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去哪了?沒有人知道。
總之眼下這堂是拜不成了。
趙玄倒是希望李淑收拾包袱跑了,不過這京城有重兵把守,也不知道小姑娘跑不跑的了。
相比於他的“幸災樂禍”來說,其他人的臉色可就不怎麼好看了。
趙守城一張臉黑漆漆的,也不知是氣得還是怎麼樣。擔當主婚人的老頭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倒是那幫來隨禮的大小官員,各家公子、夫人,一個個看熱鬧一樣,也不乏有幸災樂禍的。
議論之聲,悄然響起。
雖然衆人的聲音極低,但架不住人多。烏壓壓一大票人齊聲開口,就跟進了蒼蠅堆一樣,嗡嗡嗡吵得人耳朵生瘡。
“這下可有熱鬧看了。”
“可不是嗎,也不知陛下怎麼想的,非要把妹妹加給這麼個傻子。別說長樂公主乃是長公主之尊,就是平民丫頭、一般大戶的千金,又有誰會願意?”
“噓!你不想活了?竟然敢議論聖上?”
“曹大人不要胡說,我只是隨意發表一下觀點,怎麼敢議論聖上?”
“都別說了,皇上執意下嫁長樂公主的原因,老夫知道點,但絕不可明說,我們還是看看趙將軍跟榮親王怎麼處理吧……”
榮親王就是當主婚人的那個老頭,是皇上的叔叔一輩。見拜堂成親的竟然不是李淑,而是一個小宮女,臉色氣得鐵青,喝道:“來人啊,將這兩個人給我抓起來!”暗中卻吩咐近衛趕緊通知皇上。眼下這事他是處理不了、不想摻和了。
“是!”幾個人應聲領命,一個匆匆轉身,擠入人羣消失不見。另外三五個抽刀上前。將萍兒與吳媽都按在地上。
萍兒原本雪白的臉蛋更加慘白,嚇得戰戰慄慄,即使不用侍衛按住。也早就癱倒在地上。吳媽倒是平靜的多,也沒有反抗。老老實實的被侍衛按着跪在地上,臉上十分恰當的露出一些惶恐。
怎麼感覺有些假?
趙玄正如此想着的時候。
榮親王驀然轉身,對着已經站起來的趙守城抱拳一禮,十分歉然道:“趙將軍,是本王做事不周,沒想到長樂竟然如此大膽……”
“榮親王言重了。”趙守城打斷了老頭的話道:“玄兒的情況大家都清楚,長公主殿下不願下嫁,這也是理所應當之事。”面容平靜。看不出有任何喜怒。
榮親王略顯尷尬,但不愧是個人老成精的,呵呵笑道:“哪裡,哪裡!想來長樂她只是一時想不開,鬧鬧彆扭。等一會兒侍衛把她找來,由本王勸解一二,想來她應該給我這個做叔叔的幾分薄面。”
一會兒時間,李淑沒有出現,倒是皇帝陛下來了。
“皇上駕到!”隨着一個聲音尖細的喊聲,一座金黃龍輦被一大隊人馬護着走入趙府。
趙府上下無論親王、官員、公子、夫人全都躬身作禮。這個世界沒有隨便跪拜的規矩。一般官員上朝時候也是彎個腰就可。只有下人、丫鬟,才需要跪拜。
就見趙府一干人等彎腰的彎腰,跪拜的跪拜。只有趙玄直愣愣的站着。這時趙萊在他身邊還沒離開,彎着腰作着揖,緊忙收回一隻手來拉了他一把。趙玄尋思別人都矮了一截,只他站着也有點太顯眼了,乾脆順勢盤腿坐下,擺出一副看戲的架勢。一旁趙萊無奈翻了個白眼。
正想要提醒趙玄現在作揖行禮即可,但這時車簾打開,皇帝陛下彎腰出來,從龍輦走下。他緊忙隨大流的喊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玄透過人羣縫隙看向皇帝,只見這皇帝雖說是新皇。但其實也不小了。最起碼看着得有三十來歲,龍眉虎目威嚴的緊,一掃衆人,道:“諸位愛卿平身!”一大票人口稱:“謝陛下!”呼啦啦的又直腰的直腰,站起來的站起來。
榮親王上前兩步,行禮道:“陛下,老臣無能,沒能主持好婚事,還望陛下贖罪!”
“皇叔無需多禮。”皇帝走到榮親王面前,搭着榮親王的胳膊,親自把榮親王扶起來。榮親王順勢直腰。皇帝道:“都是九妹頑劣,怎能怪罪於皇叔?”後衝着趙守城道:“趙愛卿,今日之事,都是舍妹之過,朕代她想你賠罪。”
“微臣不敢!”趙守城行禮道。
皇帝道:“朕已經派人滿城搜捕,趙愛卿不必煩心。朕一定將皇妹完完整整的給你找回來!”
趙守城能說什麼?只好點頭謝恩。皇帝卻踱步到趙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就是九妹婿?朕還是第一次見。”神情就像平常說話,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趙玄坐在地上,理都沒有理他。瞪着一雙空洞的大眼,心裡面則想着,如果李淑被抓回來,逼着跟自己拜堂,自己怎麼躲過去?
躺在地上打滾?
貌似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趙守城怕皇帝尷尬,上前來道:“陛下,劣子愚鈍,不能給陛下見禮,還望陛下贖罪。”
“哦?是嗎?”皇帝意味不明的道:“朕怎麼聽說,朕這妹婿,也能說一兩個字?”
趙守城道:“陛下明察,劣子雖能口吐一二字,但無非是餓了、回家,僅家女一人聽過。就連老臣也未聽過他開口。”
“罷了,朕只是隨便問問而已。”皇帝笑道。
這時候無論廳裡的、廳外院子的,一干來參加婚禮的大小官員及其家眷,全都老老實實的站着。趙守城忙請皇帝坐下。皇帝在首座坐下後,一擺手,衝着衆人道:“諸位愛卿也坐吧!”大家這才領旨謝恩,先後落座。
這個世界極其講究身份尊卑,凡是在廳中的,都是位高權重之人。其餘官位略小的官員或後輩都只能坐在院子裡。皇帝等衆人坐下後,一一掃過廳內所有人。最後落在萍兒、吳媽身上,慍怒道:“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
萍兒渾身一顫,叫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吳媽也道:“陛下開恩!”
皇帝冷哼道:“開恩?今日你們敢假扮公主,明日還不要假傳聖旨?哼!老實招來。我皇妹被你們藏在哪裡去了!”他不說李淑自己藏在哪了,卻問吳媽、萍兒把李淑藏在哪了,很顯然是要讓她們替李淑背黑鍋的節奏。
萍兒的臉唰地一下更白了,面無血色,渾身顫抖道:“奴……奴婢不知。”
“放肆!”皇帝一拍桌子,喝道:“來人啊,把這兩個人拉下去,重打一百大板。看她們招是不招!若是始終不吐露把公主藏在哪了,以謀殺皇親國戚罪論處!”
“不要啊皇上……皇上饒命……”
眼見萍兒、吳媽就要被侍衛拉下去行刑,忽然從院中傳來一聲嬌喝。
“慢!”
只見從公主送親隊伍中走出一個丫鬟,明眸皓齒,美玉瑩光,一襲水色裙裝包裹盈盈纖腰,一步一步走入大廳,眉宇之間,冷淡中透出一股華貴之氣,不是李淑又是誰?
李淑走入大廳後。衝着皇帝盈盈拜道:“臣妹參見陛下。今日之事,皆由臣妹謀劃,與萍兒、吳媽媽無關。望陛下放過她們。”
“朕還沒去找你。你倒自己出來了。”皇帝面無表情道:“你可知罪?”
李淑擡起頭,眼神中有一抹倔強之色,毫無畏懼道:“臣妹不知!”
“好!好一個不知!”皇帝怒極反笑,拍案而起道:“倘若欺君之罪還不是罪,還有什麼是罪?”
“盡人事,聽天命,這時皇兄曾教我的。”李淑聲音清冽,淡淡說道。
她口中的“皇兄”就是眼前的皇帝李元欽,而“盡人事。聽天命”,則是指她讓萍兒假扮她一事。
這個世界對禮法極爲看重。尤其是結婚,不僅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缺一不可。更是不能少了拜天地的環節。
拜天地意味着這一段婚姻讓天地見證,拜過天地之後,夫妻便要永結同心、白首不離。相比起來,其餘前六者或許還可更改。只有拜過天地之後,經天地見證,若想反悔,不僅需要雙方家長祭天祭祖,更需要有當地父母官的審批,並查明原因,還要一起向天地請罪。如此一來,這婚離不離得成還兩說。
本來這規矩是對女子的一種保護,若非妻子犯七出之條,即不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口多言、竊盜,丈夫不可隨意休妻。可曾經有那麼一對夫妻,所有“離婚”的手續都辦完了,但在向天地請罪這一環節,卻因理由不足,天地不允,兩人當場口吐鮮血而亡。至此,結婚也變成慎而重之的事。
而休書只有本人心靈至誠,以血書寫、焚燒纔有效。李淑就算是想故意犯七出之條,面對趙玄這個傻子有什麼作用?更何況她長公主的身份,也沒有人敢寫休書。
故而,李淑就想逃過拜天地一節,讓萍兒替代她。等拜過天地之後,再與萍兒調換身份。因爲婚書上寫的是她的名字,跟趙玄拜堂的卻是萍兒,料想兩人都應該沒事。而至於之後的洞房,之前萍兒與吳媽的所作所爲確實是受她指使,她知道趙玄不懂那啥,洞不洞房有什麼關係?只要等日後一離京,沒有了京城的禁軍看守,天高海闊還不任她遨遊?
大不了隱姓埋名,不做這個公主便是!
若是讓趙玄知道此節非哭死不可,若是沒有萍兒、吳媽,他早就跑了好不好!誰知道這一老一少倆女人竟然是李淑這個公主派來試探他那玩意靈不靈的?他還一直以爲是皇帝安插過來的!
由此可見,女人,遠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但有時候真的能壞事……
“好心”辦壞事!(。)