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白蓮便掙脫了他的手,顧衍目視着前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變化。
白蓮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在外頭還算是規矩。
顧衍在先,白蓮跟在他一旁,很快就到了白銘林的院子。
白銘林不知顧衍在,招呼他坐下後,便讓丫鬟另奉了茶上來。白銘林沒有繞圈子,而是直接開口說道:
“江淮那邊也出事了。”
白蓮聽了一愣,顧衍則是眉頭皺了起來。
白銘林的話裡帶着也字,說明他已經知道了白銘文的事情。
看着兩人的反應,白銘林繼續說着:“淮州多戶鹽商全家被屠,兇手影影綽綽都是指向漕幫。你七叔接手的這件案子,知道那些只是表面,兇手另有其人,便一直在調查着這件案子。今天中午的時候,有一江淮女子告到了刑部大堂,稱是被害者家眷。她聲稱淮州知府與漕幫同流合污,狀告你七叔勾結漕幫,草菅人命。刑部接了案子後,便遞交了上去,過內閣的時候,岳父知道了此事,派人知會了我一聲。”
白銘林說完,屋內一室沉默。
漕幫如今是方家做主,石雷已經被除,他的黨羽也都清除了乾淨。原來的漕幫在方老幫主的帶領下,便從未出過這樣的事情,如今是他的女兒女婿當家做主,且漕幫跟九德號關係來往密切,白蓮是相信他們的爲人,纔會在去年的時候幫他們除了石雷。
“六叔,江淮的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白蓮開口問着。
“半月前。”
白銘林說完,白蓮與顧衍相視看了彼此一眼,隨後,顧衍放下茶盞,問道:
“告狀的女子是獨身一人?”
“據說是。”白銘林答着。
“這是有備而來的。”顧衍說着,隨後他神色凝重的與白銘林分析着:“從江淮到京城,一個女子,獨身一人,莫說是半月了,就是一個月,也未必能找到刑部大門在哪兒。岳父的事情也是在半月前遇到安姨娘,事情不會這般巧,能讓這些事情這樣巧合的聚在一起的,只有一個原因。”
顧衍看着廳中的叔侄二人,神色冷峻着說:“這兩件事幕後推動的人是同一個,而且,這個人從不掩飾他要拉下白家的目的。”
到此時,白銘林的神色也比之前要凝重許多。
白銘林想了許久,都未能想到顧衍所說的幕後之人是誰。白家在朝中並無政敵,這樣簡單粗暴,直切要害,欲置白家於死地的人,白銘林想不到會是誰。
白蓮也有着同樣的困惑,她也想不到會是誰。
開始白銘文的事情,白蓮想到是否是宮裡的人爲了對付自己,所以纔在白銘文身上使手段,如今再加上江淮的事情,這樣的局面,卻不是宮中的人能控制住的。
那麼,會是誰呢?
白銘林跟白蓮都在想着這件事的時候,又聽顧衍說道:“江淮的事情可以稍放一放,相信陛下得知此事也會先暫時壓下,放到年後處理,如今當務之急是岳父的事情,罪證確鑿,只怕會在年前定罪,這個纔是現在首先要解決的。”
白銘林也點頭稱是。
隨後顧衍將這件事情的疑點說與了白銘林聽,並說了幾處要緊的地方,白蓮在一旁聽着,看着顧衍胸有成竹的樣子,也漸漸安心下來。
是啊,事情要一件件的解決。
不管背後是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顧衍說完白銘文的事情,隨後說道:“正好趁着解決岳父事情的時候,遣個得力的人南下江淮看看怎樣一個情況,纔好有破解的辦法。”
白銘林點頭附議,商量到傍晚的時候才落幕,白銘文不在,白銘林留顧衍吃晚飯,顧衍推辭了,如今很多事情急着處理,便回去了。
白蓮回到玉瓊館的時候,天色陰沉的很,看着是想下雪的節奏,她回到屋子裡的時候,玉竹已經回來了。
她帶回了關於姜家的消息。
白蓮打開看了,這才發現,含玉很早就進姜家了。是從逃離白家的第二年就在姜家了。
上面寫着是上司送的妾室,具體是誰,消息並不詳盡。
只是姜家的一切並不是像含玉所說的那樣,大婦惡毒,刻薄妾室,沒有她生存立足之地。
姜夫人是厲害些,院裡的妾室也大多懼怕妾室的威嚴。
只是含玉仗着是姜鍾芳上司賜予的妾室,在姜家後宅與旁的妾室不同,再加上含玉手段好,不管是對上對下對內對外,還是對男人,都有很好的手段,將姜鍾芳拉的死死的。
姜夫人自然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明裡暗裡沒少鬥法。
儘管如此,含玉在姜家後宅也有屬於她的一席之地。
全然不似她所說的,大婦鎮日痛打,生無可戀。
白蓮又翻了翻,發現姜家不止內宅,包括子嗣之間也有許多的矛盾。
姜大人妾室多,也不講究個優生優育,凡是妾室必有所出,含玉是個例外的,卻也擋不住她參與姜家兄弟之間的暗鬥。
這個白蓮理解。
當初在白家的時候,白蓮看出她難以掌控,便先一步斷了她的後路,讓她生不了子嗣,以後也免得留下禍患。
縱然如此,也沒能擋住含玉的手伸向了白崎,兩個姨娘的命頃刻間便被她算計了去,白崎被她養着。
如今她在姜家後宅不過也是故技重施,姜家庶子衆多,唯一有出息的,是行三的姜玉明。姜玉明有個同胞的親弟弟,年齡小,如今不過是七歲,姜玉明的姨娘是最先跟姜鍾芳的,年紀有些大了,含玉進姜家的時候,那個姨娘剛生下幼子。
那時含玉得寵,那個姨娘爲了對抗姜夫人,便生了拉攏之心,沒想到卻是拉了條中山狼。
消息上並沒有說那個姨娘是含玉害死的,但是白蓮也能猜出個大概。
那個姨娘一死,幼子落入含玉手中,姜玉明自然跟她一心,在姜家跟嫡系那邊就有了很深的矛盾。
白蓮看着這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看此情況,含玉在姜家也算是順風順水,就算姜家夫人厲害,但是含玉也不是省油的燈,兩個人平分秋色,比在白家的時候還要舒坦,何必趟這趟渾水呢?
這是白蓮想不通的地方。
就算她爲了對付姜夫人,但是用這樣的方法除去姜夫人,她也不能獨善其身。
如今她是白家逃妾的身份被爆出來,又有與白銘文私通的罪名,姜家白家都不能容她,白蓮想不明白她這樣做是爲了什麼。
白蓮又隨手翻了翻,在之後發現了含玉竟然與姜玉明有染。
這下,白蓮吃驚不小。
白蓮沒有見過含玉,當初含玉離開白家的時候已經二十出頭,現在也是將近三十的人了,而姜玉明也才弱冠的年紀,且含玉明裡是姜玉明的庶母,他們這樣罔顧人倫,白蓮吃驚過後,便是一陣噁心。
想着顧衍正在着手此事,便吩咐玉竹說道:“尋個人,把這些給顧將軍送去。”
玉竹一愣之後,便接過,隨後退了出去。
顧衍收到白蓮送來這些信息的時候,也十分的吃驚,沒想到白蓮這麼快就把姜家後宅摸了個底朝天。
顧衍隨手翻了翻,在看到含玉跟姜玉明那段的時候,便抽了出來,多看了幾眼。
“來人。”顧衍放下手中的信後,喊了屋外的人。
“屬下在!”
“去盯着姜玉明,看他跟誰有接觸,另外,去姜家買通個婆子,讓她想辦法把姜玉明跟安姨娘有染的話傳出去。”
“是。”那人應聲退下。
這樣,姜家自有人會生疑,姜夫人的兒子是姜府大公子看着自己母親遇害,心中定是恨慘了安姨娘。姜夫人因何去了酒香居,身爲姜家大公子,想查的話,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顧衍翻看了一下整件案子的卷宗,又看了下這次刑部主審的人,待一切理清後,已經將近亥時了。
他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便要回主院安寢。
出了書房門才發現,外面竟然下雪了,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
顧衍一路走着回去,腳底咯吱咯吱的聲音,走着走着,隨後想起了什麼,便吩咐身旁的人說着:
“三無,你明兒一早去跟管家說一聲,去年爺在西北打的那幾條赤狐,風乾的那些皮子給白家送去。”
赤狐本不多見,尤其是那幾條赤狐更是通身透亮,毫無雜色。給小丫頭做一件披風,趁着雪景,定然養眼的很。
三無應聲,在前挑着燈籠,仔細的引着路。
這座將軍府是昭仁帝在位的時候封賜的,原是一個宗室王爺的府邸,佔地頗廣,主院與前院隔着一些距離,中間還有個園子,裡面假山林裡,花木叢生。
園子前有一方空地,地方頗大。
這是顧衍回主院的必經之路。
今天,就在顧衍回去的時候,遠遠地就聽到一陣喧譁聲。
顧衍的眉峰皺了一下,走到園子前的時候,才發現是劉瑩跟着丫頭還有另外一個眼生的女子在雪地裡打雪仗。
劉瑩是今年八月的時候搬進的將軍府,劉母病重,人事不知,劉瑩一個姑娘家整日提心吊膽的,加上顧衍那段時間忙,便讓管家將劉母接了來,方便照顧。
劉母進府,劉瑩自然也跟着住了進來,劉母的身體調養了三個多月,到現在已經好多了。
顧衍想着她們母女孤苦,便留劉母養老,將來劉瑩出嫁,自己添一份嫁妝,從將軍府出嫁也是極其光彩的。
男人的心思粗,若說細,也只是對着上心的那個人細,因此,顧衍對着劉瑩的那點心思是全然不知的。
加上劉瑩本也聰慧,進府後漸漸知道顧衍的一些習性,便越發的小心謹慎,將心思藏好,做出跟以往一樣的天真爛漫。
劉瑩見顧衍走近,眼看着對面那個女子將雪團投來,劉瑩小跑着躲到了顧衍身後,拉着顧衍的胳膊,口中還嬌俏的喊着:
“兄長救我......”
對面那女子看到是顧衍,先是臉上一紅,隨後丟掉手中的雪團,對着顧衍盈盈一拜,嬌軟的說着:
“妾身見過將軍。”
顧衍聽了後,看着眼前的女子,皺着的眉頭就更深了。
他委實是不記得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個“妾身”,三無看着自己主子皺眉,便小心的說着:
“將軍,這姑娘是琳琅院的。”三無見顧衍還是不懂,便又說着:“上次將軍西征歸來,宮中賜的那些美人,管家將人都安置在了琳琅院。”
三無這樣說,顧衍纔想起來。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顧衍回頭看着劉瑩凍得發紅的臉,低聲呵斥着:“大晚上的,吵吵嚷嚷,沒個規矩。”
顧衍沉着臉的時候,任誰看着都害怕。
劉瑩卻是摸準了顧衍的脾氣,知道他這是責備的生氣,是對着自己人的時候纔會這樣,劉瑩的害怕也沒沒有旁人那麼嚴重。只是嘟着嘴撒嬌的說着:
“人家看下雪了好玩,整日的在屋子裡,沒人跟我玩,剛好芷柔姐姐來找我玩,提起打雪仗,便一時心癢,跟她一起出來了。”
那邊被稱爲芷柔的女子,張口欲言,隨後想到劉家母女在府中的地位,便忍下沒有說了。
顧衍聽了後,依舊是冷着臉,說了一聲:“快點回去歇着吧,省的嬸孃擔心。”
顧衍說完,便直直的走了過去。沒有再理會在場的人。
劉瑩似是習慣了他這樣,聳了聳肩,吐了一下舌頭,看着顧衍的背影消失。
芷柔卻是始終低着頭,從顧衍拉下臉的那一刻,她便不敢擡頭了。
這樣的男人,太駭人了。
原本生的一些心思,也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顧衍回去後,便吩咐三無讓管家來了一趟,顧衍乏了一天,正在淨室梳洗,管家畢恭畢敬的等着。
等他出來後,便直接說道:“琳琅院的那些女人可以放出府了。”
管家聽了卻是一愣:“現在?”
那些女子都是昭仁帝時賜的,如今昭仁帝已經退位,顧衍也沒必要再供奉着了。
“有家人的讓家人接了去,沒有的給些銀子讓她們自尋退路。夫人進門前,把這些事情處理好了。”顧衍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