只能留作回憶了。
百里珊也哭了，因爲她沒想到她一心想殺的大魔頭是這樣一個人，她除了哭，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她不知道上次她死的時候，西門御是不是也這樣的難過。她一直以爲是子書雲救了自己，沒想到她錯了。
對了，起死回生丹！百里珊忽然想到了起死回生丹。
“我去找蒼南拿起死回生丹，你把他送去冰窟。”百里珊似乎是命令的口吻說着，便轉身一躍，飛出了大殿。
她放心，她相信如姬會照顧好他的。因爲如姬對他的愛，不會比她淺。
已是深夜了，明月高懸，月光如水。地面都橫七豎八的倒着無數屍體，空氣中氤氳着濃濃的血腥味。
百里珊忍不住的想嘔吐，卻沒有吐出來，因爲她心也碎了。她知道這些人都是浪子，都是被西門御收留的，纔有這樣一個家。現在他們都死了，死在她的手上。西門御要是知道他辛辛苦苦創建的教派毀了，他該有多傷心。
昔日讓人望而生畏的魔教籠罩了濃濃的黑影，燈火闌珊。
百里珊不忍再想下去，飛身而下，朝着蒼南的茅屋趕去。
茅屋很簡陋，似乎風一吹就會倒似的。但幾十年下來，它還是沒有倒，因爲它的主人心不倒。
蒼南身着棉布白衣還在研究着醫書，雖然他的妻子永遠不會再活過來了，但他知道世上還有很多人等着他去救。
百里珊急急的走進了茅屋，空氣中滿是藥草的味道和輕微的腐蝕味。
“神醫，能不能給我一顆起死回生丹？”百里珊走過去，似有乞求的說着。她怕，她怕得到讓她恐懼的答案。但她還是抱着一絲希望。
她的語氣不再冰冷，她也不再那麼孤傲。
“哎~西門教主一向對我不錯，起死回生丹也應該是他所得，他爲了藥引付出了太多太多。但我沒用。午時‘諸葛賽神’子書雲前來把最後一顆買走了。”蒼南忍不住長長的嘆息道。
百里珊微蹙起眉，急忙往竹屋趕去。
她不知道子書雲忽然間買起死回生丹有什麼用，但她知道，想得到起死回生丹，已經變得困難了。但不管多困難，她一定要得到。因爲她要救他。
今夜的月亮尤其亮，似乎是故意給她照路一般。竹林雖然陰蘊，此刻卻能朦朦朧朧的看見道路。也可以依稀的看見不遠處的那座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