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站起來的時候,阿珏忽然站到了她的前邊,擋住了她看着那蒙面男人的視線,說道:“李胤姐,等會兒不要看他的眼睛,記住了啊。”
李胤皺了皺眉,視線落到地上,前臺那盞橘黃色的燈光投射在那兩個剛剛進來的兩個人身上,就只有一個影子,是的,只有一個影子。
李胤想起了早上那個大爺交給自己的東西。那裡邊,是一把鑰匙,還有一張便籤,下邊的落款是白鷹,紙上寫着如果她看到這張字條,就說明他已經出事了。
所以,白鷹他……
“阿珏,你讓開吧,我知道了。”
李胤讓阿珏走開了,而珈藍跟他身後那個男人也一步步向他走近,後來,珈藍讓他身後那個男人在李胤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珈藍湊在那男人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那個男人連連點了好幾下頭,十分恭敬的樣子,而在那之後,珈藍就帶着阿珏走了,留着李胤跟這個男人,哦不,是這個男鬼待在一起。
興許是因爲知道阿珏和珈藍就在這裡,李胤心裡那股恐懼感也稍稍減輕了些。她心裡頭記着阿珏說的話,不能看這人的眼睛,也就低着頭,對他說道:
“你是白鷹?”
很久之後,她對面的那個人終於回了一個簡單的“嗯”字。
白鷹來到長沙的時候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結局的。那個委託人是一個流浪漢,名字叫老酒,聽說是因爲嗜酒如命所以別人給取的名。也不知道那個青銅鼎是怎麼被這個叫老酒的人挖出來的。白鷹心說自己大老遠跑到長沙來,要是隻帶了個上頭說要的鼎回去也未免太虧了些。人都是怕窮的。有錢人怕窮,沒錢人更怕窮。恰恰好那會兒白鷹因爲賭錢欠了一屁股債,便想着從那老酒嘴裡套出挖出這個青銅鼎的地方,也好進去順點東西出來賣賣。可就是他請老酒喝酒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一件事。
酒也喝了,天也聊了,可老酒的嘴巴硬得很。白鷹說了半天口乾舌燥的,還是沒能從他嘴巴里套出些什麼有用的信息來。
“誒,我說老酒,你說我們相識一場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間我也就不隱瞞什麼了,我呢,最近手頭有點緊,想找個發財的路子可又一直找不到。你也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經我們手的東西是貴,可我們這些送貨小哥賺的錢也才那麼一點點。我呢,也當大哥你是個交心的朋友,你跟我說說那地方,其餘的事情我也不麻煩你。事成了呢我跟大哥你五五分賬,要不成,我也不會供出你。你說怎麼樣?”
老酒看似糊塗,但心裡頭明白得很。這要東西真拿到手了,還不一定五五分賬呢。可如今吧,他賣了個東西嚐到了點甜頭,自然也不希望這生意就這麼沒了下文。如果現在答應了,之後也指不定是誰笑到最後呢!他這麼想着,口風也鬆了下來。
“其實吧,那鼎也不是我拿到的,是一個小姐給我的。”
“給你的?”
“是啊,她說她那裡有一堆這樣的鼎,擺在那裡太礙地方了,所以纔想着要把這些東西拿去送人。”
老酒說的是實話,那天那位小姐這麼跟他說的時候他還差點把她當成了瘋子,直到她帶他去了那間倉庫。那裡邊的東西,簡直就像是一個大型的墓葬品集中地。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怎麼會有數量如此龐大的那些東西呢?老酒外表是個流浪漢,其實也是個人精,知道哪些話該問,哪些話該當做沒聽過,所以即便心裡頭想得很,也還是沒有問出口。
“那那位小姐現在在哪裡?你還記得她帶你去的那個地方是哪裡嗎?”
“那位小姐,她,她一個月前死了,不過那地方我還記得,我估計她一時半會兒也轉移不了那麼多的東西,你現在過去,沒準還能撈到不少值錢的寶貝。”
“那地方在哪裡?”
“就在……”老酒說到這,頓了一下,“咦,這天,怎麼下雪了?”
兩個人同時擡頭看着天空,不知什麼時候,天上飄下來了許許多多雪花一樣的東西,可這大夏天的哪裡來的雪花啊?!白鷹收回目光,只當是泡沫,低頭拉了拉身旁的老酒,想讓他帶自己去那個倉庫看看,可老酒卻猶如被定住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老酒,你……”
“噓!”
老酒忽然神色慌張地看了看周圍,對白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緊張地看着周圍,擡頭望了望那些雪花,這雪,似乎下得越來越大了。
下一刻,老酒一下子就變得神經兮兮的了。他拉着白鷹的手,對着眼前空無一人的小巷子一個勁兒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鬼姐姐,我剛剛只是開玩笑的,我,我不會去你那裡拿東西的!他也不會!我不會帶他去的!你放心好了那裡的東西我不會碰的,真的不會碰的!”
“我們再也不敢了,連想都不敢想!鬼姐姐,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做啊鬼姐姐,我知道錯了鬼姐姐!”
老酒忽然跪了下來,衝着那空無一人的小巷開始磕頭,每一下都磕得極重,才磕了兩下,他的額頭就已經出血了。寂靜的小巷子裡,此時就只有那一聲又一聲咚咚的磕頭聲,可並不完全都是。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恍惚中,似乎聽到了幾許細碎的嘎吱聲。
白鷹完全沒搞清楚此時的狀況,只當是他酒勁上來開始撒酒瘋了,當下就要拉着老酒起來,可老酒用力甩開了他的手,突然大叫着朝反方向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喊着救命救命。白鷹罵了一句“老東西”,又不能就這麼扔下來不管,也只能追了上去。可也就是因爲他跟了過去,他纔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老酒一路跑,似乎完全不用喘氣一般,可奇怪的是,他一直都在這些四通八達的小巷子裡轉悠,根本沒有跑出去的打算。這些巷子,對他來說就好像是迷宮。他急於尋找一條出去的路,可越着急就越難以找到出路。白鷹好幾次大聲提醒他該怎麼走,可他卻恍若未聞,就像是一頭發了狂的野獸,用它自帶的天性去躲避自己的天敵,但最後的結果卻是遍體鱗傷。在老酒的眼裡,這裡根本就沒有出路,都是死路,都是死路……這是那個女鬼,一定要他死啊!
白鷹就跟在老酒的後頭,看着他東竄西竄的,手裡拿着手機,一直在給別人打電話,嘴裡喊着救命救命的,最後崩潰地倒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某一處方向。白鷹連忙走過去,踹了那老酒一腳,想讓他清醒些,可老酒動都沒動,他的眼神還是呆呆地望着一處,眼中失了焦點。
他死了。
白茫茫的雪花從天而降,越積越多,而且,只積在老酒周圍那一圈地方。明明是炎熱的夏天,卻讓人冷到了骨子裡。白鷹這才感覺到了不對勁。老酒的目光望着的那一處,什麼人都沒有,連一隻貓貓狗狗都沒有,可白鷹卻看到了。他看到了老酒瞳孔裡的那個人影。是一個長頭髮的女人。瞳孔中的影像太小了,他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在看着她的時候,那個女人的身影在一步步朝他走近。
白鷹猛地回頭,可什麼都沒有,一個人影都沒有。他回頭想要再看看老酒的眼睛,卻在回頭的剎那,看見老酒在笑。他的嘴角揚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看着白鷹。
可他已經死了,他的眼睛瞪大死不瞑目地睜着。
他是活活被嚇死的。
白鷹慌了,也不管老酒的屍體了,飛快地就往外頭跑。他在七彎八拐的巷子中穿梭,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什麼時候,這些巷子於他來說也成了一個迷宮。白鷹這時懂了老酒的那種絕望了。鬼打牆,呵,這就是鬼打牆嗎?!
他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走在那猶如迷宮一般的巷子裡,雪落得越來越多,附在他的身上,像是跟着他了一般,無論他怎麼動,都緊緊跟着他,附在他的身上。雪越下越大,越積越多。而白鷹,沒有被鬼嚇死,卻被活活凍死在了那條巷子裡。雪越下越多,堆積在他的身上,似乎是有意識般,將他堆成了一個雪人。
李胤低着頭,看着地上的影子,只有她一個。
她跟白鷹其實不熟,最多也只見過兩面。
“你,你託人給我的那把鑰匙是什麼意思?”
“那是我爲了以防萬一交給那位大爺的。我以爲,我是不會用到這個‘萬一’的。那鑰匙是我暫時放青銅鼎地方的鑰匙。地址就寫在我給你的那封信的內層。可是李胤,我還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幫什麼?”
“幫我找到我的屍體。有人想對我的屍體做什麼,我可以感覺得出來。我死了,我不希望我的身體也被人拿去做什麼事情。李胤,我求求你了,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屍體……對啊,當時報道上說被凍死的人,就只有那個流浪漢而已。沒人知道還有一個白鷹也在那天晚上凍死在了那個巷子裡,他的屍體爲什麼會沒了蹤跡?那個女鬼,又究竟想要做什麼?
雖然好奇雖然疑惑,但她清楚哪些東西該碰哪些東西不該碰。她活得這麼小心翼翼,只是想好好賺錢,好好活下去而已。
“白鷹,你求我也沒什麼用。我來長沙的任務就是找回那個青銅鼎,而你,我也只是負責打探你的消息而已,你放心吧,我會跟頭頭說你出事的消息,你的親人不會受到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