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蛇蠍女人

自打上次張天師去過雙福茶館後,風雷幫便將總舵暫時移到了蔡舵主在京城郊外的一所舊宅子裡,表面上的原因是議事廳的房頂被洪五打了個大洞,其實真正的原因還是爲了躲避天師道。

張正隨的武功和手段大家都已見識過,如若不是玉清宮主恰巧來訪,說不定在場的幾人無一倖免,縱如王彪一般鹵莽粗笨之人,也懂得這點道理,想起來端地有點後怕。

這幾天新任幫主於一鳴的氣色不大好,大家還以爲是他陡居高位惶恐不安所至,所以大半幫中事務由蔡舵主代爲打理。蔡雲龍一面操辦郭幫主的喪事,一面把郭夫人也接了過來,衆人見郭夫人臉色憔悴,神情黯然,紛紛上前勸她節哀順變,郭夫人低俯了香肩,一一道謝,正在此時,屬下忽然來報:“天師道護壇使者葛圖漢求見。”

於一鳴臉色一變,暗道終於還是找上門來了,蔡雲龍只道他心生怯意,上前請示:“待屬下去打發了他!”

於一鳴擺了擺手:“讓他進來罷。”屬下遵命領了葛圖漢進來,只見他一臉的不屑,身後跟着一箇中年漢子。葛圖漢衝在場的風雷幫羣豪一拱手,算是見過禮了,大大咧咧地道:“張天師有話要葛某轉告你們於幫主!”

於一鳴心中發虛:“甚麼事?”

葛圖漢伸手一指身後了中年漢子:“這位是長蛟幫的李幫主,你們風雷幫這幾年在東京發了大財,俗話說的好,有錢大家一起賺,吃獨食的不算好漢,張天師說了,只要你們肯和長蛟幫合作,以往的賬,一筆勾銷!”

李幫主上前一步,衝衆人唱了個肥喏:“各位好漢有禮了,鄙人長蛟幫幫主李順。”

於一鳴見李順一臉的精明相,知道也不是個好相與,便和蔡雲龍交換了一下眼色,開口回絕道:“葛使者言重了,兄弟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了,哪裡發過什麼大財。再說,我手下大多是鄉下把式,不懂得禮數,萬一得罪了長蛟幫的好漢,反爲不美!”

葛圖漢獰笑道:“這麼說於幫主是不給張天師面子了!”

於一鳴陡然想起自己曾服過正一清心丹,心裡不由打了個突,竟然說不出話來,李順笑眯眯地道:“於幫主言重了,做生意嗎,自然要講規距,鄙人手頭剛好有幾萬兩銀子,如果於幫主願意的話,倒可將你們風雷幫在京師的一半產業賣與鄙人。”

衆人見李順一出手就是幾萬兩銀子,神色均是一變,葛圖漢傲然道:“聽說你們的副幫主陳亮,乃是殺害郭幫主的兇手,張天師還要我轉告一聲,如果於幫主同意合作,他老人家還會出手替你們捉到陳亮!”

於一鳴不由心中一動,以張天師的身手,捉到陳亮自是輕而易舉,想到此處,他不由望了郭夫人一眼,郭夫人鼻子一酸,抽抽噎噎地綴泣起來。

蔡雲龍見狀勃然變色:“葛使者,此乃風雷幫的家事,自不足爲外人道哉,張天師的好意我等心領了,郭幫主的血債,還是由我們自己去討吧!”

葛圖漢冷然道:“請蔡舵主三思,莫要辜負了張天師的一片美意。”

蔡雲龍正色凜然:“風雷幫乃是顧幫主與郭幫主打下的一片基業,豈能輕易賣與他人!”

葛圖漢直直地望着於一鳴,道:“請問於幫主的意思呢?”

於一鳴咬了咬嘴脣,顫聲道:“蔡舵主說的是,此事須顧幫主回來後再行定奪!”

葛圖漢冷笑一聲:“好,既然貴幫如此不給面子,那可別怪我葛某人無情了!”說着臉色一變,惡狠狠地道:“上次在茶館,葛某輸得不明不白,今天到這裡,只爲一事,便是要和那姓洪的決一死戰!”

於一鳴苦笑道:“我們也在找洪五,自從上次他走了之後便無影無蹤,再也沒有回幫。”

葛圖漢呸了一聲:“你當葛某是傻子啊,告訴你,方纔進來的時候,我看到姓洪的一閃而過,要是認錯了,我把這雙眼珠子挖給你!”

薛長老怒道:“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啊,由得你撒野?先問問你爺爺的鞭子答不答應!”說着抽出掃龍鞭便要動手。

於一鳴急忙揮手阻止,反覆講洪五不在,葛圖漢就是不相信,風雷幫羣豪見葛圖漢如此猖狂,差點沒把肺給氣炸,若不是新任幫主於一鳴攔着,險些當場就要羣毆,而葛圖漢卻是有恃無恐,寸步不讓。

正自相持不下之時,突然門外有人高聲喝道:“是誰要找我來着?”話聲未落,一個身影飄然而至,正是那日擊敗葛圖漢的洪五。

葛圖漢獰笑道:“好小子,果然在這裡!今天讓你知道知道大爺我的手段!”

洪五呵呵一笑:“手下敗將,何復敢言勇?”手臂陡然暴長,嗆啷一聲將一名幫衆腰間的腰刀抽了出來,掣在手中。葛圖漢見他取了兵刃,不敢大意,長吸了口氣,真力佈滿全身,衣袖霎時鼓脹起來。

驀地,洪五大喝一聲,單刀突然出手,竟是直奔座上的郭夫人而去!這一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待到驚覺,已然不及,衆人齊聲尖叫,眼看如花似玉的郭夫人,就要血濺當場!

驀然,郭夫人從座位之上靈巧之極的翻了上去,在空中連翻了三個筋斗,飄然落在了地上,便如風中荷花般搖曳不定,衆人看時,那柄鋼刀卻在快要觸及郭夫人面門之時突然下墜,嗤地一聲插在了地上,直沒至柄!

洪五移步上前,拔出鋼刀,衝郭夫人拱手道:“嫂嫂好高明的輕功!”

郭夫人花容失色,強笑道:“陳幫主好高明的迴旋刀法!”

洪五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易容之物簌簌而落,恢復了本來面目,正是“小諸葛”陳亮!

王彪暴喝一聲“好小子”,正待出手,蔡雲龍卻已瞧出端倪,揮手攔住了他,陳亮把鋼刀還給了那名風雷幫衆,圍着郭夫人轉了一圈,緩緩地道:“不知嫂嫂在崆峒學藝幾年,方練得這手‘風擺荷柳’!”

郭夫人臉色一轉:“陳幫主說笑了,未亡人自幼與詩書女紅爲伴,哪裡在什麼崆峒學過藝!”

此言一出,衆人疑雲大起,方纔郭夫人躲避鋼刀的向上一翻,莫說是尋常武師,便是四大長老也頗有不及,衆人從未聽聞她竟然也會武功,而今陳亮說起‘風擺荷柳’,風雷幫羣豪都知道,這是崆峒派的獨門輕功。

陳亮那日夜探郭府後,對郭夫人的身份大起疑心,所以今日鋌而走險,要試一下她的來路,這回旋刀法,正是陳亮的獨門絕技。

陳亮衝葛圖漢一抱拳道:“不知二位如何稱呼,是師兄妹呢,還是師叔侄!”衆人陡然想到,葛圖漢一身崆峒派的功夫,說不定二人之間還真有什麼關係。

葛圖漢哈哈大笑:“三妹,既然已經瞞不下去了,還裝他個鳥作甚!”

郭夫人臉色連變,終於咯咯嬌笑:“好厲害的陳幫主,果然精明過人,真不枉了稱作‘小諸葛’!”

他二人如此一說,等於是自認身份,風雷幫羣豪登時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陳亮示意衆人噤聲,接着問道:“以二位如此身手,尋常強盜躲都躲不及,怎敢找上門來送死,又怎會要我郭大哥出手相救?”

郭夫人笑得花枝亂顫:“奴家哪裡又有什麼身手了,值得陳幫主如此推重!”

衆人見郭夫人如此放肆,渾不似平日溫柔嫺雅的模樣,都對郭夫人的身份起了疑心,隱隱覺得其中定然隱藏着極大陰謀。

葛圖漢“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姓郭的娶了我三妹這樣如花似玉的老婆,搭上了一條老命,又有什麼不值的!”

陳亮哼了一聲:“如此說來,這連環毒計,便是嫂嫂佈下的嘍!郭大哥被害的那天,我一直奇怪,怎麼會是嫂嫂第一個發現郭大哥在櫃子裡呢?難道嫂嫂預先知道不成?”

郭夫人“哦”了一聲:“我說呢,你怎麼會懷疑到我,看來奴家還是嫩了點,有點沉不住氣。”

她如此一說,便是招認了自己是兇手之一,王彪目眥欲裂,一聲怒喝,伸手抓向郭夫人面門,王彪號稱“鐵爪鷹揚”,這一抓用上了十成功力,鐵爪勁力到處,籠罩了郭夫人全身,直欲取她性命,出手再不留情。

卻見那郭夫人身形微動,晃了一晃,竟從王彪的爪力下輕輕鬆鬆地脫身而出,王彪倒沒料到她身法如此奇妙,不由一呆,正待再攻,陳亮閃身上前,擋在了兩人之間,衝郭夫人道:“在下還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嫂嫂!”

郭夫人嬌笑一聲:“陳幫主怎麼變得如此客氣,奴家但有所知,定將如實相告。”

陳亮朗聲道:“敢問嫂嫂如何差遣得動王忠,讓他加害於我!”

郭夫人連聲嬌笑:“喲!陳幫主,你太擡舉奴家了,奴家如何差遣得動王香主?”

陳亮奇道:“不是嫂嫂那又是誰來着!”

郭夫人目光流轉:“他麼,便在這裡,陳幫主不是號稱‘小諸葛’嗎,猜上一猜如何?”

風雷幫衆人登時面面相覷,十數道目光來回交錯,大家都在猜測她說的是誰。郭夫人嬌媚的目光環顧了一圈,嘴角依然掛着淺笑,但風雷幫衆人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郭夫人把目光收了回來,懶洋洋地道:“這個人麼,他自己心裡有數,奴家也就懶得說了,陳幫主,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陳亮重重地哼了一聲,轉向葛圖漢:“請問閣下殺死王忠,救陳某出來,恐怕也未必安着什麼好心吧!”原來陳亮已從葛圖漢的身手上,猜出了他便是那晚的黑衣蒙面之人。

葛圖漢哈哈大笑:“算你小子聰明!這事你還得感謝三妹,老子本想一拳結果了你,可是三妹硬要我把你放出來!”

陳亮冷笑一聲:“還是嫂嫂想得周到,陳某這一逃,殺害郭大哥和顧大哥的罪名,就全栽到在下身上了!”

郭夫人又是一陣嬌笑:“陳幫主,看來奴家還是低估了你喲!”

陳亮皺眉道:“嫂嫂可知謀殺親夫乃是大逆不道之罪,你行事如此殘暴,不怕身受天譴麼!”

郭夫人輕笑一聲:“天譴?在座的各位英雄好漢,又有哪個手上沒有幾條人命,何曾遭過天譴!以前麼,郭子銘要是好好對我,我興許會放他一馬,誰知他整日介和你們廝混在一起,只當沒我這個人一般!”說到這裡霎時臉若寒霜,彷彿天下男人她都曾試過一般:“你們男人哪,就沒一個好東西!”

陳亮冷冷地道:“嫂嫂心腸怎麼恁地歹毒!便是蛇蠍也不如此甚!”

葛圖漢一聲狂笑:“算你小子猜對了!我三妹葛小憐就是有個綽號,叫‘銀環仙子’,這銀環麼,自然是銀環蛇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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