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吧,我記得咱是一個季度跟你結一回賬,啥時候少了你的錢,最多就是點佐料錢,回去等着我,有空了就給你付了。”小九子懸在空中的手抽了回來,沒好氣地說。
他也是個熱血男兒,此情此情,又是燈下觀美人,還是自己內心喜歡的人兒,早就動心了,再加上酒勁,心裡劍拔弩張,只想着把菱角抱在懷裡,無論從情感上還是實質上,都把她變成自己的人。
可今天似乎真就不太順利,剛揶揄完了趙四通,把他轟了出去,重新調整了心情,再擡頭看向鄧美菱時,只見菱角面帶嬌羞,嬌羞裡透着渴望,一雙深邃的眸子成熟而有誘惑力。
他腳輕輕地伸過去了。
情到深處,他也是個俗人,準備用這種原始、低俗的辦法,快點把大膽想好的事辦了。
可真就有不知趣的,就聽有人輕輕地敲着窗櫺那,冷不防說:“禮信掌櫃的,太晚了,我叫馬車等着你倆吧,太晚了容易有劫道的,我等着啊……”
是趙四通。
他倆牛氣沖沖天地坐着洋汽車來的,到了地方車回去了,馬大是個小老闆,家裡沒有馬車,趙四通這麼想着小九子沒錯,這地方不是中國大街那種地方,那地方到半夜都有各種拉客的。
“去去,老趙,你趕緊回家,我和鄧小姐商量事呢,回去自然有辦法……”小九子氣的臉色難堪,都準備好怎麼罵他了,話到嘴邊又停住了,還是儘量客氣地打發了他。
趙四通還沒走,站在外面一個勁地念叨:“可別真不幹了啊,和鮑家定了婚事,和鄧小姐在這裡商量事,大晚上的。”
要不是小九子氣的損了他幾句,這傢伙也不能走。
他剛走呢,興趣已經消了一半的小九子擡頭看向鄧美菱。
鄧美菱也是算計好了,只要和小九子有了夫妻之實,就算不能馬上成親,自己也心滿意足了。
她發現小九子額頭上沁出了汗珠,身子朝這邊挪了挪,心疼地說着“大頭……”,手就摸上來了。
夾雜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水味,還帶着一股子體香味,小九子有些心猿意馬了,臉正朝前湊呢,就聽外面傳來了幾個孩子的動靜,嘰嘰喳喳的。
倆人又尷尬地停下了都在渴望的動作,小九子下了炕,趿拉上鞋就出去,走到了門口,輕輕推開門,就見一個大個子站在門口不遠處的地方。
他身邊站着幾個孩子,看着就是熟人。
沒等鄭禮信說話,程村長雙手抱拳施禮,抱歉地說:“鄭老闆,村裡大夥叫我問問,咱約定好的事可得算數啊,這麼孩子還得繼續唸書呢,您生意沒事吧,有人捎信說您不想幹了。”
小九子本來想客氣幾句呢,臉色一下子凝住了,心裡火氣上來了,本想急眼,可程村長和那些村民一直敬重他,他怎麼能發出火來,不由地脫口而出說:“老程,誰他奶奶滴說我不幹了啊,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再過三年五年,哪怕十年,咱照樣訂你村子的豬肉牛肉雞鴨鵝肉,回吧,好好看好這些孩子,都得好好唸書,要考出幾個文秀才武舉人的,我去喝酒。”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程村長,他靜靜地靠在牆上,重重地嘆了口氣:“沒想到世俗的壓力這麼大。”
菱角已經從包房裡穿上了風衣,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了會,也是嘆氣說:“大頭,有人使壞吧。”
鄭禮信也確定了這一點,不由地推門出去,站在夜空下,大聲地問:“誰嚯嚯我呢,難不成還把我的熟人都搬來嗎!”
周圍鴉雀無聲,沒有人回答,遠處幾隻野貓在牆頭上跳來跳去的,聽他說話,都靜靜地朝這裡觀望。
沒有動靜,他賭氣地想了想,準備回去,今天就不信邪了,今晚就和菱角住這了,偏就不認輸。
就在這時西面衚衕裡出來個人影,縮頭縮腦的。
就算這樣,他一眼就認出來是劉大錘了。
這傢伙慢吞吞走出了幾步,看清了是小九子,訥訥地說:“東家,鞋匠叔去咱家了,帶着不少吃的,叫你吃飽了,好去長春……”
鄭禮信氣的腦子裡嗡嗡的,脫口而出說:“誰啊,非得把這事攪合了,剛纔我想到了鞋匠叔,連他都都給我請來了,老天爺啊……”
到了現在,他儘管不知道到底誰在拼命地阻止自己,但也看出來了,今天這良辰美景是別想繼續下去了,要是硬來,沒準鮑惠芸和小鶯都找上門來了。
於是,倆人只能分頭回家,小九子從來沒這麼失落過,進門的時候猛地推開門,衝着樓上就責罵上了:“老夫子,叫花子,你倆滾下來,是不是你們乾的?”
此時,老夫子和張不凡剛上了樓,張不凡手腳利索地擦着地上的腳印子,倆人快速進了宿舍,熟練地脫了衣服,躺在了牀上,老夫子聽着外面腳步聲越來越近,裹了裹被角,睡意朦朧地說:“九子,回來了啊,鞋匠叔剛走,剛走,還要去找你呢,我們攔住了……”
眼看着他們躺在牀上的樣子,鄭禮信積攢了一肚子的火氣終究沒發出來,回想起了趙四通、程村長,不由地感慨說:“他們怎麼都反對我和菱角,支持和鮑小姐,是錢?是利?”
過了好一會,就聽老夫子迷迷糊糊地說:“當然是錢,也是利,你要是倒了,混的窮困潦倒,去大街練攤,除了我們幾個,誰還能跟着你混?眼下多少人指望你吃飯呢,你想想那些孩子……”
說起那個百草谷村,幹了這麼多年了,小九子自然明白,那地方物華天寶、物產豐富,自己和人家簽了長期供貨合同,可真要是把那地方交給其他商家,不珍惜,不善經營的話,再不恪守單一供銷協議,只怕是時間不長就弄砸了。
唯有自己,誠實守信,才能保證雙方合作共贏。
他坐在牀上,抱着被子,一臉哭笑不得的模樣,遙望窗外,自言自語地說:“有三寸氣在絕不罷手稱臣,我拿着萬兩銀子,誰能把我怎樣,大不了去俄國混去。”
第二天早上,天剛矇矇亮,酒樓外面就想起了一陣人聲鼎沸的動靜。
老夫子穿好了衣服,趴在窗戶朝外看了幾眼,外面幾個報館的人正忙乎着要採訪呢,爲首的是那個熟悉的褚胖子。
他衣服上印着松江報館四個醒目的大字,身形利索,似乎一點都不冷,滿嘴冒着哈氣,正手勢誇張地指揮着攝影師找地方,還叫人舉着嘎斯燈。
“起來,起來,九子啊,今天十五了,初一十五黃道吉日,出門的好日子,飛來坡那又得有不少人冒險了,咱去不去你說一聲啊,褚胖子又指咱賺錢了。”老夫子湊在鄭禮信牀邊上着急地催了起來。
昨晚,他們折騰到很晚,別人都睡了,他倆聊到了凌晨才躺下,小九子畢竟喝了不少酒,這會睡的正香着呢,懶懶地睜開了眼,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老夫子說的飛來坡在城南,靠近一個叫瓦盆塘的地方,地勢高,高高的山坡拔地而起,一條大路在上面蜿蜒盤旋,看起來非常嚇人,也叫鬼門關。
每到風雪天,路兩邊陡崖裡不知道掉下去多少短命鬼。
這又是一條途徑五常通往長春交通要道,趕上這種白災,要是一羣人徒步過去還好,能有點把握。
苦就苦了那些運送東西的車隊馬隊,趕上這種天,就算是出上平時運費的數倍,也很少有人敢過去的。
無奈,白災久了,城裡物資運不出去,外面的東西弄不進來,不知道多少商家因爲這事快要撐不下去了。
別看小九子這段時間一直糾結去還是不去,從那天拿到了金餅子換了銀子,老夫子他們就私下準備了,三駕馬車裡裝滿了各種物資,還有銀子和日常用的東西,就等着東家下決心了。
別說這時候被從被窩裡拽出了,就算是個晴天,小九子還在猶豫呢,所以,他是一臉的不情願。
“大錘,你去給我問問褚胖子,是不是就盯上我了啊,要多少錢我給他,我這點錢還能拿的起,要說就嚯嚯我了,咱和他爭辯爭辯,臻味居恪守商道,要說做事不地道,叫他問問吃過善心驛站的人……”小九子皺着眉頭,滿嘴不悅地叫劉大錘出去講理去,專門交代說態度強硬點,不能叫人家這麼欺負了。
劉大錘猶豫了下,趕緊收回了目光,提溜着錘子就出去了。
這傢伙昨晚聽了老夫子的話,沒少給東家出難題,這回生怕小九子真生氣了,把他收拾了,出去的時候一腳踢開了厚厚的大門,利索地跳了出去,雙腳落地的時候,錘子穩穩地提在手裡,嘟嘟囔囔的,準備好好教訓褚胖子了。
“長大了,大錘心眼比以前多了,看着吧,褚胖子這回啊……”老夫子站在小九子身邊,高興地說着。
這話還沒說完呢,就見昏暗的光線裡,一個身影側着身子就進來了。
是劉大錘,他一邊進來,一邊抱怨地說:“少奶奶家那個丫頭來了,嚇死我了。”
剛剛小九子還一臉暢快呢,瞬間臉色就凝固住了。
他們朝着外面看去,穿着厚厚棉衣的小鶯,在兩個夥計陪同下,正行色匆匆地朝這裡走來,老夫子不由地脫口而出說:“禮信啊,是你昨晚的事敗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