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藍的目光一直鎖定在電視上,阿珏的話似乎對他並沒有產生什麼作用。不過他倒是停止了嗑瓜子的動作,不說話,就那麼靜靜地看着電視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珏也沉默地陪着他坐在那裡,一人一鬼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大堂裡就只有電視機裡的聲音在不斷地響起。
突然,他們兩兄弟的面前出現了一個身影。
驟然一張滿是刀疤的臉出現在眼前,即使同爲鬼身的阿珏也是被嚇得不輕。要是用他哥的話來說那就是醜得太具有抽象美啊!
阿珏被嚇得連連後退了幾步,差點就要大喊何方妖孽滅了她,但手剛揚起來,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女鬼。是他們客棧前幾天剛接收的一隻到處遊蕩的孤魂野鬼。這女的,剛見面的時候凶神惡煞跟誰欠了她幾百萬冥幣一樣,可一感受到珈藍身上的氣息之後瞬間就蔫了,之後就是一直哭一直哭,還越哭越精神。珈藍嫌她煩,直接就把她困在了房間裡關着,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自己給逃出來的。
你要說珈藍他什麼都不管吧,偏偏他還什麼都知道。這個滿臉刀疤的女鬼出現在這裡,珈藍沒有特別大的訝異,也正是因爲她的出現,他居然神奇地將注意力從電視上轉移了下來,關了電視,對那女鬼說道:“終於不哭了?不哭了就好,不哭了,清淨!都成鬼了你哭哭啼啼的有半毛錢用啊?!”
珈藍說着,拿了個抱枕抱着窩在沙發上,指了指自己對面那個位子,讓那女鬼坐到前邊去。
那女鬼乖乖地坐到了珈藍的對面。阿珏好奇地看着眼前這幕,不知道他哥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本着一顆好奇心,他也在他哥的身邊坐了下來,只是眼神一直瞄着別處,不敢去看那女鬼的臉。真的是,長得太抽象了啊!
珈藍倒是比阿珏淡定很多,看到那張斑駁破碎的臉龐沒有多大的感覺,一邊從茶几下掏出一本本子一邊很淡定地問她:“叫什麼名字?”
“李胤。”
珈藍在那本子上剛寫下一個“李”字,在即將落筆寫第二個字的時候,停住了。
“你說你叫李胤?”
“嗯。我叫李胤。”
李胤,都是叫李胤……珈藍忽然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那個同樣叫李胤的女鬼說道:“那誰,我也認識一個叫李胤的女人,你要不改個名先唄?不然老這麼叫來叫去的,我會以爲是她做了鬼。”
什麼時候李胤這兩個字都成了爛大街的名字了?!珈藍默默地腹誹,商量了半天,才決定用“李小姐”這個稱呼來指代李胤這個名字。
“說吧,你主動找過來,是誰告訴你的?”
百鬼客棧,可不是什麼樣的鬼都可以進。這年頭人講究後臺,鬼也講究啊!這百鬼客棧,除了那些有錢任性的鬼以外,有後臺的鬼也不少。要是隨隨便便一個鬼都能住進來,那珈藍這客棧估計早就爆滿了。
如果沒有人介紹告訴這位李小姐,她是絕對不會找到百鬼客棧這附近的。
究竟是誰呢?
珈藍看着那位李小姐,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是,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他可以看到我,他也很清楚地知道我身上發生的那些事。他告訴我有一個人可以幫我,那就是你。”
“男的?”
“嗯。”
“是不是長得挺帥的,就是嘴皮子欠抽了一點?”
“呃……嗯。”
“好了,我知道是誰了。”
還能是誰還能是誰?!可不就是行雲那條大色龍!他現在不是應該被他老婆關禁閉待在深海里頭面壁思過嗎?怎麼還到處出來瞎晃悠?!珈藍默默想,看來是他告狀的力度還不夠啊……
“我做事情從來都不是無償的。你有什麼東西可以跟我交換嗎?”
珈藍說着,打量了那個女鬼一眼。看她那樣子,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好東西吧……難不成,這一樁,又是一賠本生意?
珈藍這個人,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做過賠本生意,這唯一一樁賠本的買賣,是李胤,難道第二樁,又要栽在第二個叫李胤的人身上?
不過他還是想錯了。這位李小姐可以給他的東西,遠比他想的要來得值錢的多。
“我拿佛骨舍利來跟你做交易,可以嗎?”她怯怯地看了看珈藍,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知道像你們這種已經超脫了生死的人有可能不需要這些東西,但我能給的,也就只有它了。”
佛骨舍利?!
珈藍忽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不敢相信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鬼居然會有這個東西。
“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這個,我不能說。但是我真的有,而且絕對是真的。”
珈藍聽到她的回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快就做了決定。
“好,這筆生意我做。你可以走了。”
他應下了李小姐的這樁生意。畢竟有這東西做條件,已經比他料想中的好了很多很多。
李小姐看着珈藍在那本子上寫寫畫畫什麼的,絲毫沒有再追問自己的意思,忍不住試探道:“你難道就不用問我想要幹什麼嗎?”
“你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
這世上,人的事情他不能一一知道,可鬼生前遭遇了什麼,他珈藍可是比誰都清楚,他只用看一看那一隻鬼的樣子,就可以將他的生平了解得清清楚楚。
“你被人害死了,臨死的時候還被人劃花了臉,別說是你了,我看着你那張臉也嫌嚇人。那姑娘做事情也太狠了些,還跟錯了人,估計是連下輩子都沒了。你放心吧,你想要報的仇,我會幫你報的。”
珈藍說着,在那本子上塗塗畫畫完了,把筆往旁邊一扔,將那本子合上重新塞回了原處。
“哦對了,你呢,想繼續做鬼還是投胎?”
珈藍問李小姐。
其實不用問也可以知道。她的選擇很明顯。
“可以嗎?”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渾身都在顫抖:“長青她在我身上不知道動了什麼手腳,我一輩子都只能跟在她的身邊遊蕩,我真的,可以投胎嗎?”
什麼時候,連投胎都成了奢望呢?
阿珏雖然沒他哥那麼強悍能一眼就看出來這鬼遭遇了什麼,可聽着聽着也大致聽出了些苗頭。怪不得這女人一直在哭。這麼慘,不每天哭難道還每天笑啊?!那個叫長青的女人,做人的時候像個惡鬼,做鬼了之後,估計連惡鬼見到她都要給她讓道吧?!
珈藍見李小姐一臉希冀地看着他,她原先一直哀慼的面容也終於有了些別的表情,他看着這樣的她,居然極爲善意地衝她點了點頭。
“但前提是你要先把那個舍利給我。”
…………
就在百鬼客棧裡剛達成一樁生意的時候,在它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巷子裡找尋百鬼客棧蹤跡的李胤都快要崩潰了。
之前她是一點都不希望自己碰到珈藍那個扒皮老闆,可現在,到她要找他了,他卻連個影兒都沒了!
李胤有些哭笑不得地在巷子裡亂竄,找了足足一個小時,但結果還是那麼的令人無奈和悲哀。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巷子,剛想打電話給白秀,手機卻先一步響了。
李胤看了看來電顯示,是長生。
“李胤,你在哪裡?”
電話那頭長生的聲音很有磁性,也很溫柔。
李胤實在想象不出來,那樣一個溫潤的人,之前居然經歷過那樣一些事情,而且還沒被逼瘋。。
“我,我在隨便到處逛逛呢,怎麼了,有事嗎?”
“是長歌,她想認識認識你。她讓我約你一起吃飯呢。”
“不用了,我……”
李胤剛想拒絕,長生卻打斷了她的話,“你擡頭看看。”
“嗯?”
她疑惑地擡頭,卻看到了那個離她不過幾步遠的男人。他在對着李胤笑,還揚了揚自己手裡的手機,恍惚間,李胤覺得,他的笑,簡直比夏日猛烈的陽光還要炙熱。
“走吧,長歌她還在等着我們過去呢。如果我遲到了,她會發脾氣的。”
長生這樣說着,順帶就要拿過李胤的包幫她揹着。李胤急忙攔下他,說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揹着就好了!”
長生聽她這麼說,也沒有堅持。
長歌等在酒店的大堂裡,可等李胤跟着長生走到大堂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長生抱歉地對李胤笑笑,剛要替長歌向李胤道歉,長歌的電話卻打了過來。長生接起來兩個人說了幾句話,長生就把電話掛斷了,然後對李胤說:“我這妹妹從小就耐不住性子,現在已經先去那邊訂好包廂了,我們也過去吧。”
“長生,我們才認識不到三天。”坐在長生的車上,李胤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打開天窗說亮話,纔不至於讓彼此雙方都產生不必要的錯覺。
“長生,我們才認識不到三天,你就又是請客吃飯又是帶我到處逛的,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爲我的名字吧。你放不下那個跟我一樣叫李胤的女孩。可我終歸不是她。姑且就算我是你新認識的一個朋友吧,作爲朋友,我想勸你一句,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
話是李胤說的,可她很清楚,過去的那些事情,遠沒有結束。
“你知道她的事情了?”
這個她,指的自然就是那個跟李胤同名同姓的女孩。
李胤點點頭。車裡的氣氛一下子沉悶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