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風雷幫幫主

陸不平自打勾上關盼盼後,就時不時地藉口逛街從天波楊府中溜出,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初時他還小心謹慎,繞幾個彎子再去,到後來見師弟根本無意自己的行蹤,便也樂得逍遙自在,整日介泡在王婆家裡,享受這似水的溫柔。

關盼盼聽陸不平說起“闢浪分水刺”,頗感興趣,想見識一下仙家寶物,陸不平自是應允,這日去的時候他便把分水刺帶在身上,交與關盼盼把玩。

關盼盼眼尖,看到分水刺上微微焦黃的油漬,問他怎麼弄的,陸不平恨恨地說是被淘氣的七師弟用來烤魚了,關盼盼忍俊不禁,咯咯嬌笑,接着又問陸不平學道的經歷,陸不平說得是天花亂墜,把自己當作顏回子路一般,單單隱瞞了他已經娶妻的事實。

看到關盼盼用充滿仰慕的目光望着自己,陸不平大是得意,伸臂將她摟在懷中,關盼盼雙頰似火,媚眼如絲,叫了聲“陸郎”,陸不平色心大動,正欲輕薄一番,猛然窗外有人低喝一聲:“出來!”

陸不平一驚,揮掌將燭火擊滅,把關盼盼壓在身下。來人提高了聲音:“快給我滾出來!”

聽起來陸不平感覺既不是師父也不是師弟,心中大定,輕輕拍了拍身下的佳人,示意她不要害怕,扭身取了“闢浪分水刺”,來到院子裡,只見院中立着三個人,爲首一個老者又高又瘦,揹負雙手,神情陰鷙,斜睨着陸不平。

陸不平一看不認識,拱手道:“請問閣下有何貴幹?”

高瘦老者上下打量陸不平一番,低沉了聲音道:“樑三可是你打傷的?”

陸不平一怔,隨即明白,原來此人與樑三爺乃是一夥,看樣子也不是善茬。若是在平時陸不平也許會解釋解釋,化解誤會,可如今在關盼盼面前大話說了一籮筐,自是不能服軟,當下一挺胸,說道:“正是在下!”

老者冷笑一聲:“好大的膽子,居然欺負到我風雷幫頭上了!念在你不知道老夫名頭的份上,今天就饒你不死,自己斬了一條胳膊吧!”

陸不平又好氣又好笑,心說就憑你一句話我就要自廢武功,我有病哪!他哂笑道:“閣下名頭很大麼?我很害怕耶!”

高瘦老者滿臉陰雲,似是怒極,卻不肯先動手,吒了一聲:“亮兵刃吧!”

陸不平見老者依舊揹負了雙手,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暗道老傢伙好大的架子,他想到屋裡觀戰的關盼盼,豪氣頓生,仰天狂笑:“鄙人可沒有隨身佩帶兵刃的習慣!”

高瘦老者臉色愈發陰沉,似要滴出水來一般,猛然間手臂暴長,一掌拍向陸不平的胸膛,陸不平側身閃避,但肩膀還是給掌風帶到,立時火辣辣的疼,陸不平又驚又怒,揮掌與老者戰了起來。

數招一過,陸不平便完全處於下風,那高瘦老者掌勢凌厲,出招狠辣,步步緊逼,陸不平是迭遇險招,眼看便要傷在老者掌下,他一咬牙將分水刺祭出,射向老者的胸膛,高瘦老者一挫身,分水刺擦着他的頭頂飛過,然後高高躍起,落下時手中已多了一條烏黑的長鞭。

陸不平運起內力,召喚分水刺連環飛擊,老者一面躲避,一面揮動長鞭,幻起一個個圓圈,而陸不平的分水刺在圓圈中穿行,漸感滯澀,又鬥了十數合,老者的舞動的圓圈越來越小,陸不平也越來越覺吃力,分水刺也早已不如先前凌厲。

陸不平見事不諧,奮起餘力,分水刺直奔敵人面門而去,這次高瘦老者卻不再閃避,將長鞭急速舞成一個個緊緻的黑色圓環,把分水刺套在裡面,陸不平接連催動內力,分水刺卻無*從圓環中脫出,他全身大汗淋漓,幾欲虛脫。

老者一抖長鞭,猛然將分水刺縛住,然後揮指點向陸不平的至陽穴,陸不平無力抵禦,登時軟倒,高瘦老者的兩名手下趁機搶入屋內,把關盼盼與王婆拖了出來。

陸不平臉色慘白,說道:“此事與女子無關,不要爲難她們!”

老者依舊揹負了雙手,冷笑道:“嗬嗬!看不出來你這黑炭頭倒是一個多情種子!”

一名手下踢了陸不平一腳,喝道:“黑小子,是哪個門派的,快快報上名號!”

陸不平罵道:“老子偏不告訴你!”

那名手下作勢要打,老者揮手阻止,俯身拾起了分水刺,正待仔細查看,忽然外面有個雄渾的聲音問道:“蔡舵主,還沒料理完嗎?”

高瘦老者本來高傲自負的臉上突現恭謹與惶恐,顫聲道:“回幫主,已經拿下了。”

外面之人又問道:“是哪個門派的?”

老者回道:“這小子不肯說。”

外面之人似是不奈,嗯了一聲:“利索點兒!”

高瘦老者應聲道:“是!”臉上霎時佈滿殺氣,對陸不平低聲說道:“小子,怨你命苦!”說完向兩名手下使了個眼色,兩名手下會意,亮出家夥,摁住了關盼盼與王婆。陸不平情知對方要殺人滅口,無奈緊閉了雙眼,腦海中翠芳的面容一閃而過,歉疚之意頓生。

高瘦老者舉起了分水刺,對準了陸不平的天靈蓋,用力刺下。眼看陸不平性命不保,猛然間衆人眼前一花,一條黑影迅捷無倫地飄入,而高瘦老者手中的分水刺,不知怎的就到了黑影手裡,直如鬼魅一般,高瘦老者與手下急忙躬身行禮:“幫主!”。

陸不平睜開雙眼,月光下見眼前立着一個大漢,比高瘦老者還要高了半頭,四方臉,雙目炯炯有神,手裡攥着分水刺,心想估計這就是什麼風雷幫的幫主了。大漢平端起分水刺,問高瘦老者:“這是誰的?”

高瘦老者指了指陸不平:“是這小子的!”

大漢打量了一下陸不平,問道:“你是哪個門派的?你師父是誰?”

陸不平本想罵兩句,但懾於大漢的威勢,竟是無*出口,抗聲道:“關你什麼事!”

高瘦老者喝了一聲:“放聰明點兒!”

大漢擺手示意毋須打擾,然後把分水刺在手中轉了一圈,微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轉身對高瘦老者說道:“你們先回去吧。”

高瘦老者微微一愣,不敢違抗,領了兩名手下撤離。大漢伸出食指,望着關盼盼與王婆捺了兩捺,兩人應聲倒地。

陸不平大急,以爲二人已遭了毒手,正待喊叫,大漢揮手阻止:“我不過是點了她們的睡穴,兩個時辰後自會醒來。”

大漢摩挲着手中的分水刺,接着說道:“這根‘闢浪分水刺’乃是青城派先師虯髯子的寶物,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看了陸不平一眼,“你是青城派的弟子,你師父是——玉清宮主靜虛。”

陸不平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大漢從他的表情中知道自己猜對了,伸出食指朝陸不平隔空一捺,陸不平陡覺自己至陽穴上一股暖流涌入,被封的穴道登時解開了。大漢又問陸不平:“知道我是誰嗎?”

陸不平搖搖頭,大漢說道:“我姓顧,承蒙這幫兄弟們看得起,推我做風雷幫幫主。”頓了一頓,“我父親原來是峨眉派的掌門,道號雷霆子。”

陸不平啊了一聲,想不到這位顧幫主竟是澶州城下與蕭撻凜同歸於盡的雷霆子的兒子。顧幫主點了點頭,溫言道:“我想你師父定是給你講過澶州之戰的故事了,想當年你師祖曾對家父有援手之德,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顧某自然不會爲難你。”

說到這裡語氣突然轉而嚴厲:“不過,你身爲青城派道士,卻混跡於花街柳巷,夜宿娼門,此事若是傳將出去,恐怕於你青城派大大不利。倘若不幸被你師父知道了,嘿嘿!”

說着冷笑了兩聲,陸不平大慚,幸虧黑暗之中對方看不清他的臉色,否則少不了把他的臉和鍋底、黑炭之類的物事相比。

顧幫主把分水刺交到了陸不平手裡,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也緩和了不少:“兄弟,色字頭上一把刀,萬惡淫爲首,有許許多多成名的英雄豪傑,就壞在美貌女子手裡,聽哥哥一句話,夫妻如衣服,這兩個婆娘,你就自己了斷了罷!”說完飄然而逝。

這陸不平乃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如何肯對關盼盼下殺手,他略一躊躇,把關盼盼抱到牀上,低首吻了一下她的香脣,狠狠心方纔離去。

顧幫主從王婆家出來之後,繞過幾條小街,穿過御廊,來到了鼓樓東街的雙福茶館。

這裡地方不大,門面也不夠光鮮,招待客人的茶具也頗爲陳舊,因此茶館的生意不太好,白天冷冷清清,到了晚上更是門可羅雀,在繁華的東京鬧市中顯得非常寒酸和落伍,但它卻是風雷幫的總部所在。

一名幫衆把顧幫主接應到茶館後院,在一幢破房子的門上三長一短地敲了四下,吱呀一聲屋門打開了,顧幫主閃身進入屋內,只見裡面燈火通明,風雷幫的十二位舵主、四位長老、兩位副幫主居然全部在此。

任誰也不會想到,在這間毫不起眼的破舊茶館裡,竟然聚集了十幾位江湖上響噹噹的成名豪傑。

衆人一見顧幫主紛紛起身行禮,顧幫主來到大廳正中位置坐下,蔡舵主便上前詢問黑炭頭的來歷,顧幫主搖了搖頭:“黑炭頭不是天師道一夥兒的。”

蔡舵主嘴脣微動,想問卻沒有說出口,顧幫主轉頭問執*長**萬統:“翡翠樓那邊怎麼樣了?”

胡長老回道:“已查明瞭,滋事的是三清派的掌門全真子和他的徒弟華清風。”

原來陸不平聽唱的翡翠樓乃是風雷幫經營的產業,前幾天全真子和華清風在那裡喝醉了酒鬧事,打死了風雷幫的一個香主,還打傷了好幾個弟兄,顧幫主便派胡長老去查探肇事之人的底細。

這些事情本來不必勞動幫主的大駕,但近日他風聞天師道大舉北上,怕形勢將不利於本幫,所以親自過問,恰恰此時有人報告說曾有幾個弟兄在楊樓附近被打傷了,顧幫主便派蔡舵主前去解決,自己路過時順便走了一遭,不想卻遇上了陸不平。

顧幫主點了點頭,說道:“三清派是天師道的馬前卒,看來這筆賬要算在天師道頭上!”

他揮手做了個手勢:“薛香主的血債,就着落在華清風身上。”環顧了一下衆人,“全真子是一派掌門,我看此時和天師道還不宜結怨太深,這次就饒他一命,不過——”說着他的眉毛挑了挑,“怎麼也得在他身上留點記號。這件事還是由胡長老去辦,人手你儘可調派。”

胡長老躬身抱拳:“遵命!”顧幫主又問護*長老李萬唐:“薛香主的後事辦得怎麼樣了?”

李萬唐回道:“已辦妥了!薛香主父母俱已不在,兩個兒子還小,給了他老婆一千兩銀子,還有相國寺附近的一家茶館也盤給了她。”

顧幫主點了點頭,衝李萬唐說道:“去翡翠樓的賬房那兒,從我的份子裡支五百兩銀子給薛香主的老婆,別說是我給的。”

胡萬統與李萬唐領命離去,顧幫主又聽了聽各地舵主的奏報,將幫中事務一一吩咐完畢,另兩位長老和十二位舵主也告辭離去,此時屋中只剩下了風雷幫三位幫主。

這位顧幫主名叫顧水寒,江湖人稱“萬里長風”,十年前他與副幫主“迅雷手”郭子銘聯手闖蕩江湖,從兩人的大號中各取一字“風”和“雷”,創立了風雷幫。

另一位 “小諸葛”陳亮雖然是後來加入的,但他才華出衆,智計百出,被顧水寒破格提拔爲副幫主,而風雷幫之所以能迅速成爲縱橫江湖的第一大幫,實與陳亮的運籌帷幄有莫大幹系。三人中以郭子銘年齡最大,顧水寒次之,而陳亮年齡最小。

顧水寒從懷中摸出一個紅木匣,交與了郭子銘,說道:“這是定州分舵的於舵主用三百匹緞子從契丹韃子手中換來的,產自東北苦寒之地,對你的身子大有裨益,大哥你先收了吧!”

顧水寒對這位年長於自己的副幫主一直非常尊重,私底下稱爲“大哥”。郭子銘打開一看,裡面乃是一根千年山參,約莫有一斤重,幾成人形,珍貴之極,不由吃了一驚,把匣子還給了顧水寒,婉拒道:“這如何使得,幫主還是自己留着用吧!”

顧水寒微微一笑:“當年大哥爲救兄弟,受了‘北地飛魔’的一記寒陰掌,自此落下了內傷,這根山參正好可以補補身子,放在我這裡反是暴殄天物。”

郭子銘道:“幾百年的事了,幫主提它作甚!我這條老命,不也是幫主給的麼?”正欲再推,顧水寒已將山參塞到了他手裡,說道:“你我兄弟之間,用得着這麼客氣麼!”

郭子銘與顧水寒出生入死,相交多年,兩人知根知底,他也就不再推辭,把山參放入懷中。

三人寒暄了一番,轉入正題,顧水寒詢問陳亮對天師道的看*,陳亮坦陳已見:“天師道赴‘萬仙會’是虛,行‘萬*歸宗’是實,照我看來,天師道想借此一來揚名立威,二來討好官府,賜封‘天師’乃是張正隨的第一步,第二步說不定就會弄個‘國師’什麼的,統率天下道觀!”

郭子銘深以爲然,顧水寒點頭道:“三弟說的是,天師道原來一直在南方州縣活動,這兩年張正隨大力擴充,勢力逐漸延伸至北方,目前他手下魚龍混雜,不少人都曾與本幫有過節,若是任其坐大,將來恐怕會不利於本幫。”

陳亮道:“幫主所慮極是,以本幫目前的實力,可以不懼江湖上任何門派,無論少**當,還是華山峨眉,但天師道若是合天下武林之力,那就……”

陳亮說到峨眉的時候,顧水寒的臉頰微微抽動了一下,但這細小的變化卻被陳亮察覺,他便沒有往下再說,但意思很明白,就是風雷幫以一已之力無*和天下武林相抗。

顧水寒長眉一挑,豪邁之氣頓生:“天師道想要統率天下武林,只怕沒那麼容易罷!”

陳亮一仰身,說道:“幫主說得是,少林寺乃是佛門聖地,少林派定然不會去跟風什麼‘萬*歸宗’,華山派的陳景元我雖然沒見過,但聽說這人自負得緊,必然不肯屈居人下,青城派的三位宮主*力高強,也不會吃張正隨這套。沒有實力的門派加入天師道,無關大局,有實力的又自顧身份不願加入,只是屬下沒想到峨眉派這麼快就加入天師道了,實不知玄機子如何作想!”

顧水寒哼了一聲:“這個人向來如此,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正在此時,手下來報黑炭頭去了天波府,顧水寒欠了欠身,溫言道:“大哥,三弟,天色不早了,你們先去歇息吧,明日我去天波府走一趟。”

陳亮暗想不知道黑炭頭什麼來頭,竟能令這位名震江湖的風雷幫幫主親自上門拜訪,他也不敢多問,與郭子銘雙雙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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