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耀居高臨下地看着一臉防備的李胤,似乎早就知道她在外邊偷聽了一樣。他看着李胤,不僅沒有拿槍指着她,反而還笑着對她說道:“你來了?進來吧。”
說話的語氣儼然像是兩個相識的老朋友。
李胤看到都耀的時候手心就已經出汗了,她記得他的聲音,那天晚上拿槍抵着她脖子的人就是他,尤其是這人現在居然還在衝着她笑,甚至還要讓她進去。
“不進來嗎?你不進來,那就直接從這裡下去吧。”
那男人說着指了指陽臺做了個朝下的手勢,好像李胤不答應進來就會直接把她從樓上扔下去一樣。李胤擡眼看這個男人,他的穿着白色的襯衫,和西服褲,西裝外套應該脫了,所以從她這個角度,可以隱約看到他腰後露出了一點皮質的像是槍套的東西。李胤猜想他腰後可能彆着槍,也就放棄了與他正面交鋒的可能,只是遲疑了一下,便說了一句“好”,跟着都耀進了房間。
房間只點了一盞小燈,李胤的腳剛踏進房間裡就看見了地上的一灘血,還有那個倒在地上的人,那個人眼睛是睜着的,估計臨死前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與驚嚇,兩個眼球都要突出來了,嘴巴大張着,似乎是在向人求救。李胤認出來這人是那個撞了她和李胤的轎車司機,有片刻的怔愣。
所以,她和白秀是因爲那個偶然的撞車事件才被盯上的嗎?
都耀走在李胤的前面進的房間,似乎絲毫不擔心李胤會從後邊偷襲。因爲不知道他的底細與實力,李胤也不敢輕舉妄動。房間裡擺着兩張沙發,都耀走到那具屍體旁邊,隨手扯下沙發上的毯子扔在了那具屍體上面,蓋住了那張死不瞑目的臉。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坐在了離屍體稍遠的那一個沙發上,一副霸道總裁樣的坐姿,對李胤說:“你隨便找個地方坐吧,請便。”
隨便找個地方?您老話說的倒是簡單隨意啊!這屋子裡就只有兩張沙發可以坐人,一張被您老霸佔了另一張一具還熱乎的屍體就擺在那裡您讓我坐哪裡啊?!
李胤當然不可能真的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她看着都耀,目光略帶凌厲地問他:“你到底是誰?你早就知道我們會來找你?”
“我叫都耀,你不認識我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打算認識你。至於我知道你爲什麼會來……這不是很簡答的事嗎,你丟了要命的東西,怎麼可能不跟過來?難不成,你不要命了?”
“你知道我們是誰?”
“不知道,但也猜的出來。”那都耀說着,換了個姿勢,看着李胤指了指對面那個沙發,說道:“真不坐?站着說話不累啊?”
李胤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比起坐在死人的邊上,她更喜歡站着。
都耀見她那麼堅決也便不再強求,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看上邊的時間,手機的藍光映在他的臉上,隱隱出現一些黑色的陰影,像是縱橫交錯的線條。這不可能是手機屏幕會照出來的影像。李胤眼尖地發現了這一點,但很快,都耀就關了手機,他臉上那種奇奇怪怪的黑線隨即消失了。
“時間快到了呢,這位小姐,請問怎麼稱呼呢?”
李胤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有些呆呆地回答道:“我姓李。”
“李小姐是吧,這次讓你大老遠跟着我們從陽朔過來也真是麻煩你了。”
“什,什麼……”麻煩。
李胤沒有把話說完,因爲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眼前的那一幕給嚇得把話嚥了回去。
那個叫都耀的男人動作極爲迅速地從腰後掏出了那把手槍,槍口正對着李胤,他面帶冷意,看着她,就像是在看待一樣物品,毫無溫度。
李胤想起她靠在窗戶上時聽到的裡頭的動靜,就是這個叫都耀的男人,對着那個死了的西裝男說,“你怕我把你獻祭給念珠嗎?”
“獻祭”這兩個字,無論怎麼聽,都有些瘮人吧?李胤覺得自己有些多心,但又不可控制地想到了些靈異鬼怪的地方去。都耀說讓她大老遠從陽朔過來麻煩她了,意思,會不會是也想拿她獻祭?
李胤被自己腦中蹦出來的這個想法給嚇了一跳,當下就揚起一張並不怎麼好看的笑臉對都耀說道:“都先生你這動不動就掏槍嚇唬人,似乎不太好吧?萬事不是可以商量嗎?更何況我也沒做什麼妨礙你的事情吧?”
“不好意思了李小姐。”
那都耀什麼解釋的話都沒說,光會說那一句不好意思了。李胤心說你知道不好意思你還不放下槍你拿槍指着我怎麼就好意思了啊!她還沒把想說的話給說出來,都耀卻一下子就扣動了扳機,槍口裝了消音器,李胤反應過來,猛地朝旁邊一躲,但還是被子彈擦傷了手背,厚厚的羽絨服也被灼燒了一個不小的洞。
那都耀見李胤躲過去了,很驚訝,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又補了好幾槍。李胤心裡頭已經問候他祖宗八代了,身子不停地在沙發與都耀間穿梭躲避。這都耀是真的想要她的命,而且看槍法肯定是練過的,李胤暗暗罵了一句,一邊閃躲一邊儘量往陽臺上靠近。
死就死唄,就算死她也不要落在這個男人身上!
都耀看出了李胤的想法,居然神奇地收了槍,然後一步步走到了落地窗前將陽臺的門給鎖上了。李胤人已經移到了稍遠的沙發上的一角,這個房間就這麼大,根本就沒有什麼地方好躲。都耀看着李胤,語氣忽然輕緩了下來。
“李小姐,你現在受了傷,傷的不輕吧?你知道的,你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走不了,何必做徒勞的反抗與掙扎呢?我其實就只是想向你借一樣東西而已,你不用太緊張,很快就好了。”
“呵!”李胤冷笑一聲,“你想借的是我的命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還有,你當初拿走那兩對花瓶的時候說你只是拿回你自己的東西,什麼時候這兩對花瓶成了你的東西了?就算你要殺我,我也想做個明白鬼,我想都先生也不是這樣一點小要求都不能答應我吧?”
李胤的腿上在滲血,都耀那麼多槍她要是真的一槍都沒中那她就不是人而是神了。子彈還留在皮肉裡,止不住地發疼,李胤覺着自己腳上中彈的那一塊肯定已經焦了,要是這時候聞到什麼烤焦了的味道也真是好笑了。她強撐着厲聲質問都耀,一邊時刻觀察着都耀的舉動。
這種時候要是鬆懈了,就等於送死。
都耀卻將槍裡頭的子彈取了出來,扔到一邊,然後把槍也踢到一邊,空着兩隻手給李胤看,然後說道:“我是想借你的命,但我也不想你死的時候廢了一條腿。李小姐,既然你想搞清楚這件事,那我就跟你講一個故事。嗯,時間不多了,我就給你講十分鐘吧。”
那都耀說着,竟然直接就坐在了地上,正好跟李胤的視線平視,在他的腳邊,還躺着那具屍體。
“事情要從我玄祖母那時候開始說起。我們都家從來都是書香門第,大戶人家,在鎮子上也都是人人稱道競相誇讚的,可就是這麼一個家族裡邊,出了一個偷人的女人,她的名字叫木念珠。木念珠十六歲嫁給我的玄祖父,當時我的玄祖父已經將近五十歲了,她嫁給我玄祖父之後不久後就懷孕了,孩子生下來的當天,玄祖父也不知道是太開心了還是太激動了,一命嗚呼,臨死的時候說要把所有的家產留給木念珠跟她的孩子。
木念珠當時才十七歲,她知道家裡人絕對不會把財產給她和她的孩子,就跟當時還在掌家的無所出的大夫人說好,將兒子過到她名下,只求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大夫人自然是樂於成全這事,答應了她。可那孩子一天天長大,長得卻越來越不像死去的玄祖父,而且身上還長出了許多奇怪的鱗片。就在大夫人準備去找木念珠問個清楚的時候,那個木念珠卻投井死了,死前還留了一封信給大夫人,說這孩子之所以會這樣,是都家人的報應。大夫人後來派人調查,才發現這個木念珠是被玄祖父給搶過來的,而那孩子也不是玄祖父的種,也不知道是外頭哪個野男人的。
木念珠的屍體後來從井裡撈出來,大夫人恨不得直接一把火把她的屍體連同那個奇怪的孩子一把火燒了,但卻被當時的一個嬤嬤攔下來了。木念珠生的孩子是都家唯一的男丁,況且,名門世家,這種事情傳出去會壞名聲,可大夫人心裡頭又不解氣,於是便也不替木念珠發喪,對外只說她病了不能見人,在她的屍體上吊了一塊石頭將她沉到了池塘裡。”
講到這裡,都耀忽然停了下來。李胤疑惑地看着他,不禁問道:“那後來呢?那個孩子呢?”
一個孩子全身長滿了鱗片,那應該不能被稱爲一個孩子,反倒是怪物,纔對吧。
李胤不明白都耀說這個叫木念珠的女人的意圖,但聽到她的遭遇,除了詭異之外,還略帶了絲同情。都耀的玄祖母那個時代,距離現在也該有兩百年了。兩百年前,還是女人跟奴隸一樣的時代。
“後來啊,”都耀看着李胤,忽然嘴角上揚,勾勒出一抹涼薄的笑意。
“後來的事情,你可以親自問她啊。她就在你的身後。”
都耀放在沙發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鬧鐘。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零點三十分。子時,是木念珠當年死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