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撒八的一名手下跑到此人身旁,指着公孫策道:“容爺,就是這南蠻,就是這南蠻傷了小王爺!”
中年漢子卻毫不理睬,衝公孫策抱拳道:“敢問壯士,尊師是青城派哪位宮主?”
公孫策見他溫爾謙沖,不似蕭撒八的手下一般粗魯無禮,便打了個稽首道:“貧道乃是太清宮主門下。”
中年漢子點了點頭:“果然是明師出高徒!”轉身衝蕭撒八的手下喝道:“還不謝謝道長手下留情,饒了你們的狗命?”
衆手下張口結舌:“容爺,他,他,他打傷了小王爺!”
中年漢子來到蕭撒八面前,略一檢視,攸地伸指點了他腿彎處的兩處穴道,跟着雙手抓住他的小腿,微一用力,“咔”地一聲輕響,竟將他的斷骨合上了。
公孫策見他出手神速,點穴、接骨一氣呵成,也不由暗暗佩服,拱手道:“貧道一時失手,傷了小王爺,還請原諒則個。”
蕭撒八忍住劇痛,來了個充耳不聞,衝着中年漢子吼道:“我父王花了重金把你請來,不是讓你做跌打醫生的!”
中年漢子悠然道:“殿下,容某在王府只是個客卿,可不是什麼打手,殿下想找人幫忙打架,王府里人多得很,也不爭容某這一個。”
蕭撒八哼了一聲:“今日這南蠻如此折辱於我,傳將出去,豈不大大墮了父王的威名!父王怪罪下來,你可擔當得起?”
中年漢子呵呵一笑:“王爺若是知道殿下在鬧市裡縱馬惹事,恐怕殿下斷的就不只是一支腿了吧!”
蕭撒八怒極,大聲道:“姓容的,你別以爲我父親信得過你,我就怕了你!”
中年漢子卻不着惱,淡淡地道:“殿下此言差矣,容某隻是顧及王爺名聲,否則的話,殿下驚憂了公主的貴客,給公主知道了,參上一本,恐怕王爺也跟着受累!”
蕭撒八被噎得啞口無言,中年漢子衝着他的幾個手下喝道:“還不快把殿下擡回去醫治,想讓王爺把你們的狗腿也打斷麼!”衆手下灰溜溜地擡着蕭撒八打道回府,中年漢子看着蕭撒八離去後,轉過身來衝公孫策抱拳道:“在下容筆,請教道長法號。”
公孫策稽首道:“貧道公孫策,多謝容爺援手之德。”
容筆搖頭道:“哪裡哪裡!小王爺純屬咎由自取,怎耐燕王於容某有知遇之恩,故此容某看在王爺的面子上,請道長手下留情,否則的話,這幾個市井無賴,又豈在道長手下走得了一招半式!”
公孫策聽容筆話說得極爲漂亮,既捧了自己,又將方纔的衝突一筆帶過,不由得暗暗稱奇,這容筆看起來乃是漢人模樣,而且說話略帶了點江南口音,不知爲何專橫跋扈的蕭撒八卻對他卻甚爲忌憚。兩人又客套了幾句,公孫策有心探探容筆的來路,便以言語試探了幾次,孰料容筆口風甚緊,竟然滴水不漏,公孫策無法可施,只得與之分手道別。
容筆與公孫策告別後直奔王府而去,門口的衛士一見到他立即躬身行禮,容筆昂首直趨而入,雖然他不過是一介布衣,但平日裡燕王對他極爲尊敬,執以師禮,是以衛士們對他也是禮敬有加。
容筆來到了書房,燕王蕭孝穆正對着壁上的一幅山水畫出神,一見是他立即高聲道:“先生來得正好,來看看這幅畫可曾入得先生法眼?”
容筆見此畫法度嚴謹,刻畫精細,正是南唐衛賢的《春江釣叟圖》,上有後主李煜爲其題的《漁父詞》二首:
閬苑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鱗,快活如儂有幾人。
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盈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容筆拱手道:“王爺眼光果然有獨到之處,衛賢號稱五代第一能手,他的山水畫作渾厚凝重而皴法不老,端地是南唐宮廷極品!”
蕭孝穆撫須大笑:“這上面李後主題的詞與衛賢的畫倒是絕配,不過,李後主詞也好,畫也好,學問也好,就是做皇帝的本事不好!”
容筆呵呵一笑:“王爺說得極是,李後主昏庸誤國,怎及得上王爺雄才大略,虎踞燕京!”
蕭孝穆甚是高興:“先生過獎了,”轉身望着壁上的《春江釣叟圖》,沉吟片刻,“這李後主的詞意境不俗,倒也算得上是一絕!”
容筆搖了搖頭:“要說描寫江南風景的詞,李後主這兩首還不是最好的。”
蕭孝穆奇道:“哦,是哪位高人所作?”
容筆脫口而出:“柳永的《望海潮》!”隨即吟道:“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蕭孝穆微閉了雙眼,似是體會詞中的江南美景,容筆接着吟詠:“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蕭孝穆睜開了雙眼,在桌子上重重一擊,眼中精光大盛:“好一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有朝一日老夫提兵江南,飲馬錢塘,倒要看一看這是何等的景緻!”
容筆深施一禮,正色道:“王爺既有此雄心壯志,他日定能遂了心願!”
蕭孝穆哈哈大笑,拍着容筆的肩膀道:“知我者,先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