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御,那個一刻鐘前還一統江湖的武林盟主,現在也半昏半醒的躺在牀上。
這真是滄桑鉅變。
那個他恨了六年的西門御,沒想到是他錯怪他了。
他還記得送西門御回來的路上,他看着他嘴角不斷涌出的鮮紅色的血,他說,西門御,你不能死,你是我的玩伴,我沒讓你死,所以你還不能死。
他說,西門御,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是無痕,和你一起長大的無痕。
他說,你醒過來,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要廢我武功,爲什麼要把我囚禁起來,爲什麼又歷盡千辛萬苦爲我爹報仇。
西門御緩緩的睜開了沉重的雙眼,看着視野裡的子書雲,原來,他就是月無痕,是自己找了六年的月無痕,他還活着,活的這麼好,他的臉上出現一抹欣慰的笑。
怪不得在恆覺塔見他時,會覺得那麼的熟悉。
他說,我沒有廢你武功,是我們的仇人喬裝成我的樣子傷害了你,也是他告訴我殺月城主的仇人是誰。
西門御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完,便暈了過去。
月無痕終於懂了,原來一切都只是誤會而已,西門御從來都沒有變,他一直是那個跟着他到處走的小書童。
他不是魔頭,他只是在復仇。
他隨時面臨危險,卻只希望他好好的,他卻以爲他是在囚禁他。
西門御,求你不要死。
月無痕抱着西門御回到客棧時,如姬已經把蒼南找來了。
蒼南把着西門御的脈,一個勁的搖着頭。
“西門教主,這可如何是好啊!哎!”蒼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說,教主怎麼了!”如姬似乎是命令的口吻道,拔出劍放在蒼南頸間。
“是誰擊的這一掌?從背後把教主的心肝脾肺全都震碎,我也沒有靈丹妙藥了,教主還能挺多久,我也不知道。現在,只能看天意了。哎。”蒼南白皙的臉似乎一下子老了幾歲。
如果不是西門御,他現在也不過是一個糟老頭子,而他費勁心力研製出的起死回生丹,成功的就三粒,一粒給了他的妻子,一粒給了百里珊,還有一粒,給了子書雲,對了,子書雲!
“如姬,你先出去,有些事情你們女的不方便。”蒼南似乎想到什麼,也不畏懼如姬手中的長劍,慎言道。
如姬看了眼牀上躺着的西門御,收回劍走出了出去。
“子書公子,我記得最後一粒起死回生丹是你拿走了。”蒼南站起身來,直直的看着月無痕,眼眸裡有的是期望,甚至乞求。
“上次他被珊兒刺了一劍,就是服了那粒丹藥才挽回那條命。”月無痕走到牀邊坐下,看着牀上一臉蒼白的西門御,心裡五味陳雜。
“怪不得,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是西門教主自己挺過那一關的。”蒼南呢喃着,再次跌坐在凳上。
那麼說,就再也沒有可以救西門御的方法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難道我們就這樣束手無策嗎?”月無痕大聲的吼了出來。
蒼南明顯的被嚇了,身體也抖了一下,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子書雲是這麼的關心西門御,按理說,他們是情敵纔對。
“子書公子,現在我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先給他一些活血補氣的丹藥,再熬一些補身體的靈芝。”蒼南說着,已經在開始開藥方。
“我去熬。對了,以後不要叫我月無痕,叫我月無痕就好了。”月無痕已經搶過蒼南手中的藥方,走出了房間。
熬好藥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尚風和百里珊回來。
月無痕看着牀上的百里珊,神色越來越凝重。
蒼南進來的時候,看到牀上躺着的百里珊,不由得又嘆了口氣,真的是對苦命鴛鴦啊。
本來應該在一起的兩個人,爲什麼活活的被拆散了。
“她沒事,只是內力消耗過度,體力不支暈倒而已。等會去熬點稀粥喂她,在好好休息下就會恢復的。”蒼南安慰着焦憂的月無痕。
百里珊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裡並沒有人,只有黃昏時暗淡的光線從窗外灑落進來,似乎她睡了整整兩天一夜了。
隔壁的房間好像有些吵鬧,她走過去,就看到所有的人都在裡面,尚風,月無痕,蒼南,如姬,還有一些亡魂教的弟子。
“珊兒,你醒了?”月無痕見百里珊走來,便急切的上前扶她。
“沒事吧,掌門。”尚風關切的問道,眉宇間滿是憂愁。
“西門御,他怎麼樣了……”百里珊目光投向牀上安安靜靜的西門御。他是那麼的蒼白和虛弱,那麼的渺茫和死氣沉沉,他似乎隨時都會幻做煙霧消散在衆人面前。
“蒼神醫說,如果西門御挺不過今晚,就永遠不可能醒過來了。”月無痕垂下頭去。
“我們都出去吧,他們肯定有很多話說。”蒼南帶着衆人走出了房間。
百里珊坐到牀邊,看着牀上沒有一點生氣的西門御,淚不知覺的滑落下來。
“珊兒……”月無痕走過去,把百里珊攬入懷裡。
“珊兒,其實我誤會他了,是另外的人喬裝成我的樣子廢了我的武功,我纔會恨了他這幾年。其實我們也不是出去玩才掉到山洞,我們是在月百城那場滅頂之災中逃出去的。珊兒,其實他一統江湖,全是爲了替我爹復仇。”
月無痕哽咽着把所有的真相都說了出來。
他已經泣不成聲,而百里珊,也緊緊的咬着下脣,抽泣起來。
西門御,他每天都背了多大的負擔,他爲了復仇都折磨了幾年?
這些想着,她都覺得很心疼。
“珊兒,如果不是我錯怪他,如果不是我拿起死回生丹要挾你嫁於我,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嗎?我不是人,我是混蛋!”月無痕擡起抱着百里珊的手,“啪啪”的給了自己幾巴掌。
“雲,你不要這個樣子,我想他從來不會怪你的。”百里珊站起身來,緊緊的抱着月無痕。
“我說過,等殺了雅蘭,我們就回到忘情湖,再也不過問江湖之事,我們都不要再折磨彼此了。”百里珊逼着眼睛,任憑淚水肆意的流下了,流過頸間,再流到心上。
西門御濃厚的眉頭微微的動了動,他似乎聽見月無痕的聲音,他說,是他用起死回生丹要挾百里珊的。
原來百里珊,是在乎他的。
他似乎看到百里珊在他面前落淚,在他面前歌唱,在她面前微笑。
一切,似乎都變得美好起來。
可是,爲什麼全身不能動彈,爲什麼不能站起身來,說,祝福你們,我的仇報完了,我該去我該去的地方了。
“珊兒,我們去問問蒼神醫,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西門御,我也可以去幫他研製起死回生丹。”月無痕拉着百里珊匆忙的走了出去。
湖水映着岸邊的青草,看起來那麼的清淨。岸邊一兩顆已經發出新芽的不知名的樹,正在蛻去一冬天下來的枯皮,長出新的綠色的衣裳。
“蒼神醫,上次的起死回生丹,是怎麼研製的,難道我們不能再研製嗎?”月無痕一直跟在蒼南的身後,喋喋不休的追問着。
“熊膽、熊掌、熊油、夜明砂、穿山甲皮、七七四十九個童子心臟。這些,你能找到嗎?”蒼南不耐煩的說道。
月無痕愣住了,百里珊也愣住了。
其他的都不是什麼問題,可是七七四十九個童子的心臟,這?
百里珊能下手嗎?月無痕,下得了手嗎?
百里珊只覺得眼邊一道黑影閃過,想追過去,也沒有了心情。
“今夜是月圓之夜,月圓,人爲何不能團圓?”百里珊喃喃的說着,轉身離開。
月圓?
蒼南似乎想到了什麼,也快步的離開。
只剩下一汪春水和呆呆的月無痕。
他該怎麼拯救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
夜色已經越來越濃,天空中那個清冷的玉盤也高高的懸掛着。
好久沒有賞月了,自從師父死後,百里珊就不曾安穩的過過一天,享受過一天的生活。
這樣子難得的寧靜,爲什麼還是開心不起來呢。
對面那座房子裡,躺在她最愛的人,不知道他還能挺多久呢?
百里珊坐在房頂上,呆呆的看着那個圓月,眼眶不知不覺的紅了起來。
“珊兒。”月無痕從後面爬上來,坐在百里珊身旁。
“珊兒。你知道西門御爲什麼要殺你師父嗎?”月無痕語氣平淡的問着。
百里珊輕微的搖了搖頭。
“因爲你師父參與了二十五年前月百城的慘案,也就是說他是殺我爹和我孃的兇手。”月無痕看着百里珊,他擔心她的反應會太大,也怕她接受不過來這個事實。
“不,不可能。”百里珊搖着頭,似乎以爲自己是聽錯了。
“珊兒,你冷靜點,聽我說完。是西門御說的,是我們的仇人臨死前把他的同夥供了出來。你師父當日是負責投毒。所以西門御用同樣的手段殺了你師父。當時我爹死的時候,我才六歲,而我娘,身懷六甲,也慘死在那些仇人手中。我之所以選擇告訴你,是希望你能夠看清楚,人無完人,你不要把你師父想的太好了,也不要爲了她的仇,連自己的幸福都拋棄了,這樣,真的不值得。”月無痕摟住百里珊的肩,生怕她太過激動做出過激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