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福氣嗎?百里珊看着鏡中的自己,一身紅到耀眼的衣服着身,頭上也是鮮紅的鏨子,那種紅色,像一滴滴鮮血滴在她的心上。
喜娘又往她的臉上抹了抹胭脂,明明臉已經夠紅了,喜娘還是覺得不太滿意,因爲她那張臉,看起來總是那麼的蒼白,沒有一點喜氣。
外面的樂聲悠揚,喜慶而活躍,好像在歡呼雀躍着。
百里珊卻感覺不到一點高興的氣息,她靜靜的坐在那裡,身體似乎已經僵硬,和這個氛圍格格不入。
鮮紅的吉服,耀眼的金簪,死灰色的眸子。
她似乎坐在一處冰涼的地方,身體冒着騰騰冷氣。
“你們都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百里珊有些沙啞的聲音說着。
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怎麼會是沙啞的呢?難道昨夜哭了整整一夜?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有興趣知道,也沒有人能知道。
“好好~”喜娘捧着笑出去了。拿別人的錢,當然要聽別人吩咐,她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百里珊呆呆的看着鏡中的自己,似乎都快認不出來了。妝紅的妖豔,紅的魅惑,蒼白的臉頰也着兩抹淡淡的紅暈。
若不是那雙死灰色的眸子,她真的認不出自己了。
可是她須這樣做,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要高興起來,不能讓子書雲不開心。
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嫁給誰都無所謂的,五年前她就看淡了。
她以爲她是終身不嫁的,她以爲左丘霖已經把她的心傷透了,她以爲她不會再愛了。可是這些以爲,只是她的以爲罷了。
現在她換上了紅妝,她馬上就是子書雲的妻子了。不管怎麼樣,她必須面對。
只聽“吱嘎”一聲,窗戶打開,一個黑影躍了進來。
百里珊只覺得頸間一陣冰涼,她緩緩的擡頭,是如姬,她在瞪着她。
“若不是聽到那些江湖之中說你會在這裡舉辦婚禮,我還傻傻的以爲你真的在給教主取起死回生丹。”如姬冷冷的看着她,似乎想一刀割斷她的脈搏。
“既然你知道是婚禮,就不該來攪局。”百里珊不想解釋什麼,她不想讓如姬破壞了這場婚禮。
“沒想到教主愛的人竟是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你不配我動手。”話音剛落,“唰”的一聲,如姬的劍已入鞘。
“我一直以來就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所以你若再呆在這裡,別怪我對你也無情無義。”百里珊挑眉,直直的凝視着她。哪怕心裡有萬般難過,她也必須狠心起來。因爲這場婚禮若被破壞,她知道後果是什麼。
那個後果,也是她不敢面對的結果,會令她內疚終身的結果。
救不了西門御,她真的會內疚終身,也會難過終身。
“起死回生丹在哪裡?”如姬也知道百里珊的武功,所以不想硬碰。但她還是想要起死回生丹,去救她最愛的人。
那個人,還靜靜的躺在冰窟裡,身體早已僵硬。若他醒來,知道自己最愛的人已爲人妻,他的心是不是也會冷呢?
“只要你不要破壞我的婚禮,我明日就給你起死回生丹。”百里珊鎮定的說着,語氣之中聽不出任何感情。
“難道你的婚禮,比他的命還重要嗎?”如姬不可置信的凝着她,她真的不敢相信,昨夜急着要去給教主取起死回生丹的人,會是今日這個急着嫁人的人。
但她知道百里珊就是這樣一個人,無情無義的人,冷血冷心的人。
“我的婚禮,比任何事都重要。”百里珊轉身看着鏡中的自己,又往臉上抹了點腮紅,臉上上揚起一抹幸福卻又僵硬的笑容。
沒有人看出她在極力的掩飾她神色的蒼白。
“好,我不但不會破壞你的婚禮。我還會好好的保護這場婚禮,誰敢來攪局我就砍掉他的頭。”如姬冷言,縱身一躍,從窗戶出去了。
百里珊哽咽下,把眼眶中的淚水極力的逼仄回去。
“吱嘎”一聲,門又開了,進來的是喜娘。她臉上還是堆着庸俗的笑。
“客人已快坐滿了,新郎倌也已經在等着拜天地,新娘子也該出去了。”喜娘笑着來扶着百里珊。
百里珊看着鏡中的自己,一點也沒有動。她在極力的控制自己,在說服着自己,在勉強着自己。
一個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今天,爲什麼她看起來是那麼的難過呢?難道是樂極生悲甜中生苦嗎?
沒有人知道她此刻心裡的痛苦。
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百里珊終於站了起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站起來,若是仔細一點,都可以看見她全身在顫抖着。
喜娘把紅蓋頭蓋在她梳的整齊的髮髻上,扶着她走了出去。
整整三樓的客店都已坐滿了人,每個人都在歡呼着,談論着。
百里珊極力的不讓身體顫抖,她艱難的邁出了每一步。
忽然間手心傳來一陣溫暖,是有人緊緊的抓着她。那種力度,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新郎這麼着急啊。”
“不急不急。”
“是啊,馬上就拜堂了。”
“拜堂後就可以入洞房了。”
“哈哈哈哈~~”
人們都在取笑着。
子書雲也靦腆的笑了起來,只是還是緊緊的握着百里珊的手,因爲他知道百里珊的痛苦,也感覺到了她身體的顫抖。
他也暗中起誓,要好好的對她,讓她真正的接受他。
“拜堂……”
隨着一聲歡呼,外面響起了鞭炮聲。
“一拜天地。”
百里珊被那隻手牽引着,心也漸漸的平靜下來。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流着淚、流着血也要走下去。
“二拜高堂。”
高堂上坐的是空文大師,他也被子書雲請來見證這場婚禮。
“夫妻對拜。”
百里珊再次跪了下去。
“禮成,送入洞房。”
隨着高亢的話音剛落,她被扶了起來。其實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
其他的人都在喧鬧着,百里珊的心卻一片寂靜,如冰般冷。禮成了,宣佈她從此以後就真的是子書雲的妻子了,和西門御,也再也沒有任何關聯了。
百里珊強忍着淚,不讓它低落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四周已經寂靜下來了。
原來已經到了洞房之中。
百里珊靜靜的坐着,身體似乎也僵硬起來。
她無聲得等着,等着今夜過後,她就可以去救他了。
心若死了,還有聲音嗎?沒有,什麼都沒有,她已經靜下來了,不再難過,不再委屈。
她緩慢的解開了身上的吉服,平躺在牀上,用被子蓋住。
……
夜已經靜了,月亮卻沒有升起,今夜的天空,黑得如墨,連一顆殘星也不曾見。
可是萬香樓的客店,還是一片燈火通明。
他們都在喝着上等的竹葉青,吃着飯桌上的山珍海味。
四大派的人都來了,每個掌門都帶着自己的弟子圍成一桌,談論着。
百里珊殺了西門御,按照五年前四大門派的規定,她是可以做武林盟主的。百里珊若是要做,想必沒有人能夠攔她。所以他們都來了,他們不敢不給她面子。因爲她的武功,他們都見過。
所有的人都在興奮着,雖然花了彩禮,卻喝上了價值不菲的老酒,吃上了昂貴的菜餚。還見證了這場傳奇的婚禮。
所以他們都很興奮,都激動着。
可是萬香樓的門外,冰冷的階梯之上,一個消沉的男子正坐在地上,一杯杯的給自己斟着酒,一杯杯的往肚子裡灌着。一看就是一個傷心買醉的人。
尚風坐在石階上,倚着門,不顧別人異樣的眼光,一杯杯的喝着酒,貌似此刻除了酒,已不能再解他的心中之痛。
“看來今夜,不止我一人難過了。”又是一低沉的聲音。
左丘霖也拿着酒壺和酒杯,坐到尚風身旁。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左丘霖說着,也給自己斟酒,水流卻像冰涼的水柱,狠狠的插進了他們心裡。
他仰頭一飲而盡。又重複着剛纔的動作。
“今日你不是玄武派的人,我也不是朱雀派的人,我們沒有仇恨,我們都是兩個失意人。乾杯。”左丘霖舉着杯,臉色已經泛紅。
尚風擡起頭看他,碰上他的酒杯一飲而盡。
“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嗎?我一心以爲她是殺我孃的兇手,我恨了她整整五年,我一直想盡任何辦法來報復她,想殺她。你知道我有多蠢嗎?我竟然懷疑跟我青梅竹馬的師妹。你覺得我蠢嗎?你覺得我蠢嗎?”左丘霖似乎已經醉了,大聲的說着,似乎想把心裡的悔恨全部發泄出來。
五年了,他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他一心想要置她於死地,卻沒想到他錯了,他真的錯了,錯的很離譜。
他又滿了一杯酒,仰頭倒進了自己的嘴裡。有些滴灑出來髒了衣服,他卻似乎毫不在意。
“你不蠢,我才蠢。我竟然會爲了一個認識不到一月的女子難過。她是我的掌門,我竟然愛上了她。我知道她不會喜歡我,我還是愛上了她。你知道我有多蠢嗎?她第一次在擂臺救我,我就已經被她的那雙眼睛吸引了。我還是狠心的想要殺她,因爲我相信了傳聞,我以爲她是妖女。直到她在恆覺塔捨命救我,我就再也不能自主的愛她了。”尚風把酒杯摔倒了地上,直接用酒壺往自己嘴裡倒着。似乎非把自己灌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