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被推開，藍霓溪雙眼紅腫地走了進來。她將托盤放在牀邊的桌子上，知道尤茗鳶並無食慾，便攬着她在牀邊坐了下來。一開口，聲音裡終有沙啞。
“茗鳶，我知道你比誰都難過。父親走了，我們也難受。但是你得振作起來，”藍霓溪掰過尤茗鳶的臉面向自己，一字一頓，“因爲，媽她更需要你。”
尤茗鳶怔怔地擡起頭，心頭劃過陣陣不安，“她......怎麼了？”
空蕩蕩的房間裡安靜的可怕，隱隱地，只能聽到風從窗臺上拂動窗簾的聲音。
母親水青辭安靜地坐在窗臺邊，安靜無聲地將自己坐成了一尊雕像。聽藍霓溪說，父親去世的時候。她只是看着已經失去氣息的父親，一滴眼淚也沒掉。之後，便一個人安靜無聲地回了房間。
此刻，若不是走近了還可以聽到她極爲壓抑的呼吸聲。尤茗鳶甚至會懷疑，她是不是已經......
走近了，尤茗鳶擡頭看向水青辭的方向，試圖開口。下一秒，她卻瞪大了雙眼，微微半張開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水青辭原本烏黑靚麗的黑髮，就在父親去世的當晚，全數變白。
尤茗鳶的腦海裡，登時竄出四個字。
一夜白頭。
原來，這不是爛俗電視劇裡纔有的情節。
一時間，尤茗鳶發不出聲音，只是死死地盯着母親的白髮。心裡像是被酸水浸透過一般，難受的很。
聽到身邊的動靜，水青辭動作遲緩地轉過頭。一雙無神的雙眼對上尤茗鳶擰着的眉頭，伸手撫摸了一把自己的已然變白的長髮，只是淡然一聲，“意外嗎？”
半晌，她卻僵硬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向窗外不知名的方向上。
尤茗鳶的心裡，總覺得很不安。她試圖張口說些什麼，半晌卻聽到水青辭先開了口。
“我知道你們恨我。”她說着，卻依舊只是看着遠方，聲音很輕很淡，“他恨我，你也恨我。但是尤尤，”水青辭忽然回過頭來，用一種近乎釋然的神情看着尤茗鳶，愛與恨，像是在那一刻忽
然變得都不重要了。
“我能不能求你答應我一件事兒？”她甚至害怕聽到尤茗鳶的拒絕，便開口細說。
“你媽媽走了，你的爸爸也走了。也許什麼時候，我也就要死了。我只希望，我死之後，你將我的骨灰帶回到裴家。”她擡起頭，視線忽然變得很遙遠。這一刻，她想起了曾經深愛自己卻被自己辜負的那個男人裴喚天。
“我活着，是爲了償還對你和你媽媽的虧欠。死了到了陰間，我得去陪那個男人。”
說完忽然長長一聲嘆息，水青辭忽然笑了。
“那陰間，太冷了。他一個人，一定很寂寞。”
尤茗鳶的鼻頭一酸，眼淚忽然掉下來。這些天，她甚至已經流乾了自己的眼淚。但她怕極了讓自己直面死亡的場景，“媽，別說了——”
她靠上去，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了水青辭，頭埋在母親的肩頭無聲流淚，“我沒見過媽媽，爸爸也走了。如今，我剩下的親人本就不多，媽，不要再嚇我了好嗎？”
水青辭被抱住的身體陡然一僵，猛然間回頭看向尤茗鳶，“尤尤，你，原諒媽媽了？”問着，視線落在尤茗鳶纏着自己的手臂上，心裡已然有了答案。她也跟着哭了起來，反身狠狠抱住自己的女兒，“尤尤，謝謝！媽媽謝謝你！”
風吹過，吹散了一地陰霾。將母女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吹拂成了暖暖的序曲。
“媽，爸爸說他把一切都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好，媽媽放下。”
父親走得安心，並且如願跟自己的母親合葬在了一起。
那一路，水青辭一直跟在左右。但對於父母合葬一事，她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這樣的情緒，雖然讓尤茗鳶覺得放鬆了了一些。但不知怎麼，尤茗鳶每每看着母親，心裡的那一股子不安便越發濃烈。
她總覺得，似乎就要發生什麼她不願看到的事情了。
幾天之後，尤茗鳶像是往常一般推開了水青辭的房間，“媽——”房間裡卻是空無一人，若大的空間裡，牀鋪冰涼。像是前一夜間
，母親壓根就不在這個房間裡。
母親失蹤了，無聲無息的。
一天以後，有人在父親和母親的墓碑前，發現了她。
她已經去了。
就靠在父親和母親合葬的墓碑上，跟父親走時候的表情一樣，很安靜。一頭白髮散落下來，遮住了她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她的神態很美很安詳，如同睡着了一般。唯有嘴角那一抹鮮紅色的血跡，無聲地提醒着尤茗鳶她已經死去的事實。
“媽！”
一聲長喊，尤茗鳶挺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冰涼的墓碑前。
她終是不可原諒自己，也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父親的死，像是抽掉了她心裡全部的靈魂，讓她生無可戀。
在短短的日子裡，尤茗鳶先後經歷了失去父親和母親的痛苦。似乎是這段時間裡，她流的眼淚太多太多了。送父親走到的時候，她沒有哭。母親去的時候，她也沒有。
母親臨走前告訴她，尤尤，你不能再哭了。
那她便聽話，無論如何都不哭了。
她在母親的房間裡整理她的遺物，一下一下，細緻小心。
母親的大半輩子，都生活在半山腰的別墅裡。在尤家，她留下的東西甚少。尤茗鳶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心中擁堵酸澀。
房間的大門輕輕打開，男人放緩自己的腳步。走近了，才彎了腰蹲在她的面前。
“小尤，”褚連梟看着尤茗鳶似乎從未豐潤過的臉，皺着眉頭。伸手去觸摸，這才發現涼的厲害。
還沒說話，卻見尤茗鳶忽然擡起頭，面無表情地對他說，“我沒事，連梟，不用擔心。”
她說着，又跟着低頭，將最後一個衣物疊了放好，“我只是想讓我媽走的安心一些。真的。”
男人的手不曾移，盯着她的臉看了半晌。忽然伸手，將她一把抱在了懷裡。那力道，勒得她近乎喘不過氣來。
“連梟，你......”她試圖伸手去推開，他卻將她抱緊，忽然開了口。
“小尤，嫁給我，我們結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