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爲什麼不早點來報信啊?”菱角嘴角勾起了一絲欣慰的表情,馬上又做扭耳朵的架勢。
“路上我遇到朋友了,九子不是說了嗎,富貴不返鄉如錦衣夜行,碰到熟人了,請他們吃了一頓肉串,花了幾十文大錢呢,菱角啊,這個錢能報銷嗎?”張不凡一臉厚道地說着,絲毫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這也難怪,他以前就是個街頭乞丐,再加上這事已經發現九子沒有危險了,思想上就放鬆了。
他回來的時候,遇到了二狗和矬子。
這倆人都是他以前的好朋友,上次店裡的“一碗飯”善心驛站弄起來的時候,二狗他倆沒少幫助捧場,通知了附近的叫花子,誰也不能給小善人鄭禮信添亂,來吃飯行,都得規規矩矩的,別跟惡鬼似得。
要光是這層關係,他也不至於停留這麼長時間,還大方地請人家吃東西。
二狗和矬子受他之託,幫助酒店查了一個案子。
上次老顧客李二吃飯喝酒的時候,表情上有些不自然。
這在別人看來,很容易直接忽略了,結果小九子心細,感覺這事不對勁。
張不凡知道之後,就暗中開始調查了。這種事要是別人做起來有難度,他有自己的優勢,遍地都是自己的好朋友。
就是那些很少正眼的叫花子。
二狗和矬子他們都是常吃“一碗飯”的花子,知道是小九子的事,誰都不含糊,二話沒說,就開始研究起來了。
他們跟蹤了幾個來回,把店裡的人行蹤都分析了透了,最後疑點落在了趙滿升身上。
這裡面還有老東家的原因,鄭興國負責採購沒錯,可老爺子剛來人生地不熟的,經常去市場逛遊的時候就帶上了趙滿升。
用現在的話老東家經常去各個市場調研,省得有了新菜品新氣象,自己不知道,落在了人家後面,到時候就難堪了。
酒店以前一直用的田家燒鍋的酒,在八雜市一個衚衕裡,趙滿升才陪着去了兩次,和二老闆幾句話,加上彼此都懂的眼神,就勾搭上了。
田家燒鍋是燒酒老牌坊,在田家屯起家,三代人接力研究燒酒。
現在的老闆燒酒是行家,只不過生活作風上瑕疵不少,前些年拋棄了結髮妻子,娶了一個年輕貌美的新歡女子,分家的時候,他守着老酒坊繼續經營。
前妻帶着兩個兒子另立了門戶,也弄起了小酒坊。
這二老闆是田家燒鍋設在城裡的門店,買老酒坊的是固定利潤,薄利多銷,買上了小酒坊的酒之後,利潤多了三成,都叫他中飽私囊了。
常喝酒的人都知道,燒酒這事要是換了人,味道那就不一樣了。
張不凡壓低聲音說着,不由地又看向了廚房方向,氣哼哼地說:
“這事基本坐實了,小趙可能還有別的事,要不幹了多長時間啊,就張羅着給鄉下的爹孃都換了皮子大衣了……”
對他新發現的線索,菱角這會可不怎麼感興趣,又不是十萬火急的事,就催着他快點回去繼續打探消息。
這次,張不凡可不敢耽誤,上了車,就聽着犀利的辮子聲音響起,駿馬精神抖擻,朝前面跑去。
中國大街古色古香,洋氣十足的路燈一個個被馬車摔在了路邊。
只不過,他很快就帶回來了不好的消息,說院子裡不少人打起來了,有人大聲喊着找鄭禮信呢。
這消息是劉大錘提供的。
那些客人吃的喝的過癮,別看大部分是洋人,很多對自己的傳統美食興趣不大,尤其在飲酒上,單單喜歡喝當地的燒酒。
就拿霍爾瓦局長來說,要不是國內來人,他很少喝國內的伏特加,嗜好地產的白酒。
據說,他每年都安排人去山西、貴州採購優質白酒。
這人喝酒都喝出專家水平了,老遠聞着酒,瓶蓋沒打開呢,就能一下子斷定是杏花村還是杜康酒。
只不過,酒風實在不敢恭維,有時候在對着下屬講話呢,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還有幾次,喝多了,帶着一羣人,在松花江邊裸奔。
這不,他喝的差不多了,說邀請山野小雄出去賞月,到了門外,拽着對方就玩起了摔跤。
實際上,這傢伙酒勁上來了,一下子就想起在關東和自己爭奪利益的東洋人了,決心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他倆這種以娛樂爲名的競技,別人挑不出毛病來,加上又都喝了酒,都不明就裡地跟着起鬨呢。
還有不少真正喜歡當地美食的,就急着找鄭禮信了,他們遠遠沒吃夠,都等着繼續上菜呢,桌子一個個光盤跟鏡子似得,全都乾淨的像一個個鏡子。
現在的場面是顧忌和道臺府關係的,想繼續談合作的,都在餐廳裡等着繼續上菜。
那些在哈爾濱待久了,愛玩愛熱鬧的人,站在院子裡,興致勃勃地看兩個傢伙摔跤。
喊人的聲音中,最大的是一個女生的動靜,夾雜着清晰的外國腔調,叫人一聽就是外國人。
是阿廖莎,她上回埋怨小九子酒樓的菜好吃是好吃,但明顯的香膩和齁鹹。
這回本來是想吃完飯找他,好好叫他改正錯誤的,沒想到小九子今晚的大餐,給人一種全新的感覺,那種啤酒香味似乎和味蕾是情侶關係,一旦碰撞在了一起,就糾纏在一起,發出了歡悅的聲音。
她發現小九子在烹飪上有天賦,太有靈感了,就喊着他出來,再給他提點意見。
“不凡啊,你吃了那麼多肉串了,回去報信吧,我餓着肚子呢,他奶奶的,跑不動。”當時,劉大錘揉着肚子,一副可憐相,催着張不凡回去報信。
聽着院子裡熱鬧非凡,張不凡也想進去看看,一是自己嘴欠說了路上吃東西的事,再就是就他這個身份,就算認識小九子,相進道臺府,也不那麼容易。
他有些不甘心地走了,劉大錘眼看着他上了馬車,嘿嘿地笑了起來:
“亂了更好,本人隨意在道臺府裡行走,誰也不能攔着,正好去廚房裡打牙祭……”
他進道臺府如履平地一般,門口兩個官差老遠見了他,微笑響應,其中一個老結巴手下的大鼻頭。
今天道臺府有重要接待任務,府上官差衙役不夠,就把他巡邏隊的人抽來了不少。
老結巴眼見劉大錘過來了,趕緊轉過身去,小聲提醒大鼻頭說:“離他遠點,這憨貨最近有點火,狗仗人勢……”
大鼻頭一聽這話,頓時明白了幾分,自覺地朝後躲了躲,和大錘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看起來怪怪的感覺,甚至叫人覺得這是防備劉大錘呢。
大錘心眼實,自作聰明的勁上來了,把大錘放在他們旁邊,刻意地說:“給俺看着點,他奶奶滴,俺家小東家說了,今晚……”
本來要說今晚不能惹事,沈大人都專門交代了,後面沒說,這貨也愛面子呢。
到了廚房裡,他扒在門口看了幾眼,但見幾個廚子忙乎着,沒看着小九子。
二牛見他來了,走到門口,小聲交代說:“膳長歇着呢,累了不說,弄了那麼多好菜,把馬尿都弄成哈爾濱最好的調料了,還不叫人喘口氣啊,那不練棉襖都扔凳子上了,一會就得準備回家。”
劉大錘問他還有烀的肘子嗎,來一個,最好再來一壺酒。
倆人正聊着呢,二牛和他商量說肘子都是準備明早吃的,牛肉腱子肉有新的,行不。
劉大錘剛勉爲其難地說行,鼻子一抽抽,驚呼說不好,一回頭,就看到了一個高挑的人影。
他聞到了刺鼻的香味,薰的心猿意馬,難受的要命。
這女人比他得高處了半頭,金黃的披肩發微微飄動,堅挺的鼻樑上面一雙深邃的目光正看着他。
“鄭,鄭大廚呢,給本小姐出來,我要……”是阿廖莎,她說話間,嘴巴里飄散着淡淡的酒氣,看樣是沒少喝。
她臉色微紅,口氣強硬,弄的劉大錘縮着脖子就朝旁邊躲。
看清了是今天最性感的洋人小姐,二牛比劉大錘更緊張,說話都打顫了:“鄭,鄭膳長的衣服……他,他朝後面去了……”
他想說後花園,可後花園在東北面,指的卻是西北,嚇得腦子一片空白,連小九子的衣服都出賣了。
阿廖莎盯着凳子上的衣服,腦海裡閃過小九子的模樣,想起了她堅毅的面孔,和機敏的眼神,雙手合十地默唸道:“東方騎士,懂生活擅長美食的鄭先生……”
她觀察鄭禮信不是一天兩天了,目睹了他很多事,尤其是暴打老結巴的那一幕,在旁人看來根本不可能的事,這傢伙先是激靈地應對,然後設套把對方打了痛快。
這種英雄壯舉,別人也就是看看熱鬧,她這個多情的女孩,瞬間就產生了異樣的感覺:
這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值得交往。
這還只是當初一瞬間的想法,後來好幾回不知不覺地想起他來,越想越深入,越想越動心……
感情就是這麼神奇,在她看來,小九子是所有中國人中最帥氣,最有智慧的男人!
於是,她邁着長長的玉腿,過去就拿鄭禮信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